A+ A-
    如同一道惊雷般,在时岁的脑海中炸响,他想起来了,是婆婆的声音。

    因为声音沙哑,且带着愁怨,所以他一时间没有听出来。

    是他无能,至今都未能帮族人们报仇,他们将生的机会留给了他,而他却连报仇都不能。

    不过很快,时岁就什么都想不了了,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沉浸在香甜的血液中,似乎回到了母亲的身体里,温暖又舒适,只是不见天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焦急的声音穿过重重的阻碍进到他的耳朵里。

    “岁岁,岁岁……”

    时岁只觉得烦人,他在这里待得很舒适,这个声音却来扰他清梦。

    时岁不耐的挥手,似是打到了什么东西,但那个声音仍旧不停的唤着。

    没办法,他只得睁眼,而这一睁眼,便看到了……

    满目的鲜红,婆婆、璎璎……他们的头在这鲜红里浸泡着,长长的发丝四处游荡,轻轻的拂过时岁的身体,就像是母亲温柔的抚摸。

    可是他们的眼睛怒睁着,眼睛里却没有眼球,只有两个空荡荡的空洞,且嘴大张着,只剩一个头颅的他们无法发声,可时岁却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时岁!赔我命来!”

    时岁吓得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个东西,那个东西被他撞塌了,发出“砰砰磅磅”的声响,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下一刻发出刺耳的尖叫——

    是婆婆他们的身体,堆成了一堵小墙!

    “啊!!!!!!”

    尖叫声刺破了鲜红,光明普照,这些头颅与躯体在光明这下纷纷遁散。

    “岁岁!”

    时岁落进了一个深蓝色的湖中,湖水有点灼热,却刚好能将他身上的脏污洗尽。

    “岁岁,你怎么了?”

    湖水的主人将他揽进怀中,原来那深蓝色的湖是他的眼眸,深邃却让人心安。

    时岁愣了半晌才呆呆的回话:“我好像是做噩梦了。”

    “不怕了,只是做梦。”楼长云将他搂进怀中,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之前的那种阴寒刺骨正在渐渐地消退。

    可是似乎有点阴寒进了他的身体,如跗骨之蛆,哪怕湖水再怎么涤荡,都无法扫去。

    蓦地,时岁将手伸进楼长云的亵衣里,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岁岁?”楼长云愣住。

    “抱紧我,”时岁又往楼长云的怀里缩了缩,“长云,抱紧我。”

    楼长云听话照做,用力的抱紧时岁,似要将他嵌在骨子里那种用力。

    随着两人躯体的贴近,那股阴寒又褪去了些许,但还不够。

    “我梦见……”时岁断断续续的开口,“我梦见婆婆了。”

    “他们在问我,为什么不去给他们报仇,要我去陪他们,他们说后悔将生的机会留给了我……”

    楼长云很想将时岁的话打断,可是脖颈间冰凉的液体,让他瞬间失了声,嘴唇傻乎乎的上下翕合,却没有半点声音。

    时岁一直在说着他的梦境,全是阴暗的,没有半点欢乐。

    也对,厉鬼入梦,哪里会有阳光呢?

    隔了许久,楼长云才将他的声音找回来,涩声道:“梦都是相反的,岁岁。”

    “你的族人们定是很爱你,才会将唯一的机会留给你,你应该要替他们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一直沉浸在与他们意愿相反的梦境中,反而才是真正的对不住他们。”

    时岁闭了闭眼,湿润的羽睫在楼长云的脖颈处刷出两行湿痕,哽咽着声音道:“我知道,可我真的很想替他们报仇,我忘不掉,也不能忘。”

    楼长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楼长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乾国的人,但这些日子在一元城,大家一起为了守护乾国,一起并肩作战,那些热血的挥洒,已经让人久久不能忘,更何况是时岁这样的灭族之恨呢?

    “长云。”

    “我只有你了。”

    语气中含着落寞,且带着就像是濒临垂死之人死命拽着的那根稻草一般。

    楼长云回应的是更紧的拥抱,几乎将时岁勒得喘不过气来,却让他更加的安心。

    “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我不知道你的仇人实力如何,有多少人,但是……能够将你一族全灭,定不简单,仅凭我一个玄士报仇或许有些困难。”

    “岁岁,我一定是建功立业,挣个爵位回来,届时有了权势钱财,想必帮你报仇也不过时间问题。”

    “岁岁,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随着楼长云的起誓,那股阴暗的气息彻底消散,时岁搂着楼长云腰间的手也愈发用力。

    天色有些亮了,可是这一晚两个人谁都没有睡好,倒是点颜睡得极好,已经睁开眼睛醒神。

    时岁与楼长云两个人互相抱着继续闭上眼睛沉睡,任由点颜在一旁胡闹。

    这一次无梦,睡得极好。

    等到时岁再次醒来时,旁边的被窝里已经凉了下来,但是这个小小帐篷里却残留着楼长云的气息,让他不由抿嘴含笑。

    可是下一刻,他的笑意便凝固在嘴角。

    帐篷外传来一个声音:“想不到你这一路这般惊险。”

    是一道女声,爽朗又清脆。

    楼长云马上接话:“没死就算不得惊险,倒是接下来加入了歆姐,这一路就更太平了。”

    歆姐?加入?

    时岁的眉头不由自主的蹙起,“长云哥哥。”嗓音中还含着刚睡醒的沙哑,再加上他刻意的软下声音,更显得慵懒。

    时岁的心不知为何沉了下去,或许是楼长云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先对那位穆小姐说:“不好意思,失陪一下。”这才掀帘进来。

    楼长云只掀起了帘子一角,正好够他进来,外面的景象全被他挡住,只有些微的光透了进来。

    “外面是谁啊?”时岁藏在被子里的手抓紧了手边能够握住的东西。

    “啊,”楼长云温柔一笑,“你应该见过,是怀远堂的少东家,名唤穆歆,人挺好的,你唤她歆姐姐便是。”

    怀远堂的少东家?时岁从记忆中找出有关这个人的印象——就是那日两个医馆之间打擂台,坐在怀远堂里的那位。

    他不记得楼长云什么时候和这位少东家这般熟了,他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这般好了,楼长云竟能替那位穆歆做主——歆姐姐?

    时岁抿了抿唇,“歆……姐姐怎么会来?”

    昨夜因为做了发生了事情,所以脱下的衣物凌乱在帐篷里,故而楼长云低头去寻时岁的衣服去了,没有发现时岁低落的表情。

    楼长云的嗓音中带着喜悦:“穆歆也应征了朝廷的号召,这一次她就是一起来夺回天梁城的。”

    楼长云将衣服一件件捡回来,竟然下意识的掀开时岁的被窝,伸手想要替时岁穿衣!

    两人的肌肤相贴在一起,明明凌晨时两人抱得那么紧过,可是这一次时岁却迅速的避开了,脸上也飞速的泛起了红晕,眨眨眼睛抢过楼长云手中的衣服:“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吧。”

    然而时岁话音刚落就后悔了,方才太过害羞,他都忘了外面还有一位“歆姐姐”。

    可是楼长云已经应声,转身出去了。

    楼长云一出去,外面便响起了穆歆欢快的声音。

    时岁恨恨地锤了一下被子,无声的发泄。

    倒是点颜因为待在被子上,被时岁这么一锤,惊得它跳了一下,惊恐的望向时岁那边,“呜?”

    时岁伸手将点颜抱了过来,按着它的头好好地“蹂躏”一番后才放过它。

    点颜眯着水汪汪的眸子,敢怒不敢言。

    待时岁好好的在点颜的毛发里发泄一番后,这才迅速的穿好衣裳掀帘出去,毕竟外面欢快的谈话声可是越来越大了。

    时岁一出去便对上了穆歆的眸子。

    “好久不见,时岁,”穆歆笑着和时岁打了声招呼,“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们在庆余节的怀远堂里见过。”

    “我记得,您是怀远堂的少东家。”时岁也展开一抹笑颜。

    “诶?”穆歆疑惑的看向楼长云,“不是同你说了,要时岁唤我‘歆姐姐’吗?你没跟他说吗?”

    楼长云连忙摆手解释。

    于是穆歆又扭头回头,见到时岁脸上讶异的表情便明白过来,“我同山芙是手帕交,你们是她的弟弟,那么你们自然也是我的弟弟。”

    穆歆这么一说,时岁便想起了起来,那一日王山芙的确同穆歆关系颇亲密的样子。

    那么楼长云与穆歆认识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也不知为何,时岁总觉得楼长云与穆歆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他暗暗警惕。

    “岁岁,”楼长云招呼他过去,“这是银月花,歆姐特意带来给你的。”

    还不待时岁说话,穆歆立马反驳,“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这是山芙特意要我带上,说是若是碰上了她那个娇气的师弟,就一定要给他。”

    楼长云不认同,“那也得多亏歆姐送过来啊!”

    穆歆摇头,不欲在这个话题继续与楼长云争论,便道:“不过说来也是运气,我随便选了一条路,没想到就碰上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