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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书润实在是很好奇木板之下有什么,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谈书润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木板边角的一小块,凑近了看,木板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但中间隐约有金属在泛着光,她伸手抠了下,只是试试,谁知道真的便抠出了一样东西。

    皮夹子,就是洛玛族长让她进来寻找的皮夹子!

    谈书润惊喜万分,起身便欲冲到外屋,然而刚抬步,便因想到些什么而顿住脚步。此刻手里攥着的皮夹子俨然烫手山芋,谈书润犹豫了,不知道她究竟该不该将皮夹子送出去。

    木板是手工铺平上去的,刚刚若不是她不小心伤了手,而如此巧合地,血正好掉进了缝隙中,怕是根本想不到,木板里还藏着东西。

    这分明便是有人故意将皮夹子放进去!谈书润环顾四周,这间树屋屋后,独属洛玛族长,除了洛玛族长,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会将皮夹子藏进木板缝隙里。

    “若是找到了一个皮夹子,就拿来给我。”

    言犹在耳,前后事情一联想,谈书润只觉得指尖越来越凉,无言的令人害怕。

    洛玛族长有个皮夹子,而他要她来帮忙收拾屋子,找出这里面可能掉落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皮夹子。

    此时,有两种可能。

    首先是洛玛族长知道东西在哪儿,若是如此,洛玛族长为何还要她来这里找东西?那么这就只是个借口,支开她,洛玛族长他和萨姆奶奶的谈话并不想她听见。若是如此,是否意味着从侧面证明,她刚刚不小心听见的字眼,联想的可能性猜测,真实性大大增加了。

    其次,洛玛族长根本不知道他想要找的皮夹子,就在屋后地上的木板夹层里面。若是如此,谁悄无声息拿走皮夹子并且藏在房间缝隙里的,为什么这么做?

    事情很乱,谈书润这才有了重新认真检查打量皮夹子的念头。

    皮革不错,但不知在木板里放了多久,原本的皮夹式样和皮革光泽度已然大不如前,手上将其翻过另一面,谈书润在上面看见了一道裂痕,她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瞧了许久,食指指尖甚至还好奇地戳了戳。

    这样的痕迹,分明是刀一类的冷兵器在近距离刺来,才能造成的裂痕结果。

    意识到这一点,谈书润心底陡然揪紧,这个皮夹子或许曾经替洛玛族长挡过刀子。

    好奇心前所未有的多,谈书润终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拥有着皮夹子的洛玛族长,肯定有个很大的秘密。

    “我,打开来看,应该不算是侵犯隐私……吧?”

    小声逼逼,谈书润打开纽扣,将皮夹子摊开来,拿出研究课上解刨实验体的亢奋劲头,仔细翻找起来。

    两张二十年前发行过的百元大钞,一张从南京市区到淳青山的单程巴士票,一张写着南京城内某栋别墅地址的泛黄发黑纸张……

    引起谈书润注意的是纸张,她记得,这张纸上所写的地址,十年前因为行政区改革,早就被取消了区号,至少在这最近的十年间,根本不会有人用南京城花宁区这三个字来告诉别人地址。

    她摩挲了下皮夹子内部,发现夹层,晃了晃,竟然从里面掉出了一张照片来。

    ……

    照片泛黄发霉,年代已久,但依稀仍可辨别出上面的人物风景来。

    背景是一处别墅的后花园里,两个年过花甲的男人肩并肩站着。

    她拿着照片的左手边,站着的人赫然是相比较起来年轻许多的族长师傅,白衬衫黑西裤,笑得很是开怀,而站在族长师傅旁边的人,穿着一身灰褐色休闲服,有些年纪,精神矍铄,手里还抱着个奶娃娃。

    谈书润的眼睛酸涩,热泪慢慢积蓄起来,在眼眶里打着转,滚烫得她几乎承受不住。

    ……

    很多年以后,谈书润都很庆幸,世事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注定。

    若不是她阴差阳错,和老天爷打了个赌,追着越越从悬崖跳落,而后机缘巧合地来到青族,便不会认识洛玛族长,拜洛玛族长为师,更加不会误打误撞碰见屋后的皮夹子,然后看到照片。

    ……

    谈书润一瞬不瞬地盯着照片里的中年男人,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空气中的氧仿佛在刹那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呼吸渐渐亦变得困难起来。

    她用指腹温柔地抚摸着照片,眼泪积攒太多,终于溢出眼眶,无声滚落,啪嗒,砸在照片上。

    谈书润不禁喃喃,带着思念,依赖,和懊恼,唤出了几十年来,都不曾唤过的称呼。

    “……爷,爷爷…”

    ……

    六岁,家里的枪声和大火,不仅让她变成了孤儿,连带着烧毁了谈家小楼里,所有关于家人间相互扶持着走过春夏秋冬的痕迹,除了回忆,被父亲带着从那幢屋子里逃离时,她什么也没能留下。

    后来的很久很久,直到她死去,再次重生,拢拢总总算起来,半个世纪的时间怕是有了,却再也没能亲眼见见家人们的模样,她有时候都在想,如此下去,怕是很快便会将他们都忘了。

    然而,万般苦难中,终归上天还是待她不薄的。

    哪怕只是照片,都足够她高兴许久。

    指尖捏紧了照片,眸光濡慕,谈书润低声自言自语道:“爷爷,您知道吗,我很想您,想咱们家的院子,秋千,葡萄藤,满地柔软的小草,晃悠晃悠到处扑腾的小黄鸭,还有爷爷,您讲的故事……”

    眼泪掉成了线,止也止不住,视线被泪水模糊,谈书润却因但害怕惹来其他人注意,而不敢哭出声来。

    “您要是在就好了,您要是在,……”便可以对那些污蔑诋毁您名誉的人,说出事实和真相。

    毁掉整个人类的罪魁祸首,疯狂变态的杀人恶魔,您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爷爷,您…您能不能告诉告诉我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昏暗逼乆的小屋里,谈书润紧紧地捂住了嘴巴,仿佛被人掐住喉咙那边,窒息又绝望。

    这世界上,最难受的,便是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期盼且等待着,假设成真。

    ……

    泪水未落,身后猛然间传来族长师傅的喊声,脚步声阵阵,由远及近,逼近谈书润所在的位置。

    谈书润捏紧了照片,将其小心地收藏于衣兜里,紧接着将皮夹子重新塞进了木板夹层的缝隙中,而后擦干了眼泪,这才抄过抹布,佯装无事发生过,低着头,仔细地擦拭着面前的小箱子。

    族长走到谈书润身后站定,看了眼满是蜘蛛网和灰尘的小屋子,阳光从屋顶的天窗上洒下来,一束孤单的光,驱散了些屋里的阴气和潮冷,折射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如跳舞般。

    “小书……”

    洛玛族长乍一眼,觉得蹲在地上的谈书润分外奇怪,他在外面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应。

    念头一转,洛玛族长只得闷闷不乐地感叹,现在的小姑娘哦,心思都特别难猜,就连萨姆那个老家伙,亦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天跟他作对!

    洛玛族长挥了挥手,赶走浮尘,皱眉,郁闷道:“小书啊,这屋里太脏了,你别呆在这儿打扫了,就这样吧,反正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你跟我出来,咱们去个地方。”

    师傅啊!一时半会儿用不着您还让我来打扫?分明便是想要支开我!

    谈书润心底腹诽着,却仍旧乖乖地点了点头,缓缓起身,等洛玛族长迈步转身朝外面走时,才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

    洛玛族长说要去的地方,其实便是横台,四周无人,山谷凉风习习,扑面而来,很是舒服。

    谈书润站在洛玛族长的右手边稍微靠后的地方,静静地等着洛玛族长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有预感,洛玛族长接下来说的话,极有可能会给她出一个大难题。

    “小书,那天在这里,你们飘在水面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族民们都不是很乐意我救下你们。因为你们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洛玛族长话音一顿,往天空上方飞过的小雀儿那边看了眼,这才继续道:“但,见死不救这种事情,我们不能做。”

    谈书润点点头,感激道:“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死亡离我很近。只是没想到,最后是师傅将我从死神的手里拉回来,师傅,虽然早就说过,但我还是要再次,谢谢您。”

    “小书啊,你用不着客气。在没办法判定你们的好坏前,我能做的,便是救活你们。”

    族长师傅话锋陡然一转,神色渐渐认真起来,肃然道:“我不会对你们做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小书啊,你们为什么会遭到南京军区的追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洛玛族长知道她和南京军区的牵扯了?除此之外呢?还知道些什么?!

    谈书润脑子很乱,洛玛族长明显和她爷爷是认识的,或许,洛玛族长口中那位好友便是她爷爷,甚至,好友的小孙女儿便是她,然而她还是有顾虑,不敢轻易秘密全盘托付。

    谈书润犹豫再三,直到族长师傅转过身来,历经沧桑的眼睛里,极严肃地盯着她。

    “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是个坏孩子,所以,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小书,你大可以告诉师傅的。”

    思索良久,谈书润望着洛玛族长,最后鼓起勇气,缓缓道:“师傅,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教过我,他说‘在医者面前,病人没有好坏,都是生命。’,这么多年,虽然我没有真正的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但我仍将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