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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书润的心跳陡然漏掉一拍,脸颊腾地便红了起来,视线飘乎乎,愣是不敢多看越越一眼。

    昨晚上,明明两人只是躺在一张床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像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感觉真的是很奇怪。

    额头上的温润触感渐渐远离,谈书润仍兀自茫茫然时,却见面前与她额头相抵的男人,轻笑了声。

    清晨的床畔,窗外阳光倾泻,满屋俱是斑斑点点的光晕,而半拥着她的男人气息慵懒。

    而后,她听见男人唤着她的名字,名字再普通不过,却陡然间,仿佛多了些特殊的含义。

    “早上好,润润。”

    ……

    屋外,琪琪小心翼翼地将小盘子捧好,盯着盘子里的凝白香珠,左瞧瞧右看看,发现中间竟贯穿了条裂缝,然而香珠未裂开,珠子仍旧圆滚滚的,表层,裹着圈绒白圆润的光芒,很是耀眼。

    她是万分之万分的没想到,书书第一次尝试制香珠,便能够成功染凝成形,回想起她自己个儿第一次染凝香珠的模样,囧到地心,真是丢人!

    琪琪歪着头,默默地想,其实有时候,书书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族长爷爷那么聪明厉害的人都收了她当徒弟,还有昨天,因为心底也有喜欢的人,所以当那个叫做阿越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的刹那,书书眼底的欢喜和激动,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懂。

    发现书书和罗玛哥不是双向头的喜欢时,貌似她对书书的怒气值,便降了大半了。

    屋里依旧安静,小雀儿三两成群地飞过来,啾啾啾地叫着。

    见还没有人出来,琪琪不厌其烦地敲着门,郁闷地想,这俩人昨晚上干什么了啊?!睡得如此沉?!她的敲门声都如此彪悍了,还不醒的吗?!

    ……

    谈书润推开屋门,见到的便是蹲在地上拔草的琪琪,顿时有些惊讶:“琪琪,你,你找我?”

    “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啊!”琪琪本想和颜悦色,然而见小书蓦然出现,想释放和解信息的笑容还未准备好,便瞧见了她愕然的神情,什么意思嘛,不就是见着她嘛,有那么惊讶吗?

    琪琪气呼呼道:“萨姆奶奶让我来找你,把这个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话音未落,谈书润的手中便被塞进了手掌心大小的瓷盘,低头,惊喜发现瓷盘内,装着的是昨天中途被丢下的香珠,圆圆濡润,表层泛着柔光,而那条贯穿了整颗珠子芯内的白.粉线,给本该完美的香珠抹了层残缺,却意外的更好看。

    谈书润想起,越越出现后,制作香珠的最后一个‘过河’步骤,她便给忘了,而此时香珠能好好地到她手里,怕是萨姆奶奶帮的忙,才能真的成了香珠。

    谈书润感激道:“谢谢你帮我送过来,也谢谢萨姆奶奶~”

    琪琪故意扭过头,不去看谈书润,别别扭扭地从口袋里掏出香囊,继续往谈书润手里随便一塞,道:“喏,还有这个香囊,也是你的,好好拿着吧!”

    话音落下,谈书润蓦然想起那个歪歪扭扭的香囊,顿时鸵鸟心态,完全不想面对颜值竟如此低的香囊。

    谈书润没注意手里到底拿了个什么,只觉得拿在手里沉沉的,有些奇怪,作势便准备随手拆开来看看。

    “啊!住手!!”

    突然啊的一声尖叫,吓住了谈书润的手,还未等得及她反应过来,手里的香囊便被一把用力夺走,谈书润讶异不已,愣愣地盯着对面的人抱着命似的,紧紧攥住了手里的香囊。

    谈书润怔住,奇怪地看了会儿琪琪手里的香囊,布料和花色,都不是她的那个,而眼前的这个香囊,若是没看错的话,上面栩栩如生的绣花,是马郁兰。

    她记得,马郁兰原本生长在旧大陆——欧罗大陆的地海浅谷中,好几千年前传入华国大陆,因药用而被栽种,而据传说中,在欧罗大陆,新郎新娘结婚时,都会头戴马郁兰花冠,象征相爱的两人终成伴侣,一生幸福。

    这就貌似玫瑰代表爱情,粽子绑定端午,春晚与春节cp多年,其中的含寓不言而喻。

    思及此,谈书润不由得多瞄了琪琪一眼,此时此刻,少女双颊通红,害羞的同时又气呼呼地咬牙,似乎很是恼怒,她想了想,从前面琪琪惊慌失措的反应来看,该是知道马郁兰代表着什么才对。

    而想必,刚刚她摸到的香囊里沉甸甸的东西,便是香珠了吧,应该也是马郁兰香珠?

    谈书润浅笑,顿时决定当做什么都不明白。

    左右不过是少女的小心事而已,她如此慌乱,怕是没想到该如何将香囊与香珠一并送出去,她又何必挑开白纱,不给这个小姑娘留面子呢?

    谈书润放缓了声音,温声道:“琪琪,你可能拿错了吧,我的香囊上面,绣的字不好看的。”

    听见此话,琪琪登时瞪大了眼睛,明亮的眸子,奇奇怪怪地瞄了眼谈书润,暗叹:哎?这个女人竟没有借机打趣嘲笑她耶?她明明前面表现得总是针对她的。

    难得难得,琪琪心底默默地想,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真的是很奇怪,还很不适应,本来她都已经打算好,若是小书调笑她的话,她便趁机找茬跟她狠狠地吵一架了呢!

    琪琪边自顾自想着,边埋首布兜,找了半晌后,才从布兜里的小玩意儿里,翻找出了谈书润亲手缝制的香囊,塞进了谈书润的手掌心里,嘟囔道:“刚刚,你什么都没看见哈!”

    “嗯!”谈书润笑起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时间,气氛很是奇怪,现在拔腿逃跑也不是她的风格,琪琪眼珠子咬牙,随口找了个话题,问道:“你怎么会选的迷迭香呢?”

    谈书润怔住,奇怪反问道:“为什么选择迷迭香?不能选吗?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女孩子不都喜欢薰衣草吗?”琪琪喃喃道:“每年族里收获祭祀的时候,萨姆奶奶带着我们制香珠,几乎全部是选的薰衣草,我有时候都弄不清,哪个珠子是哪个人的……”

    “这样啊……”谈书润恍然,缓缓道。

    只是琪琪的问题,倒是真的将她问住了。那时候萨姆奶奶说,香料的比例可以由自己来调配,她看了眼所有檀木香炉中的粉末,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抹白吸引,纯白的小花碾落成粉后,依旧干净如初,不似马郁兰、薄荷等其他,烘香后便染上了层其他颜色。

    下意识地便选了迷迭香,现在认真想想,大抵是因为,松木香吧。

    和越越身上极像的那种味道,会被吸引的。

    而迷迭香还能镇静安神,她记得越越发病时,猩红的眸子,恍若失了神智。

    有了这颗香珠,多少便能缓解下越越的症状吧。

    琪琪眨着大眼睛,期待地望着谈书润,等着她的回答,而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不断往她的身后看去,只见谈书润身后站着的男人冷肃清冽,浑身缠绕的纱布已然不见,取而代之是宽大的T恤衫套在身上,身形一如昨日所见,挺拔却清瘦。

    这便是阿越?

    他不知道在屋内中央已然站了多久,亦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多少,然而当他察觉她正打量着他时,目光登时扫向她,眼底的凛冽,如刀锋般,惹得琪琪只觉得怪恐怖。

    琪琪心底疑问渐起,默默地想,怕是罗玛说得对,阿越来历不简单,且也极大可能不是个好人。

    暗自打算沉思,琪琪不着痕迹地将余光收回,继续等着谈书润的回答,其实谈书润等会儿说什么,对她来说已没有多重要,本就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找回场子的问题,但既然问出了口,便总想着等来答案。

    谈书润视线一落,看了眼琪琪手中的香囊,她的答案是不可能告诉琪琪的,不过,琪琪找她尬聊了如此多次,她总得拿点‘利息’才对。

    “但是你也没有选薰衣草,不是吗?”

    琪琪瞬间脸红,一向大大咧咧的小姑娘难得娇羞,气呼呼地瞪了眼谈书润后,便将视线瞥到一边,哼道:“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喜欢啊!”

    唉,所以嘛,何必互相伤害呢?

    谈书润瞧着眼前果然还是小朋友的琪琪,只觉得心思直白的可爱,她好笑道:“等会儿我还得去找族长师傅,就不和你瞎扯淡了,下午的时候,有东西给你,茶你喝不喝,都随你~”

    ……

    送走脸颊鼓鼓像只小河豚似的琪琪后,谈书润将迷迭香香珠放进了香囊里,摸索着表面歪七扭八的‘平安’两字,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礼物,怎么送得出手哇?!

    “丢人,丢人,丢……”

    谈书润喃喃自语着转身,不经意的抬眸间,却撞入站在屋内正中央的男人的星眸中,瞳仁明亮,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然而此时的他,却无任何笑意,剑眉微蹙,抿着唇,死死地看着她。

    谈书润踏到一半的脚步猛然顿住,做贼心虚般,心跳刹那间开足马力狂奔了起来,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手亦是不自觉地捏紧了香囊,反手便将其藏到了身后。

    “嘿,早餐想吃点儿啥?”

    越越沉沉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良久的沉默后,却只等来这一句,心陡然沉了下去,放弃般地敛眸,低声开口道:“随便。”

    话落,越越转身径直回到床榻合衣躺下,闭上眼睛后,很快便呼吸沉稳,似乎已然入睡。

    谈书润愣愣地看着越越的一系列操作,措手不及,满脸懵逼,生气了?这么突然的吗?还有什么叫做随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喂!

    心底郁闷得直腹诽,谈书润却是认栽了,叮嘱了越越几句他在屋里好好休息后,便出门准备早餐。

    而在屋门咯吱咯吱响地被谈书润关上后,床榻上的越越却又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本来是听见了那个琪琪的尖叫,才起身察看,生怕谈书润那个小姑娘出了意外,但后来见她斜斜倚着门框,没有受伤,便干脆站在那儿看着,以防万一。

    而后,看见了她手上的香囊和香珠,青族的香囊和香珠可不是随随便便能送人的东西,何况还是在收获祭祀之日上制成,并且是由女孩儿亲手送出……

    双手交握置于腹前,越越不由得紧皱眉头,谈书润刚刚一副生怕他看见的表情,还偷摸摸地将香囊和香珠藏起来!就这不到两米宽度的小屋,他躺平了都能抓到她的距离,谈书润那小姑娘莫不是脑子抽了,还是觉得他眼瞎了,看不见她手上那明晃晃多出来的东西?!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揪住一件小事开始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此时的越越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若香囊和香珠不是打算送给他的?那是要送给谁?

    越越攥紧了拳头,阴狠地想,那个小姑娘都来招惹他了,她还想要送给谁?!

    气……

    ……

    或许是在末日降临,丧尸肆虐世界中,颠簸流离地生存了太久。

    天灾人祸,充斥着最原始的人性——自私自利,贪欲妄念之下,人为刍狗;举目四望,皆为疮痍。

    而谜团黑雾,层层叠叠,交织成网,将人拢在其中,不得解脱。

    自然而然,在淳青山的这些时日,难得令人倍感珍惜。

    谈书润准备好了早餐和药汤,看着越越吃完后,便收拾了东西去找洛玛族长上课。没想到,到了族长屋里的时候,发现萨姆奶奶也在,而族长仍旧在靠着回忆重新描摹那本青族历代传下,却遗失在洪水中的图册。

    ……

    药草本身很简单,极难的是药草的分量。

    族长讲解得认真,谈书润在边上站着,认真地听讲,遇到不懂的或者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便做个笔记。

    萨姆奶奶坐在边上,盯着蛇笼里的小黑,时不时地丢几只小青蛙进去,奇怪的是,小黑对萨姆奶奶,纵然并不亲近,却是一改往日里的龇牙咧嘴,眯着眼睛,歪着脑袋瞅来瞅去。

    “你知道,我这个人直肠子,自然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洛玛族长笔尖一顿,勾了个片唇状枝叶,继而道:“你有事,直说便好。咱俩之间,没有那么多客套,也别让客套,让咱们之间的关系生分了。”

    萨目奶奶摇摇头,无奈叹了口气,才慢悠悠道:“他们那些人,也是想要早点做打算。冬天就要来了,到那时,淳青山大抵是何样光景,你比我清楚。总不能,让大家就这么困死在这座山里。”

    这话说完,屋内便又恢复了安静,只余狼毫笔尖轻触宣纸,勾勒药草根茎枝叶时的沙沙作响。

    虽是没头没尾的三两句话,谈书润却大致上明白了族长和萨姆奶奶在说些什么——如今已然到了农历十一月份了,华国大陆继续往北部走,比如北城,这时候初雪已然抵临;再比如漠北地区,积雪可能都积到了小腿处……

    而南京城只是因为地处偏南方,才会仍感觉到秋老虎的燥热,当然,近日的酷暑,或许还跟当日石湖镇原野上出现的强光有关。

    但冬天总会来的,夜里骤然降低的温度已然说明了一切,到那时候,没有取暖的过冬棉衣和炭火,没有足够储备量的食物,甚至连防备山里野兽的武器都不够,到那时候,青族的族民很难挨过这个冬天。

    所以现在必须尽快地想出处办法来,抵御冬寒。

    谈书润瞄了眼族长师傅,听萨姆奶奶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有族民提出要离开淳青山到别处去,这个方法挺好的,树挪死人挪活,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族长看起来,并不是很想那么做。

    ……

    族长和萨姆奶奶对峙良久,两人似是都憋着口气,不等对方先服软便不罢休。

    许久后,族长叹气,无奈吩咐道:“小书,今天的课先说到这里,你帮我去屋后头,整理下那些箱子柜子,若是找到了一个皮夹子,就拿来给我。”

    谈书润突然被点名,忙将视线从萨姆奶奶身上收回,点了点头,抱着笔记本溜到屋后。

    ……

    见前屋只剩下他们两人,萨姆奶奶叹气道:“我知道你担心的事情,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罗玛和琪琪都大了,你连罗玛都能放出去读书,为什么不肯让族民们出去找生路?”

    四目相对,面对萨姆奶奶的质问,族长无可奈何:“你也见了罗玛视频里那些吃人的腐烂尸体,我这时候让族民出去,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再等等看吧!”

    他的预计中,淳青山冬天将会变得极寒极冷,然而至今这也不过是种猜测,在青族的历史上,从没遇见过,或许极寒的冬日并不会到来,只是他们杞人忧天?

    族长认真地看着萨姆奶奶,萨姆奶奶止不住地摇头,忧心忡忡道:“算了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干脆想走的走,想留的留,至于其他,比如罗玛,我想,琪琪不走,他便不会走。”

    族长并不认同萨姆奶奶的意思,罗玛现在一门心思扑在那枚刻着南京军区番号的子弹上,恨不能立马从阿越的身上弄出点南京军区的东西来,而那个阿越也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罗玛要报灭门之仇,纵然他将罗玛养大,也拦不住……

    思及此,族长开口时忍不住语调拔高,责怪道:“琪琪困不住他!罗玛那孩子,心思太重,若是这时候放他出山,这孩子就算是毁了!我怎么对得起他的父亲母亲?”

    怒话落下,萨姆奶奶望着愁容满面的族长,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

    树屋屋后,潮湿闷热,常年不见天光,谈书润甫一进去,迎面而来的便是腐朽沉珂的破败气息,蜘蛛网漫布屋顶四角落,地面上的灰尘扬起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拿了抹布开始清理收拾箱柜,箱柜上东西不多,主要是些书籍和族长师傅做的笔记,还有便是些晒干了的草药和植物标本。

    谈书润听着外屋传来的说话声,隐约可听见一两个熟悉的字眼,但具体在说些什么,便听不清了。

    尽管只有些许的信息,她却仍旧在心底猜测了些东西,只是这些猜测的正确与否,怕是要之后多找些证据来证明,才能肯定确有其事。

    一心二用,最后的结果便是谈书润的手指尖不小心被柜子边角突出来的钉子给戳了个洞,血珠子冒了出来,滴在了地面木板的缝隙间,但谈书润的注意力,却被其他东西给吸引了过去。

    木板边角有个缝隙,血滴顺着木板边角滑落,竟渗了进去,而她戳了戳边角,竟发现那是可以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