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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走的人,都走了。

    当天晚上,染苏柳安排的聚餐如期举行,延迟了一个多消失才结束。

    架子上的白烛高低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昏黄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面容,将繁忙时的喧嚣沉坠在地上,为这场晚餐,增添了不少的温柔与宁静。

    餐桌上,无人说话。

    白起望着赵可离开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谈书润为了让她的人设更加丰满些,还讽刺了白起几句,说话时,心里头惴惴不安,生怕白起冲过来和她干上一架。

    结果没有,白起说要带她去看医生,清理脸上的烫伤。

    然而话音一落,医生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是餐厅的侍应生去喊的人。

    谈书润借着转身看向医生的时候,瞄了眼站在餐厅门口cosplay门神的越越,纵然只有侧影,身姿挺拔,如冲天而上的白杨树,很帅气!

    染苏柳大概是晚上吃得最饱的一个了,解决了最后一口殷红的普葡萄酒,起身,看向白起,目光在白起和谈书润两人间来回打量,凤眸妖娆,自带风情的眼角,笑眯眯道:“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给你们两个,希望你们今晚,玩得愉快。”

    话落,染苏柳挥挥手绢,转身离开,恨天高在地板上踩出‘嗒…嗒…嗒……’的声响,如锤子砸在谈书润的鬓角,闹得她头疼,便很快跟白起告了辞,往房间急匆匆地赶回去。

    ……

    谈书润恍恍惚惚,从餐厅回到房间的一路上,只觉得她好似踩在云端之巅,波澜诡谲的云海翻腾,风萧萧,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从白棉云朵之上,掀翻下去。

    停在门口听医生的嘱咐,又拿了清凉止疼的药膏,道别医生后,谈书润转身进门,随手落了锁,手便撑在门把上,靠着门板,任由眼睛酸涩通红,浑身软绵绵地摊倒在地上。

    谈书润摸摸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酒喝得多了些,现在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

    刚刚的一台戏,并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更多的是对人心的揣测,如何表现才能让她的每个表情、说的每句话,甚至是哭笑打闹的弧度,都能合乎逻辑,合情合理。

    最重要的是,让染苏柳对她的绝情残忍,深信不疑。

    今晚的鸿门宴,谈书润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才得来现在这般结果,心里的弦绷得太紧,以至于谈书润连每次呼吸时,都害怕,弦会毫无预兆地,啪地一声,绷断。

    黑暗中,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谈书润闻着空气中熟稔的清醇绵厚的松木香,抬手揉了揉酸涩得更加厉害的眼睛,拼命地忍住眼泪。

    无形中,男人逐渐靠近的冷厉气息,在谈书润身旁铸起了个圈,缓缓地,温柔又小心地将其包裹其中,谈书润四处飘荡的思绪回笼,纷涌而上的,是想要靠一靠的心情,哪怕只是一会儿,让她靠一下,缓过神来,就行。

    可是,刚伸出的手,因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难懂,杀伤力比起核弹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跌倒过一次,吸收教训后,便绝不会于同个坑中,栽倒第二回。

    身披黑暗而来的男人半蹲下身,展开毛毯,抬手仔细地为谈书润裹上,目光落在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刚刚在餐厅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小腿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开,青青紫紫,斑印在本来白皙干净的腿上,看着触目惊心。

    他不由自主,便想起,疾风骤雨里,这个女人着一袭水粉长裙,撕开压抑沉闷的死亡阴影,颤颤巍巍地撞进他的目光之内,鲜明靓丽的一抹色,足够他记很久很久。

    只是,她是为了谁才拿命在拼,无所畏惧似的穿过丧尸大潮?

    战寰?还是他?

    从种种迹象来看,答案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思及此,男人干脆陪着谈书润坐在地板上,地道里,温度低迷,凉意窜上四肢百骸。

    男人双眸隐忍而哀伤,凝视着发呆的谈书润,心里有股火气,发不出来,咽不下去。

    战檬说她喜欢战寰很多年了,从小就喜欢;林护说她和他关系很好,林护说他们两个以后会结婚,会生很多孩子;她还让林护那小屁孩相信战寰……

    好个屁!相信个球!

    男人咬牙,怒意横生的眸子,如野狼,萦绕着嗜杀的光芒,然而这些,浑身难受的谈书润,并没有注意到。

    ……

    谈书润双手环抱着自己,竭尽所能地缩成了团,试图从毛毯里汲取些热量温度。

    “战寰他们四个人安全离开了这里,接下来,找到林护,然后等着战寰从南京军区带帮手过来,就行了。”谈书润语速很慢很慢,被越越的凌冽气息包裹着,本该害怕畏惧的丧尸王,她却莫名觉得比任何人还要来得值得依赖。

    “只是白起那里,我摸不准他的意思是什么。可能,待会儿得找他好好地聊聊。”

    光线昏暗中,男人视线依旧不受任何影响,身前的女人面色苍白,额头不断地冒着冷汗,似乎裹着厚厚的羊毛毯,都没能让她稍微暖和起来。

    抬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很冰,不自然的低温。

    “你哪儿难受?”

    “我冷,越越,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啊,咱们搬点柴火取取暖,会不会被染苏柳打死啊?”

    染苏柳当年会出生,是因为染苏柳的母亲给越老爷子下药,才成功怀孕生下她,那种药,据说是染苏柳母亲的家传,服用后的症状,是浑身冰冷,强烈渴望……

    越越的目光逐渐冷却,染苏柳那个女人,大概是记恨谈书润拿她的不堪身世威胁她,因而用那种药报复了谈书润。

    脑海中闪过刚刚谈书润一杯接一杯喝酒壮胆的画面,越越暗自恼怒不已。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染苏柳的手辣程度,高估了当年那个容易害羞脸红,本性不坏的小姑娘,如今在染苏柳心底残留的程度。

    越越垂眸,将双手环胸却还喊着冷,瑟瑟发抖的女人,拦腰打横抱起,起身走向床铺。

    谈书润浑身难受,她本身极为怕冷,此时更像是坠入无边的冰窖,四面八方的寒气侵袭,从指尖窜进经络血肉,沿着神经一点点在全身各处蔓延开来,侵蚀着她的理智。

    “冷!”

    话音落下,谈书润只觉得她被人温柔地放置在一处松软绵柔的垫子里,不一会儿,便有软绵绵的被子将她团团地裹了起来,那人好闻的体香,充斥在鼻尖,纵然难受得想哭,却觉得安稳踏实又心安。

    良久后,屋里俱是静谧落寞的空气在流淌,谈书润不确定人还在不在,小心试探。

    “越越…你在吗?…”

    “嗯。”

    简单明了的一个音节作为回答,谈书润抓紧了被角,想了想,好奇地问:“你,体温骤降的时候,也会跟我一样,难受得想要就这么duang机,吗?”

    男人思考得认真,两三秒钟后,给了谈书润答案。

    “第一次会,后面就习惯了。”

    语气随意,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谈书润心尖蓦然一紧。

    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冷得像冰雕,脉搏呼吸全部都没有,根本就是死人。

    若不是亲眼见过,越越发病的时候有多痛苦,她大概也就信了。

    然而,每个月都经历一次的死亡,极致的残忍和痛苦,然后再活过来,循环往复,无数次的无数次……

    谈书润打了个哆嗦,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冷了,从内而外的寒意,不断地冒出来。

    谈书润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两只琉璃般的眸子,哆哆嗦嗦地说:“越越,你,你先走吧,我找个,医,医生进来看看……”

    听见这话,越越却半步都没有动过,眸底几缕情欲隐晦闪过,黑曜石似的瞳仁,视线专注地锁在谈书润身上,谈书润被他看得心底起来毛,顿觉她便是那被剥了皮毛的小羊羔,很快就会被烤了吃了……

    谈书润把手从绒被里伸出去,扯扯男人的袖角,试探性地问:“越越,你有心事?…”

    越越给她的感觉怪怪的,进门时还没有这么清晰的感知,现在便很清楚了,越越真的很不对劲儿,难道是因为战檬和战寰一起离开,而他却被留在这里,被迫和她一起继续面对染苏柳那个变态的女人?

    “你放心…”谈书润忽视掉心里的那点不痛快,安慰越越:“战寰绝对不会丢下这里的村民不管的,他是个心里装着天下民众的人,用不了多久,便会带着手下人,来救我们出去!”

    心火越加旺盛,越越皱眉,薄唇紧抿,周遭气温瞬间又降低了十几度,将谈书润冷得悲催地继续裹紧了她的小被子。

    “战寰在你的眼中,形象真是光辉伟大。”

    谈书润已经冷得开始迷糊,听了越越的话,却听不懂里头浓烈的讽刺意味,不假思索地喃喃自语道:“形象是很,很光辉伟岸,战寰,其实是好人,好人……救世……主……”

    谈书润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这便是染苏柳下的药,必然的结果——现在的谈书润还只是冷,然后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冷,最后因心力衰竭而死。

    外面突然有守卫巡逻经过,胶板鞋踏在地板上,脚步声均匀而绵长,在走廊来来回回地响起,似乎还大有不愿离开的趋势。

    越越垂眸,看着缩到他身边来的女人,已然变得迷迷瞪瞪的,嘟嘟囔囔地向他控诉:“刚刚,高遥远瞪我,我都要送他们走了,还告诉高遥远出去后便自由了,他还瞪我!”

    谈书润絮絮叨叨,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万分委屈,眼泪成串珠子似的,嗒嗒嗒往下掉。

    越越瞧着她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揩了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眼角的泪花。

    ……

    这一路走来,这个女人从最开始给他的印象——糊里糊涂胆小怕事又极易变怂,到后来慢慢的,他发现很多事情山个,谈书润战这个女人都有着自己的判断,也很努力地生存……

    谈书润已然变得迷迷瞪瞪,守卫的脚步声将她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她冷得直打哆嗦,脑子里隐隐约约记得越越还在房间里,绝对不能让外人听见动静闯进来,否则等会儿越越的存在被染苏柳发现,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招呼他。

    “越越,你不用担心,我欠你两次,我会,我会还的,会还的,还……”

    越越捂着谈书润的手,低声道:“你做得很好,润润,你很厉害。”

    谈书润听见了,想要说点什么获奖感言,却冻得牙齿打颤,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越越抱着谈书润,染苏柳手里的药,就算是将医生叫来也是束手无策,否则当年,越老爷子便不会那般轻易被染苏柳的母亲得逞,成功怀孕生女。

    云雨之欢?

    不做,谈书润的死期就是今晚;做,谈书润清醒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谈书润,你会不会,怪我?”

    在餐厅时,他在旁边看着谈书润为了能够顺利将战寰送到F区,像个手握盾牌,执长枪的战士,气势汹汹地与餐桌上所有人较劲斡旋,就算被泼了满脸的热汤,狼狈又不堪,也没有忘记最初的初衷。

    他已然分不清,谈书润这么努力送战寰离开监狱,究竟是单纯不想无辜人员伤亡,而恰好战寰在这个人员名单里面;还是说,仅仅是因为那个男人是战寰,才绞尽脑汁,奋不顾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