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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个断子绝孙的王八羔子嘴馋了,吃了我家的鸡生个儿子没屁股眼儿,生个闺女也不长那个眼儿。”破瓢嘴在村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嘴里一直这样骂着,“老黑驴做出来的东西,你咋不把你闺女儿子熬吃了呢,偷我家的鸡,下辈子你就投胎变畜牲!”

    “这破瓢嘴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儿了,也不嫌累得慌。”马老二刚要脱衣裳睡觉,破瓢嘴那一阵一阵的咒骂声又歇过乏一样起来了,他把解开的衣扣重新系上了,转身就走了出去。

    马花娘想喊住马老二,可马老二已经走得远了。她张着的嘴巴定了片刻才合上,然后小声抱怨着说:“你啥事儿都管,破瓢嘴啥德性还不知道?不理她,骂累了就自己歇着了。”

    破瓢嘴正骂得一身的劲头,咋的也没有想到马老二这个时候会像变戏法儿一样站到了她的身旁。她先是一哆嗦地惊叫了声“我的娘啊,吓死我了。”同时两只手噼噼啪啪地拍着胸口给自己叫了几句魂儿。

    “回去吧,在村子里胡乱骂些啥子!”马老二忍着肚子里的恼火说。

    “谁家偷了我家的老母鸡,我不骂他,不声不响地算了?那他一家人就吃着安生吃着滋润了。我就是要这样咒摆他,让他一家人吃着心里硌应,让他一家人吃了这只鸡落不得安生踏实。”破瓢嘴马上就很有理儿地回了马老二。

    “你就断定老母鸡给人偷吃了?不是给黄皮子拉了?不是宿到别处没回去?”马老二一听破瓢嘴的话,马上就追问破瓢嘴,说,“你也嫁到这个村子十好几年了,村子里的人都是啥品性你不知道?别说是一只老母鸡,就是一只金鸡,这个村子里也不会有人去贪那个便宜!鸡没见了,你四处找了没有?四处不找一找,张嘴就胡嚼乱骂的。”

    “那咋的我早上把它放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破瓢嘴见马老二这样说话,马上也问马老二,“黄皮子大白天敢拉鸡?”

    “黄皮子拉鸡还分白天黑夜?我看你是没累着,闲得发慌。你不累老少爷们儿们还累呢,累了一天了,你这一吵一叫的,还能歇得安稳?”马老二一下子发起火儿来。

    破瓢嘴马上就没了声音,不管他的嘴咋样的破瓢,但在生产队长马老二面前,她破瓢嘴还是有些顾忌。

    “你自己瞅瞅,咱这个村子里哪个女人跟你这样,整天价一张嘴闲不住,噗噗嗤嗤的也没个正经的话,东家长西家短的,就不怕哪天这张嘴惹出啥子祸事儿来!”马老二这样责怪了一句破瓢嘴。

    马老二的声音像装了炮药一样,震得破瓢嘴立马就折转了身子往家回了。她一面走着,嘴里也一面咕哝着,抱怨马老二不该管这个事儿。

    “说啥?”尽管破瓢嘴咕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给马老二听见了。

    “没说啥,我说这就回去看看老母鸡回来没。”破瓢嘴马上给自己圆个场子。

    “回去先睡觉歇着,明儿还要出工干活。这个时候老母鸡也不会回去了,眼下都是啥时辰了?等明儿收工回来找找,别还没个结果就瞎在村子里胡扯乱骂的。”马老二依旧吃了炮药一样警告破瓢嘴,“要是今儿晚上老母鸡宿到啥地方了,明天又自己跑出来了,你这胡噙乱骂的就不怕找人背后的闲话!”

    破瓢嘴不敢再小声嘀咕着抱怨马老二了,噗嗒着脚上的破鞋子回家了。

    马老二站在那儿瞅着黑暗中的破瓢嘴,心里不由得一个硌应,这个女人的这张破瓢嘴也真是破瓢嘴,真不像一个家道的女人,也亏得她找了老烟枪,换得了别的男人,早就大嘴巴子把她揍得怕了。也就是他老烟枪能忍着她破瓢嘴,真是应了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见破瓢嘴走得远了,他这才转身往回走。他刚走出几步,忽地瞅见一个人影忽地躲到了前面的那个黑乎乎的柴草垛旁边了。谁?要干啥?他的心里马上就这样问自己,该不会村子里进了贼吧?不会呀,这个世局早就不见有啥子贼了,也没有谁敢做贼,这个人影又会是谁?想要干啥?这个时候不可能是孩子藏猫猫做游戏了,孩子们早都各回各家睡觉了。他放慢了脚步,轻轻巧巧地向着那个柴草垛走过去,他想看看这个人影是谁,究竟想要干啥。

    当马老二走近那个柴草垛的时候,倒是躲在柴草垛旁的那个人影子先说了话:“谁?”

    “三神经?你这是犯啥神经呀?”马老二一听是三神经,立马心里绾起了疙瘩。

    “是马队长呀。”三神经也听出了是马老二,笑着声音说,“走到这儿屎来了,蹲这儿拉泡屎。”他的话显得很难为情。

    尽管天很黑,但马老二瞅着三神经影子咋的都不像蹲在那儿拉屎的模样,但他又不能瞅近了看。他知道三神经一准会是有啥别的事儿,但三神经借口拉屎,也就不好追问,就对三神经说:“拉完屎早点儿回去吧,毛妮娘还在月子里,几个孩子还得有个人照看。”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三神经平日里就没把毛妮娘当一回事儿,也没把几个孩子真正地放到心上。

    “拉完就回去。”三神经回答着马老二,装出掏力气拉屎的样子吭吭着嗓子。

    马老二捉摸不出三神经究竟要干啥子,但三神经的理由又让人说不出啥子。他瞅了一阵子三神经,黑乎乎的三神经像是用两手捧起了嘴巴子,看样子是要打持久战把自己给熬走,然后才会起身。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三神经,就是豆腐掉到灰窝里,是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他摇了一下头,就离开了三神经。

    马老二回到家,马花娘还没有睡,仍坐在纺车前摇得纺车飞机膀子一样响着纺线。她见马老二回来了,抬头看了一眼马老二,手里的纺车却仍旧在摇着,说:“把她说回去了?”

    “回了。”马老二回答说,“这个女人真是个破瓢嘴,骂人都不待思磨的,张嘴就来。”

    “就那样的人。”马花娘摇着纺车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啥人,也不跟她一般见识。”

    “知道我回来的路上瞅见谁了吗?”马老二在马花娘身旁的那个凳子上坐了下来,把瞅见三神经的事儿说给了马花娘。

    “听说三神经跟鸡宿眼的女人有事儿。”马花娘没抬头仍旧摇着纺车纺线。

    “净瞎扯!他们两个能会有啥事儿!”马老二听马花娘说这话,马上整起脸色说,“他们两个就是两条道儿上的人,咋的也不会有啥事儿!”

    “王八和绿豆还不是一个道儿上的呢,一个是水利生的,一个是地里长出来的,就那样,王八和绿豆还能瞅对眼儿呢。”马花娘见马老二不相信自己的话,撇了一下嘴说。

    “你净瞎比。”马老二见马花娘把三神经和鸡宿眼的女人比作王八和绿豆,笑了一下说,“你这是听谁瞎谣传的呀,这事儿能是谣传的吗?能传出事儿来的!”

    “我也是听破瓢嘴那么一说,当时我就告诫破瓢嘴不能瞎说。”马花娘看了一眼马老二。

    “她的话你能信?那张破瓢嘴跟没底儿的粪缸似的。”马老二一听是破瓢嘴的谣传,立马提醒警告马花娘说,“她的话,就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别在心里留一点儿影子。”

    “她的话是不能信,可话说回来,无风不起浪,就是三神经和鸡宿眼的女人之间没啥过界的事儿,两个人心里也不会清白了。就是破瓢嘴的嘴再碎,她咋的就不说别人跟鸡宿眼的女人之间有事儿?”马花娘停了一下手里的纺车子,看着马老二说,“不过,这事儿我先给你撂个话儿,就是他们两个之间有事儿了,这事儿你也不能过问。”

    “我不会连人间这事儿也管吧。”马老二知道女人的这句话是啥意思,别说自己不清楚三神经和鸡宿眼的女人之间是不是有事儿了,就是自己亲眼瞅见了,这是啥事儿呀!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就是狗B狗鸟的事儿,没个道理。”马花娘见马老二答应了自己,脸上一下子舒展了,转过头去接着摇动她的纺车子吱吱嗯嗯地纺线。

    “别纺了,早点儿睡吧,明儿早上还要早起出工。”马老二从凳子上站起来,看了一眼马花娘说,“这阵子活儿紧,身子骨也累,别熬坏了身子骨。”

    马花娘停下了手里的纺车子,两手摁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说:“也不知道今儿晚上赖宝庆去陈国忠家说合的啥样了。”

    “别着急,这事儿也不是着急的事儿,咋的也得给陈国忠他们两口子个思磨的时间吧。这又不是到集镇上买东西,两家同意了价钱就交钱拿东西了。”马老二看着马花娘,其实他心里也巴望着今儿晚上赖宝庆能把闺女的事儿说定下来。

    “闺女已经不小了,二十出头了,婚事儿再定不下来,过个三年五年就成了老闺女,再找婆家就费劲儿了。”马花娘叹了口气,说,“舍不得闺女嫁人出门也没办法呀!”

    “我估摸着不会有啥问题,陈国忠两口子也心里着急着呢。栋梁那孩子也二十出头了,跟咱家马花是一年的人吧。”马老二只能这样跟马花娘说话。

    “倒是这两个孩子年龄上没啥说叨,就是不知道栋梁那孩子会不会有啥思磨。”马花娘又弯下腰端起纺车前的洋油灯,一手在前面挡着洋油灯的灯火头儿往里间去。

    “那就看陈国忠两口子咋的跟栋梁那孩子唠扯了。”马老二心里也没个底儿。

    马老二两口子回到里间的床铺上,马花娘刚脱下一只鞋子,就听到院子里有人问话。

    “马队长睡觉了吗?”

    “是赖宝庆!”马老二脸上马上露出喜庆来,他看着马花娘说,“准是成了!”

    “你咋知道?”马花娘的脸上马上也惊喜起来,她看着马老二问。

    “要不,赖宝庆不会这个时候过来。”马老二很肯定地对马花娘说。

    马花娘听了马老二的话,脸上绽出花儿来,忙向门外应着说:“没呢!”然后她就趿拉起那只刚脱下的鞋子去给赖宝庆开门。

    “成了!马花和栋梁两个人的事儿成了!”赖宝庆还没有进门,就炫功似的向着马老二的屋子里嚷叫着说。

    马花娘打开门,喜笑的声音马上迎着赖宝庆问:“真的成了?”

    “成了!”赖宝庆很激动地回答说。

    “快,进屋说去!”马花娘把赖宝庆让进屋子,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进里间说吧。”马老二在里间招呼着赖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