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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就算是繁华的首都也沉静了下来。奔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医院走廊里震动着,敲碎了她的整颗心。要不是有常导扶着,她根本没法出现在这里。

    视野里抖动的是医院刺眼的灯光,还有脚步匆忙,面无表情的医护们。耳朵里已经被自己沉闷的呼吸声掩盖,别人的话语,像是蒙在水里一样。

    常导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只有在看到医生的时候突然扑了上去,“他在哪里?!”

    医生见怪不怪,等到她被常导拦住才把一个钱包递过去,“这是伤者的随身物品,请你们确认一下。他本人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还请耐心等候消息。”

    孔一娴抖着手接过钱包,的确是常翊的。可……

    “怎、怎么会……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会……”

    这个时候,从抢救室里走出三四个警察,也认出了孔一娴,更加难以开口了。

    “四十分钟前,有人报警在西大街的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伤者,被立即送来了医院。我们已经正式立案调查了,或许很快就会有结果。”

    常导很惊诧,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孔一娴更是不敢相信,他就……他就回家拿个东西怎么会……

    看她崩溃的样子,常导很是担心,扶着她先坐下,尽管自己其实也很悲痛,“一娴你先冷静一下,别急啊别急……常翊被救地很及时,只要做了手术就没事了,他会平安的。”

    可孔一娴根本听不进去,从他离开那会儿算起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浑身是血在小巷子里躺了好几个小时……到底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很快,常妈妈也赶了过来,一行人等在手术室外,看着亮起的指示灯满脸的悲怆。每个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震懵了,一个个抚着额头,完全没法开口说话。

    “行,我知道了辛苦了。”

    二十分钟后,常导接到了警方的电话,闭着眼沉默了好久,才在孔一娴的焦急目光中艰难地开了口,“冼辉刑满释放,跟踪常翊报仇,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

    一击砸透了心肺,孔一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泪水在眼眶里滚了好久,最终被捂在掌心里晕湿了整张脸。

    这个悲剧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在大家压抑的叹气声中,孔一娴才把用尽所有的力气吼了一句“他是疯子么——”

    手术室外还有其他焦急等待的家属,被这吼声吓得齐齐望了过来。孔一娴也管不了什么医院规章,干脆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直到她哭得没力气,天也亮了。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在站起来的时候,孔一娴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常妈妈扶着孔一娴,难掩慌乱地询问情况,这会儿常翊还没有被推出来,但医生的表情却不太明朗。

    “他被发现的……晚了点,伤的也太重,所以手术的效果不太理想,可能……”

    常导先打住了医生的话,他需要缓一缓,否则支撑不住,“您就说……我儿子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反复权衡了一下最适当的话,但无论怎么说,都让人难以接受。

    “生命危险还没有脱离,并且就算脱离了,恐怕也会留下后遗症,比如……高位截瘫。”

    站在医生面前的,是常翊的父母和未婚妻,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谁能受得了?

    还没等常妈妈哭出声,就看到好几个护士推着一张平车出来,上面躺着的是已经看不清面目的常翊。头上包着纱布,脸上也罩着氧气面罩,眼角大片的擦伤沾着灰尘,已经凝成了硬壳。

    孔一娴想要好好看看他怎么样了,护士们却不敢耽误,一路把他送进了监护室,让她连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刚听监护室的医生交代完病情,常导就接到了电话。今天是登机出发的日子,他们还有比赛要打呢。

    可孔一娴却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指着监护室的大门不肯走。

    “他是您儿子啊,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您还能想着去比赛?您能安心么?”

    常翊都这样了,她哪还有心思比赛,就算比了又能怎样,他不在,拿金牌也没有任何意义……

    常导理解她的悲痛,但奥运会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是代表国家去参赛,怎么能因为个人原因就任性罢赛。

    “一娴,参加奥运会是雷打不动的事,也是你和常翊早就约定好的,难道你要让他的希望落空么。”

    孔一娴还是不想听,坐在门口的墙角缩成一团。常导还想接着劝,被常妈妈制止,轻轻蹲下来捧住孔一娴的脸颊。

    做母亲的,毕竟更温柔些,也没有常导张口闭口奥运会那样的不合时宜。所以她的话,孔一娴应该能听进去一点。

    指腹所及全是湿漉漉的泪水,常妈妈也心疼,但还是忍住了哭腔。

    “好孩子,你和常翊都是说到做到的人,他答应过你的事情没有食言。等他醒了,一定想看着你拿金牌,如果你没去,他肯定会想着你是太伤心才去不了,那该多着急?”

    果然,孔一娴空洞的瞳孔动了下,又看向一边面色深沉的常导。似乎想了很久,才勉强站起来,开口的时候,嗓子已经哑地所不出话了,“我能……能再见他一眼么?”

    穿着一次性的隔离衣,站在被各种仪器围绕的监护室里,孔一娴有些害怕。她害怕看到常翊的模样后会让自己更崩溃,但如果不亲口和他道别,她没法出发。

    被医生领到床边,先入眼的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他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嘴里还插着维持呼吸的插管。

    孔一娴本想握住他的手都没有地方下手,他全身都是伤啊,冼辉怎么就能下得了这样的杀手……

    探望的时间很有限,医生不得不提醒她抓紧时间。孔一娴点点头,只弱弱地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常翊,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但还是把我一个人丢在了雪里。这个仇我可记着呢,所以你没机会再食言了。我们的约定,我说过的话,我都做到了。你要是做不到的话,别想让我再原谅你。”

    她不知道常翊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如果听到的话,就算动一下也是好的啊。可她什么回应也没得到,令人绝望的自言自语。

    医生不敢让她耽误太久,再次提醒该离开了。她舍不得,小心地触碰着他的眼角,才止住不久的泪水再次蛰得眼眶刺痛。

    “常翊……等我回来。”

    走出医院,明明是八月份的骄阳也觉得冰冷,常导很快压下了自己的个人情感,也让孔一娴尽量别表现得太伤心。毕竟团队之间容易受影响,他也不想让外人打扰到常翊的休养。

    虽然很难做到,但孔一娴还是点头了,常导也知道她不容易,拿出自己作为长辈最大的柔情拍了拍她的后背,“他会没事的,等咱们拿了金牌,一切都会好起来。”

    队伍准时集合,毫无耽误地按照行程上了飞机。不知情的章子沁还问起了常翊怎么没跟来,孔一娴差点没绷住,强忍着情绪才揉乱了她的头发,“那家伙……去遵守自己的约定了。”

    虽然没听明白,但章子沁也不傻,看得出一娴姐心情不好,也就没多话,一路上都乖溜溜地陪着她。也多亏了她,孔一娴才稍微好受些。

    但尽管队员们很识趣地没有多嘴,那些媒体和记者却很没眼力劲,一直刨根问底地追着孔一娴,拿常翊这把尖刀往她心上戳。到最后就连常导也看不下去了,替她拦下了那些追问。

    这一切尹毓也看在眼里,她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安慰了两句,“孔一娴,走到尽头,你真的不容易。既然你们保密,我也不会多问,只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毕竟咱们可是一个团队的,大家还指望你来稳定军心呢。”

    孔一娴把这话听进去了,是啊,既然来比赛,就要好好打,否则怎么能让他安心。

    本次奥运的举办国是个岛国,夏季的温度不算高,这让室外的射箭比赛少了许多辛苦,但依然消减不了华夏队和翰国队之间的战火。

    在过去的一年里,有孔一娴和尹毓挑大梁的华夏女队屡次在国际赛上撼动翰国队的霸主地位,也让翰国队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应战。

    但这一次,出现了悬念。因为孔一娴的状态从淘汰赛开始就不甚理想,眼看就快正面遇上闵贤珠了,却还是拿不出往常的架势。

    有人担忧她会和之前世锦赛上的尹毓一样状态雪崩,有人在猜测是不是和常翊有关,甚至有人拿出了孔一娴以往比赛的视频分析,说她的肩伤已经到了没法参赛的地步。

    万幸,有尹毓撑着,再加上常导的不断激励,团队赛总算艰难地抢到了金牌。但孔一娴此行的最主要目标不是团体,而是和闵贤珠一对一的对决,争夺个人的冠军。

    只是到了这一步,她真的有心无力了,没有了团队的压力,反而失去了拼搏下去的动力。甚至在赛后接受采访的时候也一言不发,心里只剩下对常翊的担心了。

    常导将她的所有表现都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住地在记者会后叫住了她,私下里才略显激动地告诉她,“常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