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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身看河那边,村里人都捂着头纷纷向家跑去,只有李二麻子两口子还在棺材边,我看见他拿着铁锹正用力撬动棺盖,突然,铁锹的木柄折断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隐隐听见他在咒骂什么,也没细听,带着李翠玲快步跑回了家中。

刚进家门就看到爷爷在我房间里收拾行李,我急忙问,“爷爷,你在干嘛?”

爷爷刚要说话,见李翠玲在旁边,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傻丫头,灶台那边有鸡蛋,自己去拿几个吃。”

李翠玲欢喜的跑开了,爷爷则拉着我进了房间,关上门。

他已经把我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丢给我,“我已经给韩大富打过电话了,一会儿就送你去镇上,你立刻坐大巴回学校。”韩大富是村里唯一有面包车的人,村里人有急事去镇上都会坐他的车。

我一愣,“为什么突然让我回学校?不说好开学再回去的吗?”

爷爷摇头道,“我看你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还是回省城吧,早点找个工作,好好努力,将来出人头地。”

我越听越觉得味儿不对,怎么有点生离死别的感觉,便把行李扔到床上,“我不走!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哪儿也不去!”

“你!”爷爷欲言又止,把行李拿起来,语重心长道,“天霖,你想到哪去了,爷爷纯粹就是想让你回学校,别跟我似的,在这穷山沟里荒废一辈子,就这么点事儿。”

我当然不信,“哪有这么巧的事,今天刚出现那棺材,你就急着让我走,肯定有事情!”

爷爷脸色变了变,瞪大眼睛走来,猛的甩了我一巴掌,“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报答我?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说着,他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爷爷!你别着急!我...我我都听你的!我走!我走就是了!”我的泪水溢了出来,急忙过去扶着他拍打后背,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爷爷擦掉我的眼泪,“天霖,你先回学校,过几天,如果...如果我有空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但是现在你必须立刻走,越快越好。”

我拿起行李,背在肩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爷爷,我这就走!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话刚说完,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韩大富来了。

我走出门,看到李翠玲正在灶台上剥鸡蛋吃,我怕这个傻丫头知道我要走会舍不得,便快步走出门外,冒着倾盆大雨钻进了面包车里。

车子发动后,我看着车窗外,爷爷正站在门口,他脸上又变成了一贯的冷漠,但还是流露出一丝不舍的表情。

驶出了韩家村后,韩大富抱怨起来,“哎哟!我的天!你爷爷也真是的,怎么挑这么个鬼天气让你走!”说完,他点了根烟,然后看看我,笑着问,“大学生,来一根?”

我以前不抽烟,不过此时心乱如麻,便接过烟抽了。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山顶不时打着闪电,把整座山照得发白。

面包车在崎岖山路上冒雨行走,路面又颠又滑,不时晃荡一下,我刚才还牵挂着爷爷的心,此时已牵挂起自己的安危了。

韩大富瞧出了我的心思,嘿嘿一笑,“放心吧,别看这车破,我也开了五六年了,稳当的很!”

仿佛跟他做对似的,话刚说完,面包车的引擎声越来越小,车子停住了。

韩大富拔出钥匙重插了几下,还是打不了火,一拍方向盘,“我靠!可别在这鬼天气里抛锚啊!”

两人下了车,我给他撑伞,他打开引擎盖,在里面忙活了半天,最后盖上引擎盖,“试试吧!”

幸好,车子发动了,韩大富欢呼一声,刚要出发,我猛地大吼一声,“别朝前走!赶紧后退!快后退!”

韩大富还没反应过来,朝前一看,脸都白了,只见远处山顶上有一大块泥层带着树木向下滑动,越来越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我见他还在发愣,用力推他一把,他还没回神,我又扇了他一耳光。

韩大富终于醒悟,急忙踩离合,挂后档,面包车迅速后退去。

我们刚走十几秒,泥石流就冲了下来,重重淹没了我们刚才所在的地方。

面包车倒退了两百米后,猛的打转,调转车头,加快逃离了这个地方,我转头看车后,泥石流已经把道路全部埋住了。

不知跑了多久,恐怖的声音终于没了,韩大富停车,给我俩人又各自点了根烟,颤颤抖抖的抽了起来。

抽完后朝前一看,居然离韩家村没多少路,我们跑回来了。

回到家门口时,爷爷正坐在屋子里埋头编竹,李翠玲就蹲在他旁边,口中嚎哭着,眼泪鼻涕同流,“我要天霖哥...我要天霖哥...你把他藏哪儿了?!”

“爷爷!”我拎着行李走进去,他颤抖了一下,抬头惊讶的看着我。

韩大富也走了进来,脸色煞白的道,“韩大爷,对不住了,去镇上的山路让泥石流冲了,要不是大学生反应快,我和他今天都得给埋了。”

李翠玲一看见我,当即转哭为笑,跳起来扑到我怀中大笑起来,只是她那一脸鼻涕都抹我身上了。

爷爷喘了几口大气,强压住情绪,猛地站起来,越过我们走到门口,朝着远处的花棠山山顶望着,浑身颤抖,半响才转过脸来,恢复平静道,“算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大富想把车费还给爷爷,爷爷坚持没要,韩大富就走了。

“去洗个澡吧。”爷爷佝偻的着背向自己房间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很难受。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木桶里泡澡,思索着上午发生的怪事,棺材里究竟是什么,爷爷为什么坚持不许开棺,还突然让我离开?李二麻子打开棺材了没有?

正思索着,窗户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雨声很大,但我还是听到了。

“谁!”我一个激灵,大喝一声。

一个脑袋从窗户中冒了出来,对我做着鬼脸。

“啊!”我惊叫一声,随即听到那鬼脸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由怒道,“李翠玲!你再调皮我打你屁股!”

李翠玲还在没心没肺的笑,踩着窗户要进来,我急忙制止她,“我在洗澡呢,没穿衣服,你不能进来!”

她乖乖的‘哦’了一声,停止了动作,然后就站在窗外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见她浑身湿透,雨水不停打她身上,不由心疼,“你怎么不回家?”

李翠玲摇摇头,“我爸妈不在家,没钥匙。”

我心中转了个念头,李二麻子和他老婆不在家?他俩难道还在琢磨那口棺材?

我又问,“你吃饭了没有?”

她摇头,“没有,就吃了你家几个鸡蛋。”

“那你现在还饿吗?”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起头,“有点饿。”

我无语,让她先转头,我穿好衣服后让她进来,又给她放水洗澡,找来几件我不穿的衣服给她换,然后出门去灶台上弄午饭。

刚出门,我听到爷爷紧闭的房间里有说话声。

我很奇怪,他在跟谁说话?不由靠到他的门前,仔细听着。

“他没走成?难道是天意吗?还是他在搞鬼?我应该怎么办?”

“......”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却下不了手...”

“......”

“反正还有时间,我可以试着找他谈一谈,你去苍翠山找洛先生,如果有必要,帮我求他来帮忙。”

“......”

爷爷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说的话莫名其妙的,而我又听不到电话那头人说的什么话。

这时,爷爷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再说话了,我急忙离开了门。

弄好午饭后,叫了李翠玲吃,又去敲爷爷的门,爷爷隔着门说不饿,让我们先吃。

吃完饭,外面雨还在下,我无聊没事,和李翠玲打闹了一个下午。

天擦黑时,李二嫂面带红光的来到我们家,先把李翠玲骂了一顿,然后又得意洋洋对我嘲讽道,“小屁孩,告诉你爷爷,我老公快把那棺材打开了,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完,带着她女儿回家了。

我没事做,远远的望着那口棺材,棺材被雨水冲刷着,但看上去完好无损,并没看到李二麻子的身影。

雨下了一整晚,这一夜我睡得很差,一会儿梦到棺材,一会儿梦到爷爷,最后又发现被埋在了泥石流下,终于在早晨的时候惊醒过来。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起床洗漱,做早饭,发现昨晚留给爷爷的晚饭一点没动,便去敲他房门,却看到门上贴着纸条,‘天霖,我有事外出,几日后回。’

我愣了一下,出村的唯一道路已经被泥石流给冲了,就算镇上的消防立刻来清路,起码也要几天才能恢复通行,爷爷能去哪儿呢?难道上花棠山了?

我正纳闷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李翠玲在门外焦急喊道,“天霖哥!天霖哥!不好了!我爸爸...我爸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