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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看了看村支书候平,又斜着眼看了看胜利乡党委书记刘玉屏和乡长韩志国。这一看不打紧,本来自自然然的他一下裆中一紧,妈奔这可说错话了。这神情变得不自然,人也有些拘束,只得咧着口黄牙返身对顾雪桦低声喃喃地说:“哎,顾县长,不说也罢,不说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嗯,咱给顾县长您整杯清茶去,坐这么久,连水都未倒,真不好意思。”

“慢着,老余,你不用泡茶,小丰,你去。”顾雪桦用命令的口吻唤着老余,她知道老余的话里有话,也知道他是慑于候平和乡党委书记刘玉屏和乡长韩志国在场,怕他们事后找他算账,打击报复,这才想着办法溜走。但他岂能容他走人,这便给他鼓励:“放心吧,老余,今天我和刘书记、韩乡长到村里来,就是来听问题的,发现问题的,不是来看村里的成绩和老百姓的生活的,如果谁敢阻止我们群众说话,谁敢不听我们群众的声音,我明天就撤了他的职!”

顾雪桦的话,带着刀锋般锋利的感觉,让同行的几个干部大气都不敢出。特别是候平,他在老余说话的时候,干跳脚,这已经向他使了好几个脸色去了,无奈老余已经被架到火上,刹不了车了。

顾雪桦顿了顿,接着说:“再说了,只有了解咱们群众有哪方面的需求?他们的心里的在想些什么?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困难,我们的干部才能少走很多弯路,才能真正为老百姓办事!如果将所有问题都藏着掖着,连真实的声音都听不到,那我们下来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坐在办公室吹着空调,对不对?”

“对,对……我们听顾县长的。”众人咐和。

她的这番话,是说给在座的干部们听的,也是给老余听的,这让他们的心里紧张中,多了丝坦然。

见有顾雪桦给他撑腰,老余这胆子也就大了,他刚才因一时口快说错了,正后悔得不得了。

有了顾雪桦鼓励,他才复又坐在凳子上直了腰杆说:“是这样子的,为什么我说咱们农村人种东西爱扎堆叫?那是因为前几年呐,我们县里就鼓励过农民种油茶,要打造什么“清河流域一流的油茶示范县”,所以那时就要求清泉的百姓呐,在荒坡野地全利用上,将有些经济林也砍了,将荒坡也清理了,甚至有些人将良田都毁了,全种上油茶树”。

“但大家都知道的,油茶见效慢,大约要四五年才挂果,要真正进入盛产期的话,一般需要七八年时间。这时间长还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呢,我们清泉土地肥沃,油茶还真不适应,人家荒坡石头地种的油茶,产量高,果实饱满,用手一扳,能看到人家的果实里的油渍。但我们的清泉种的油茶呢,挂果率低,也不饱实,皮厚肉薄油少。特别是授粉的时候,人家荒坡野地里也没有什么野花,野蜜蜂授粉成效好,但咱们清泉是什么地呢?那是土金寸土流油的肥沃地,一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处处花香如海,什么碗碗花樱花梨花之类开得到处都是,这蜜蜂有了授粉的蜜源,它们对油茶花也就没了兴趣,可怜这油茶花没授粉,就挂不了果。”

“所以,哪怕我们人工用棍子去摇着树枝授粉,但是效果还是不理想,挂不了果,产量就特别低。老百姓呢,几年见不到一分钱,只得一边骂政府的祖宗十八代娘,一边含着泪砍了油茶当柴火烧。这事儿过了一碴之后。哼,也就是几年嘛,就前年,政府又提倡种什么高山萝卜,有机蔬菜,结果让大家一窝蜂种高山萝卜,可好?到了年底,那萝卜倒是又大又白,泌甜可人,但是,卖不出去,喂猪都没人要!到了年关三十的时候,很多人家里萝卜堆积如山年却过得清苦……如今你们都提倡我们种麦子,要搞冬种,但种麦子全世界都知道不赚钱呐,我们还怎么种?”

听着老余的话,众人都保持了至少十几秒的沉默,连顾雪桦都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分析道:“在市场经济的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市场说话,咱们政府部门呐,有时候不经脑袋的拍板,让农民种这种那,也确实坑了人家。这样既没有让农民脱贫致富,相反还坑了人家的时间,浪费了人家土地资源,这以后我们做工作呀,还是要站在老百姓的身边,替他们着想!”

众人又是“是、是”的地应着。

这老余见将县长都说成这样,又见自已乡里的书记和乡长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说:“我所说的这些哈,是上届政府搞的鬼事,不是这一届政府的哦!”

“不,不”顾雪桦挥了挥手,不让老余多心,她说:“老人家请你放心好了,不管是上一届,还是我们这届的,你吃了政府乱作决策的亏,这也应当让我们接受教训。我们这回去,应当从这事情上摸索经验,至于种什么,怎么种,我们将邀请专家进行评估,也会将龙头企业给请过来,对我们的销售进行指导。”

顾雪桦将来的路上农业局局长向她汇报的事跟老余说了,还将这构思中的成果也跟老余分享:“以后呀,我们清泉要搞定单农业,搞经济农业,让老百姓种了能卖,卖了能赚钱,真正不能让老百姓吃亏。”

顾雪桦这样说,很有点保证似的感觉,这让老余很高兴,他瞅了顾雪桦一眼,然后激动地说:“好,顾县长,这也一来,我今年可算有盼头了。你不知道,我这小儿子在外面打工,虽然听说他一个月工资有4000多块,却从来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为什么呢?在外要租房子啊?两口子要生活费,他偶尔还跟同事娱乐娱乐打打牌,一年也是没钱回家,二年也是没钱回家。”。

“这回,听顾县长您说的,要搞什么订单农业,什么经济农业。我想,如果家里发展好了,种粮真的能赚钱了,我就让他回家,别一年又一年在外晃荡,一事却无成。呵呵,再说,反正也不赚钱,那不如呆在家里,帮我做点农活,还能赚个小团圆呢!”老余这样说,嘴角咧笑。

听他这样说,顾雪桦也知道,现在年轻人都是这样,在家里好吃懒做,在外又混得不杂地。城里生不了根,乡里呆不住。不说老余的小儿子如此,放眼全国的乡村县城的青年都是一鸟样……

与老余聊了半个多小时,顾雪桦见也聊不出什么问题,要了解的情况也就是那回事,便问跟着的乡党委书记刘玉屏:“刘书记,你看我们要么换一家再看看情况?也免得耽误了余老伯干活?”

刘玉屏自然理解顾雪桦的意思,忙应着:“好好,咱们到老李家看看去。”

众人听他说,都纷纷站起来,与老余告别,然后往村子的另一边走去。

村子的另一边也有一个种粮大户,但这两年工价高,粮价低,他也种得少了。虽说种得少,但家里还是有一百多亩地。村支书候平介绍说,他要种最多的时候,两口子白天黑夜搞,整整三百多亩呢。

一走进老李家,远远便见打田耙田的机器,稀稀拉拉地堆满院子里,有些机器看起来很旧了,锈迹斑斑的样子,像好久也没有使用过一样。从这也看出,他也没有准备忙冬种的事。

“就这家了!”候平领着路,介绍,并站在院里,大声喊:“老李,来客了。”

“嗷,好的,来了!”一个四十四五一身黝黑的中年男人应声从猪圈里走出来,或是刚端过猪食的缘故,他一边用手擦着手,一边咧嘴笑。

“顾县长、辛局长、乡里的刘书记、韩乡长……”候平将众人介绍后,便准备领着大家往这老李家的门槛里跨。

“嘿,等着,等着,我搬椅子出来,出来坐!”这四十好几的老李倒是身手不错,一步跨前,将候平拦着,然后不让他领着众人进。

“什么意思,这样待客?”候平小声地怼他。

“没,没……”老李似乎有些满面通红,咀嚅着说:“秀英她,她落小月子了。我怕你们进家坐,碰了霉头。”

“不会吧,秀英还小月子?她不是四十六的日子都过了嘛。”候平是乡里乡亲,知道情况,这让他有些惊讶。

“是,是,是四十六,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怀上了。”

“你们就不用套?”候平着急了,客在门在上,不让进,好难堪。

“候书记,都老夫老妻了,还套?套个鬼哟,但是,这,这次……就那么几下子,谁知道她会怀上!”老李的额头,都渗出来密密的汗。

“就你?就还几下子?鬼才信呢,就你那扛两百斤稻谷的身板,肯定是怼着媳女那水洞,给怂了半小时不止吧,我就知道你小子宝马不老?是不是最近农闲,又炖了几根牛鞭补身子?”候平坏笑着埋怨这老李。其实他与老李就是童年伙伴,知道老李那功夫了得,那玩意也大。人家是用手一握,刚刚好,他是手一握,还剩半截在上头。

走在后面的顾雪桦等人还不知怎么回事,这见两人拦在门口不让进,便说:“怎么,不欢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