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心里这个生气啊，这个该死的赵万年，大晚上抽风啊出来溜达，坏了老子的好事。今天这个老母鸡老子吃不到嘴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狗子拍拍身上和脸上的土，就要找赵万年算账，可是还没走到跟前，就寻思过味儿来了。
“这赵万年大晚上不睡觉，跑村口溜达什么？还推个车子，板车上好像东西，难不成他也要偷鸡？哎妈呀，他怕是要出村吧？”
二狗子皱着眉头，细细地咂摸着赵万年和他吱嘎吱嘎的板车。
“难不成他要跑？当年他媳妇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了的。这还得了，他欠了村里一屁股账呢！这下坏了！”
这个二狗子虽然也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也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村里啥事都跟着瞎掺和，专门挑拨离间不干好事。
赵万年要逃跑这个重大发现，让二狗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不行，绝对不能让着小子跑了，还欠老子一只老母鸡呢，我得告诉村长去！”
二狗子虽然混，脑子却也好使，他才不会直接上去拦住赵万年呢，这黑灯瞎火的要是吃亏了可咋办，他要去告诉村长，要是能拦住这个赵万年，也是头功一件，还能在乡亲面前耀武扬威一把。
打定主意的二狗子撒开腿就往村长家跑。苟家湾村子不大，
二狗子一阵风似的跑跑到村长家门前：“赵万年要逃跑啦，人都到村口了，村长，村长在家吗？”
村子里刹那间所有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惊动了不少家里的男人出来看，毕竟，赵万年欠了太多人的钱了。
“什么？赵万年要跑？天杀的，他还欠我十块钱呢。”
“欠你才十块，欠我整整十五啊！”
“妈的，走，找村长去，说啥也得拦住他。狗日的，早就看这小子不是啥好鸟。”
村子里乱起来了，大半夜的乌泱泱的人群堵在了村长家门口。
那个年代谁家也不富裕，几块，几毛钱都是大钱了。就算是娶个媳妇十张“大团结”顶了天了，赵万年欠的这些钱，够村民们打死他好几回的了，只是留着他没准还能还，打死他可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村长是个上了年纪的庄稼汉，当了一辈子村长，现在又是生产队长，还是很有威望的。老头批了件衣服走到院子里看到一院子的人，有的人连鞋都没有穿就跑出来了。
“干嘛啊你们，大半夜的，要造反啊？”
“村长，你可算出来了。”
“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赵万年，赵万年那王八蛋跑了，他欠了咱全村一屁股债，快组织人去村口抓他啊。”
院子里乱哄哄一片，村民喊冤的，叫屈的，嘴里骂骂咧咧不干净的……
“都给我闭嘴，一个一个的说。”村长用他的拐杖敲了敲院子里的石磨。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二狗子大摇大摆走上前去，跟村长邀功一般地说，
“村长，赵万年那个狗日的，跑了。”
“跑了？谁说的？跑哪去了？”
“村长，我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他拉着满满一板车的东西，从村口往外跑呢。你要是再不找人给篮下，这个王八羔子指不定跑哪去了！”
二狗子咋咋呼呼地跟村长说。
村长缓了缓神：“跑了？不能吧，他还有个闺女呢，你真肯定是他，没看花眼？”
“哎呀我的老村长啊，我二狗子你还不知道嘛？我还能看花眼？那王八蛋还欠我一直老母鸡呢，他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能认出来。”
这时候好多村民都催着村长赶紧派人追，可是没有人动地方，都不想自己去冒这个险。
“村长，赶紧去吧。”
“村长，他要是跑了肯定不会回来了，欠咱们的帐可就黄了。”
“他狗日的赵万年，就是死，也得死在咱们苟家湾。不能让他出去。”
“对！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老村长也有点相信了，拐杖重重的一磕：“走，咱们去赵万年家里看看，我就不信这小兔崽子还真敢跑了不成。”
“走走走，跟着村长去看看。”
“狗日的赵万年，当初就不该把钱借给他。”
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却也流露出兴奋的深情。这帮庄稼汉一年到头在生产队出大力，挣工分，吃大锅饭。难得一成不变的生活有这么一点波澜。
村长还是不太相信赵万年会半夜逃跑，嘴上一个劲的说：“我看是咱们大惊小怪了，谁还没个急事啊。村里又不是大狱不许别人出去。”
“别人行，赵万年可不行，他可是老赖，欠了咱们一身的帐呢，可不能让他跑了。”
二狗子不服气的顶撞村长，让村长很没有面子。村长瞪了二狗子一眼，
“你说你看见赵万年了，在哪看见的，啥时候看见的？”
二狗子一看立功的机会到了，立马得意洋洋的说，
“就在刚才，我在村口看见他了，我赶紧就跑来给你报信了。”
“大半夜的，你在村口干啥呢？”
“我……我那是……”
“老李家的，你赶紧回家看看家里少没少点啥。”村长用拐杖朝身后不远的李寡妇一指，吩咐道。村口只有李寡妇家一个院子，村长猜这个二狗子准是没干啥好事。
李寡妇听到村长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了，刚才村里远远的听到动静，她一个寡妇还抱着孩子出来看热闹。赶紧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村长身后的人群里也轰然大笑。
让村长一句话就揭了老底。二狗子得意洋洋的脸上，一下子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灰溜溜地低着头，跟着人群走。
说话间就到了赵万年家里。落落本来在炕上睡着，院子里闹闹哄哄的人群把她弄醒了。赵万年还不在身边，让落落十分害怕。缩在墙角不住的发抖，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吧嗒吧嗒地流下了眼泪。落落心想，难道爹爹把自己卖给这些人了不成？心里委屈急了。
这个时候村民们闯进屋子里来，点着了油灯，看见落落在墙角哭。二狗子第一个冲进来，劈手就在落落脸上扇了一巴掌，好像为刚刚丢人的一幕泄愤似的。凶神恶煞地地问道,
“臭丫头，你爹呢？”
落落吓得只伸出手护住自己的头，大声的哭，没有说话。
二狗子借着油灯昏暗的灯光，一下子就看到了落落手里攥着的一分钱，那是睡觉之前赵万年硬塞给她的零花钱。二狗子一把抢过落落手中的钱，大声的呵斥，
“你个丫头片子手里怎么会有钱？说！是在哪偷的？”
落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要从二狗子手里抢回自己的零花钱。
“我爹爹给我的，那是我的。”
可是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哪里是二狗子的对手，二狗子伸手往落落头上一推，落落应声而倒，头撞在炕里面的窗户框子上，咣当一声。
二狗子转身悄悄把钱装在了自己的兜里，赶紧一个箭步窜到村长跟前，
“村长，你看，赵万年没在家，还给孩子留了钱，他肯定是跑了。要不他那么穷得叮当乱响还死扣死扣的人，怎么能给孩子留钱呢？”
“二狗子说的对，村长，这个赵万年怕是扔下孩子跑了。你看，这还给孩子留一个花衣裳。”
一个妇女附和这二狗子，这些个农村妇女就是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一下子就看到了柜子上落落叠的整整齐齐的新衣服。
“哎呀，又是衣服又是钱的，这个狗日的肯定是要跑了。”
一个平日里不怎么吭声的庄稼汉，也跟着人群开始起哄了。虽然赵万年并不欠他钱。
“村长，再不追就晚了啊。”二狗子也一个劲地催促村长。
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村长的眉毛也越拧越紧，他也开始怀疑了。但是毕竟的一村之长，他还是要考虑怎么个抓捕方案，万一抓到了怎么办，抓不到怎么办。所以一时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那个找到花衣裳的妇女偷偷把花衣裳窝成一团要一点一点塞进自己的裤腰里偷走。别人乱哄哄的没看见，但是落落却一直看着她呢。
这个花衣服是爹爹新买的，落落自己都舍不得穿，怎么能让别人偷走呢。
不知道落落哪里来的勇气，不顾刚刚头上的被二狗子推的伤，一下子就窜到了地上，顾不得穿鞋，就撞在了妇女的身上，
“这是落落的新衣服，留着过年穿的新衣服！你不能拿走。”
落落一边哭，一边使劲扯着自己的新衣服。不让妇女偷走。
“你爹都已经跑了，你个不要脸的臭丫头，你爹欠的钱，给你卖了都还不上帐，你给我老实点！”妇女一边跟落落撕扯着衣服，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
人群里又议论纷纷，
“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赵万年跑了就让他丫头还账！”
“这么个赔钱货，能卖给谁去，这么小，现在都不兴童养媳了。”
“那可咋整，哎，听说旁边王家屯有个大户，家里有个傻儿子，正说不上媳妇呢，把这个丫头片子卖去也行。多少能收点钱回来。”
“哎呀妈呀，那能几个钱，那狗日的赵万年欠咱们得有好几百了吧？哪够啊？”
妇女眼看撕扯不过落落，手中的花布衣裳都已经扯开线了，恼羞成怒，抬手对落落又是一耳光，落落应声坐到了地上。妇女得意的把花衣服揣起来，跟大家一起附和说到，
“村长，赶紧让民兵队去抓赵万年吧，要是晚了就跑远了。要是实在抓不着，这个小丫头就给我吧，回头我帮她找个好人家，也不用吃苦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