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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从来是暗香,星月丰美照流云。即便是临近了中秋之际,这棠村的月儿想来却也不一定是满的。——那腴肥的,皎洁的,丰满的看起来有些欢喜的月儿,在这封闭了百多年的棠村之中,想来也是向而少见的了。

    仰起头,花寄棠看着倾盖于头顶低矮天际中的青云紫光,又一次的陷入了对自己身世由来的回忆和沉思。

    自前数月的时候,花寄棠在黑沉长梦中一觉醒来,忽而地发觉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古树,茅屋,厢房,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陌生;那些闪烁的,对自己充满的热烈的好奇和戒备的山民,竟也是一个都不教花寄棠觉得有丝毫的印象。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要去到哪里?又为何觉醒在这陌生且荒僻的山野之中?花寄棠的脑中自醒时起便已被这些疑问牢牢地占满。似乎,在隐隐的记忆中,花寄棠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已然遗忘了什么。一件了不得的,却切切不该被遗忘的,又真真已然被遗忘的事情被遗忘了!

    “寄棠!你怎么又在这发呆了呢?嘻嘻,难不成,你觉得桑爷爷他们施法掩盖在我们棠村头顶的云图,有甚么好看的不成?嘻嘻!既然你这么喜欢看,那我也来陪你看看罢!”

    听得这声音,花寄棠不由轻柔地笑了起来。回过头,但见细碎的月光里,一个娇俏的身影冲破了白绸一样的流岚,带起了阵阵隐约的清幽香气和柔暖,也似那幽柔的晚风那般的,轻轻巧巧地跳了过来。

    “能有甚么好看的呢?只不过,今日是人间界的中秋了,月儿这般的圆满,而我们棠村却是看不见的,不免有些感怀罢了!”

    宠溺地看着来人,花寄棠侧身让出了身畔的半个身位。

    自长眠中苏醒,这数月来,花寄棠便是无时不在感受着,此时这俏~立在身旁的、巧笑倩兮盈盈而立女子的全身心的温柔和热烈。这是花寄棠每每在回顾前尘时,自觉在长长白白的记忆里和内心感觉深处中,未从有过的温情。

    “胭脂,今夜月满星盈,正是天地间灵气最满的时候。怎么,你不与桑爷爷他们一道去汲灵阵里行功修炼吗?”

    看着偶尔从头顶泄露下来的月光里,仿佛如精灵一般蹦跳着,有着桃花一般温热笑容的花胭脂,花寄棠的言语不觉的轻柔了几分。

    “哼哼。我来看看某个呆~子呀!桑爷爷说啦,你从外面来,今夜又是中秋月圆之夜,怕你想起从前的往事伤怀,特意叫我来看看你这呆~子的啦!”

    “哼哼!想不到你这呆~子看到本姑娘到来,不欢迎我也就算了,居然还问我为甚么不去修炼!哼哼!真真是岂有此理呀!本姑娘耗费了大好的时光来看你,你居然不领情!”说完琼鼻一皱,嘴巴一扁,就要哭了出来。

    “哎,胭脂,别哭!别哭!我没有这个意思!”看到倩兮巧笑的胭脂忽而地一转脸便要哭出来的样子,即便是一向心如沉水的花寄棠的也不由得着了慌,手忙脚乱了起来。

    “好姑娘!你别哭啊!”花寄棠眉头紧皱,简直是要发愁得死掉了:“好姑娘,我哪有不欢迎你啊!你能来陪我,我欢喜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赶你去练功呢?!”

    一番手忙脚乱,花寄棠围着花胭脂急得转起了圈儿,简直仿佛是要和猴子一般了。与这数月来在棠村诸灵面前那冷冷清清,平和宁定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云泥了。

    “呜呜呜!那你还不抱着我!呜呜呜……刚才我来时跑得太快,那棠花海里的夜雾将我的额前都打湿啦!呜呜呜呜,你这呆~子,都看不到的吗?还不赶紧将我的发丝儿都弄齐啦!”

    看的花寄棠焦急得跟猴儿一样,似乎是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样子,花胭脂那原本已因花寄棠言语的清冷产生了几分不快的心情,忽而的诞生了无限的甜蜜。偷偷地眯起眼睛瞧了瞧花寄棠要急出汗水的样子,花胭脂瘪瘪嘴忍住了笑意,不动声色得朝着花寄棠靠近了几分。一把环住了花寄棠并不算强壮的臂膀。

    这时,花寄棠方才发觉自己是被花胭脂又一次的作弄了。哭笑不得下抬眼望去时,却果然见那花胭脂身上、额前、肩上皆是沾满了棠村花海中的各种零落花瓣和香幽露珠。便不难想象,定然是这花胭脂得了桑爷爷许可后,便不顾棠村禁令,为了抄近路从那花海中非一般地便直奔过来了。

    想到此处,花寄棠便更是不由得心中一紧,眼眶都几乎要湿~润了起来,心中生出了无限爱怜。一时间,望着花胭脂那花也似的面容痴了。

    “呸!你这呆~子!又在偷偷地看甚么呢!”

    却是花胭脂翕动着鼻子,偷偷地闻着花寄棠温热的体~香,却又许久不见有任何的动静便忽而打开了眼帘。却发现一个傻傻的看着自己直似要痴了的花寄棠时,便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啐。

    任由得花胭脂环住了自己的臂膀,调皮地将自己的满头的花屑和露珠擦在了自己的袖衫上,花寄棠轻轻地为花胭脂拢了拢散乱在耳边的发鬓。

    紧紧地搂住的花寄棠修长的手臂,花胭脂似乎是怕要将花寄棠丢失了一般。

    “寄棠,你现在还是对你从前的往事一无所知吗?”

    似是触犯了什么禁忌一般,花胭脂有些嚅嗫,又有些惴惴,复杂而又含有某些希冀地问了花寄棠一句。只是不等说完,花胭脂便将花寄棠的臂膀搂抱地更加紧密了。

    任由得花胭脂将自己的臂膀搂抱得有些胀痛,花寄棠轻轻地弹出去了一朵粘蘸在花胭脂头顶的花儿:“没有。我想不起我从前的身份,又不是今天才有的呢!”

    “想不到,便不要再想了罢!我现在不是就挺好吗?你也好,桑爷爷也好,棠村的其他兄弟姐妹也好,现在不都也已经接纳我了吗?还给我取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呢!花寄棠!我现在都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寻个由头留下来了呢!”突然有些促狭地笑了笑,花寄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轻轻地瞥了瞥紧靠在自己身旁的花胭脂一眼。

    “嗯嗯!是啊是啊!还有小灰啦!它可是对你最好了!它在我们棠村住了快两百年了,可还是头一次愿意把它偷拿的桑爷爷的酒分给别人喝呢!”欢喜地点了点头,花胭脂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花寄棠被他搂地有些血液不畅的手臂,欢喜地说了起来:“我们棠村当然是好的啦!是最好的了!桑爷爷那么好!乌衣哥、左宗哥和大伙儿也都是那么的好!当然了,这里面,你和小灰当然还是最好的了!是除了桑爷爷以外我最亲近的人了!”

    “嗯,是吗?”

    低头看着花胭脂那满心的欢喜和满足的,充满了热切的希冀和希望的眼神,花寄棠心中一暖,忍住了笑意轻声问道。就连原本花胭脂来到之前的隐忧都似乎消散了几分。

    “嗯!当然是的了!你和小灰当然是我最最亲近的人了!”

    “可是,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由头留下来呢?渴望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棠村人啊?”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花寄棠假装陷入了一种不得已的沉思中,眼睛却偷偷地瞄了瞄同样在他身边变得苦恼了起来的花胭脂。

    “是呀!你应该怎么样才能变成一个我们‘真正的’棠村人呢?”

    将小小的脸蛋依靠在了花寄棠的手臂上,花胭脂也皱巴着一张小~脸,似乎也陷入了一阵淡淡的忧愁。

    “嗯!我不是真正的棠村男儿,看来我想直接留下来是不行的了!那么怎么办呢?诶!有了!不如……”偷偷地瞧了瞧花胭脂那不断竖起的小耳朵,花寄棠忍住了笑意:“不如……我叫桑爷爷为我保个媒,娶一个爱慕我、同样我也爱慕的棠村女子?!诶!这可真是一个好的主意!待我成了棠村的女婿,那我不也就是成了‘真正的’棠村人,不就可以留下来了吗?”

    强忍住了心中蓬勃的笑意,花寄棠假装一本正经的转过了脸:“胭脂,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啊?”

    “啊!甚么啊!你刚才说的甚么啊!甚么好不好啊!我怎么甚么都没有听到啊!”

    还不等花寄棠转过头,花胭脂便已猛然放开了花寄棠的手臂,俏~脸霎时间变作了棠村里盛开的桃花。

    花胭脂猛然撅了撅嘴,又跺跺脚,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儿一般地跳了起来,眼睛雾蒙蒙地、张牙舞爪地叫嚷了起来:“呀呀呀!花寄棠!你这个死混蛋!你!你!你干嘛要问姑娘我这样的问题呀!你!你!你这个人真真是一个不知羞的坏蛋啊!我,我不和你聊了!哼!哼!还枉费了姑娘我浪费了大好的时光来陪你这个呆~子!哼!呆~子!你这个呆~子!哼!真真是一个呆~子!”说完,便御起了一阵香风,遮起了那早已羞红得透了的脸蛋,比来时更快了几分的,飞也似的逃跑了。

    “吱吱!吱吱!”看的花胭脂走远了,大笑不止的花寄棠忽而的伸手接住一个从黑暗中飞射而出的酒葫芦。

    转头看去时,却是只见一只身上背满了大大小小几个酒葫芦的灰色猴子在那欢喜的蹦跳,裂开了它那满是黄黄的酒糟牙的嘴巴,笑跳着鼓起了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