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阳找来一个指甲剪，一边帮冷罗刹修剪指甲，一边说：“我还没有回宾馆，苏妙忠找我了，和我说了许多话，一些让我很为难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的许多都是对的，问题出于我身上，可是有时候我也不想那样。”

冷罗刹很平静：“你可以用他的方式解决问题，他是个大商人，苏凝的情况让他觉得亏大了，苏凝也亏大了！所以他会想方设法赚回来，可以不是金钱利益，可以是一个人，一件物，只要他觉得有用，或者苏凝需要，你不要怪他，这是个很正常的想法，换我也这样。”

张易阳一额冷汗：“你觉得我要答应吗？”

“这不是你答应不答应的问题，已经不单纯是这个问题，抛开他不说，你想想当事人，想想苏凝，你要对得起一个人要怎么做？肯定就是满足她对吗？”冷罗刹还是很平静，她知道张易阳说什么，苏妙忠真的对她说了一样的话，“做人不能无情无义，人家用最珍贵的东西帮助你，哪怕不是最珍贵的，是对你非常有用的，在你看来就已经情意深重对吗？比如，当初的公司，现在的我的肾，你认为你要怎么去承担这样的责任？”

张易阳连修甲都忘记了，无法相信，冷罗刹居然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这等于是什么？她知道，他也知道，那太难接受了，她是自愿的吗？不是故意这样说？当然，她说的很对。

冷罗刹笑道：“很奇怪我说出这样的话？别奇怪，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明白了许多，尤其进去做手术那一刻，忽然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什么工作什么未来都不重要，只有活好每一天才重要。一个人死的时候如果能做到无悔就是最大的幸运，可怎么样才能做到无悔？我觉得第一条件是不要去强求。”

“你要我放弃吗？”

“不。”冷罗刹回答的很快，“在我生命中不存在放弃这个概念。”

“那是什么？”

“不强求，或者你可以理解为顺其自然，不去争取，也不放弃，任其发展，属于你的始终会属于你，不属于你的，你努力了可能会得到，但得回来的肯定不是你想要的，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差别。”

“或许你是对的，但我不会那么想，我也想明白了许多，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要抛弃一个人才能够归还另一个人，那根本就不是那个人想要的。”张易阳低下脑袋继续修冷罗刹的指甲。

冷罗刹无语。

“冷桑榆，无论最后怎么样我还会一样爱你，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一句话吗？我说如果我结婚新娘肯定是你，不管你记得不记得，只要我说了我就会坚持。”

“过去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懂吗？”忽然，冷罗刹很大声，“你觉得你自己很奇怪，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知道吗？苏妙忠问我一个问题，问我你适合不适合苏凝，如果你和苏凝结婚我会怎么样想。我想了那种画面，知道我什么感受吗？我觉得你们很适合，竟然觉得你们结婚是必然的。我没有恨，什么都没有，好像还能祝福，衷心的祝福。”

“我和你更适合，按照一个先后次序问题是不是应该是你？”

“错，应该是钱灵灵。如果不是因为我，可能你和钱灵灵是很适合的一对，你知道我和钱灵灵有什么秘密吗？我觉得她是个无辜的女人，她本来可以整死你，甚至是整死我，她最终没有那么做。因为她爱你，你爱不爱她我不清楚，但是面对她的时候，大家都是女人，我感觉就是……我跟她是一样的，我们都应该得到一个结局，不管这个结局好不好，完整或许有缺陷，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结局是我们想要的，会接受的。”冷罗刹抢了张易阳的修甲工具，“如果你和钱灵灵结婚，我真的会不是滋味，但我不能否认，换了苏凝我不会有这种感受。”

“你觉得你没有苏凝优秀吗？”

“不是，但我不能像她一样付出，至少我会考虑，我会犹豫。苏凝不一样，她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要这样，然后我就要这样，说直接一些，她不会去过多的考虑后果那些东西，而我会去考虑，我还会去算计清楚。”说着说着，冷罗刹激动起来，“在她面前有时候我觉得羞愧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不及她的一点，表面看来大家都同样的优秀，但是内在，如果说到善良，如果说……比如谁对你好，她会比我对你更好，她还可以给你生孩子，包括钱灵灵都可以，我却没办法，我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不清楚。”

“不会的。”张易阳搂住冷罗刹，“在我心里你无可替代，再优秀的人都不能。至于孩子，你考虑这些问题做什么？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你也不想这样对不对？我身上那么多缺点，你介意过我吗？你反而介意自己？”

“不是介意，这是很现实的一个问题。”

“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养病，可能我今晚不该来，让你这么激动。”

“有些问题迟早要解决。还有钱灵灵，你准备怎么解决？这是一个人，不是一件物。”冷罗刹推开张易阳，“当初的米小影怀了你的孩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注定的，是她和你的命还是我和你的命？你想知道我当时怎么想，怎么解决吗？”

张易阳看着冷罗刹，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现在冷罗刹自己说出来，他很紧张。

“我想成全你们，不是因为最后这件事过了我才这么说，你可以问米小影，是我让她去香港的，已经提前安排好，在孩子一岁之前不能回来，这段时间属于你和我，她一回来我就离开你。我这么想，很多原因，我的病，我的自由，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更不知道自由是不是属于自己，所以只有把握好眼前的幸福。现在自由属于我了，我的病暂时不会造成生命威胁，我却忽然间没有了安全感，忽然间不舍得，直到我知道了苏凝，所有感觉都消失了，我心甘情愿你信吗？这是为什么？因为许多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苏凝，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会和她扯上那么多关系？我怪你吗？怪，但我不用负责任吗？我没有责任吗？不，我有责任，而且我该负最大责任，因此，所有的结果，就算是我不想要的，我不能接受的，都是我种的前因。”

张易阳张大嘴巴，许久了才说：“米小影有孩子，是假的。”他明白了，米小影说有孩子原来最主要的是骗冷罗刹，而不是骗他，米小影竟然也会有心计。

“不重要的。”冷罗刹指着门口说，“你回去吧，让我安静一下。”

走在冷清清的大街上，想着冷罗刹刚刚说那些内容，张易阳无比心痛。望着阴霾的天空，想笑，更想哭，而在哭出来之前，老天先哭了，漫天雨线往下掉，很快落到身上。

张易阳停在路中间，任由密集的雨点打在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大概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出现一把伞，一个人撑着伞走了过来。是钱灵灵，把伞举在他头顶，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傻站着。

“灵灵，你怎么那么温顺呢？”不知多久之后，张易阳说出这句话，然后下一句，“我们回去吧。”张易阳不知道钱灵灵怎么会忽然出现的，难道是知道他没回去吗？看见下雨了担心他淋着？无论如何，那一刹那，他很感动。

张易阳拿过伞子，举着，和钱灵灵一起往宾馆迈步。

张易阳突然觉得和钱灵灵在一起最没有压力，她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她最温顺，可以陪着疯，更可以陪着沉默。

到了宾馆，发现钱灵灵整个背都湿了，张易阳说：“对不起，连累你了！”

钱灵灵哦了一声后回了房间，张易阳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拿衣服进浴室。

从浴室里出来，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漫天雨线。其实张易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看什么，就是看着，一边抽烟一边看，脑海里是苏妙忠问的那个问题，反复问自己，想不想苏凝醒？真的想吗？是真的想吗？不想吗？真的不想吗？纠结着。

忽然，门铃响了，打开门，外面的是钱灵灵，穿着睡衣站在房间门口。

“能睡着吗？”钱灵灵问。

张易阳摇头，让钱灵灵进来，她想进来，而他刚好想找个人说说话，一拍即合。

坐好后，钱灵灵说：“冷总是个好人，苏凝也是个好人，我没什么祈求，勉强没幸福，生活中想要的总是比需要的多，你不要太勉强自己，有些事情想多了顾虑就会多，凭感觉走是比较好的一个方式。”

“灵灵，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钱灵灵苦笑：“这个问题太遥远，我不敢去想。不过我记得冷总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认识了你我们都注定没有未来。她还说我们都做了一些错事，那些错事改变了许多结果，现在、未来，我们都可能要为那些错事还债，前因后果，既然做了就要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