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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老话中的意思,宋亦学明白。

    老冀头以前就对他说过,说他有急智,善机变,花花肠子挺多,但是心智不坚,遇到困难喜欢取巧,少了股狠劲,不够直接。

    九老刚才话里的劝诫,道理很明白,说起来简单,可是要想亲身做到,又谈何容易。

    纵观古今,又有几人能够从头直到尾?

    天下芸芸众生,渝蜀两州亿万百姓,也仅仅只有他他牛千祝一人而已,就连九老他自己都做不到,宋亦学更不敢奢求。

    相比起来,宋亦学觉得柯佳佳在这方面似乎做的不错,至少目标坚定。

    柯佳佳执意要走,态度坚决,宋亦学知道现在是没办法让她回头了。

    所以他从行政大楼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对柯佳佳以后在黑执事团里生活提供到帮助。

    宋亦学从没想过柯佳佳会在测试中落选,那丫头的意志力强的惊人,远不是他自己能比的。

    如今她没了亲人,少了牵挂,做起事来再无拘束,而且葛瀞凝也说了,她认为柯佳佳各方面都很优秀,通过测试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亦学真的很怕,怕柯佳佳在加入黑执事团后变成那些毫无感情,冷冰冰的杀人机器。

    那些影视作品中经常都会出现的情节,某大势力为了训练出一支高强度的战斗团队,他们会专门去寻找很多的无亲无故的孤儿,然后对他们经行魔鬼式训练,在超高强度的重复训练中,穿插一些洗脑手法,一点点的磨灭他们感情,让那些孩子变成纯粹的武器。

    所以宋亦学去找了老冀头,希望从那里获得更多关于黑执事团的消息,不过老冀头似乎仍然有所顾虑,并没有告诉他太多细节。

    这几天的经历,让宋亦学深刻的感受的自己的无力,谢开阳要抓他,他只能向老冀头求救,他想要阻止柯佳佳签字,但是葛瀞凝无声无息间就让他动弹不得,在这样情况下,他的那些弯弯绕绕,变得毫无意义。

    “九老,您能给我说说黑执事团的事吗?”宋亦学突然开口,显得有些生硬。

    九老放下了酒杯,微微笑道:“你为啥不自己去看看?”

    “我……”

    宋亦学眼神一亮,随即又暗沉下来,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九老从宋亦学身前的碟子里夹起一块豆腐干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咽着,“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复杂,老夫之所以回回都来这馆子,就是这儿的豆腐干嚼起来比别处的有滋味,做事嘛,既然有了理由,那就去做,当年我们都想知道贡嘎山上那家伙到底有多厉害,于是他牛老儿就一路杀上山去了,这不,他彻底弄明白了,但我琢磨了二十年却依旧没把握。”

    “可是我从没想过要去加入黑执事团。”宋亦学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说了出来。

    “果真是这样?既如此,那你了不了解对你来说有何区别?”谈笑间桌上的一小碟豆腐干已经尽皆入了九老腹中。

    宋亦学陷入了沉思,从他第一次看见那些黑衣掩面的家伙开始,似乎就对他们产生了兴趣,然后到柯佳佳给他讲了她哥哥的事情,从此之后,自己似乎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探听关于黑执事团的事情。

    但这又产生了矛盾点,既然他早已经将黑执事定义为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那么为什么自己还要想方设法的去了解他们?难道是想用事实来否定自己的看法。

    那这岂不是又说明,他想要证明黑执事团其实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黑暗。

    如果证实之后呢?

    宋亦学发现自己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为求心安,还是心生向往?

    他不愿意跟牛千祝学剑,不愿意像那些外勤战士一样去和妖灵拼杀,他似乎只是一心只想着在单位的内勤岗位上升官发财。

    但是当他看到外事处门口的十六具棺材的时候依旧会阵阵难受,当他在公园门口看到谢开阳得知有队员受伤后火速赶往支援的时候,他依然有种跟着进去的冲动,当他听到九老说起牛千祝只身上雪山的事迹时依旧忍不住心驰神往。

    究竟是不愿?还是……认为自己不行?

    为什么不行?

    人要直,才能看得远。

    这一刻宋亦学才明白,自己真是绕的太弯了。

    就如同九老刚才所说,既然有了理由,要就去做。

    单位里午餐的时间快结束,宋亦学起身跟九老告了个罪,然后匆匆离开了,直奔行政处而去。

    九老看着宋亦学慌忙离去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上一杯梅子酒,老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终于将这娃娃忽悠进去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当痛饮一杯。”

    九老转过身来,面朝着西北方向,悠然说道:“牛老儿,你收不了的徒弟,还是被我张九苓搞定了,你说我是不是比你厉害!”

    一旁的那个青色的木匣子突然开始发出剧烈的震动,传出一阵清吟的剑鸣,然后居然漂浮起来,似要朝着西北而去。

    “聒噪。”

    九老一巴掌拍在木匣子上,将它拍回原地。

    木匣子继续颤动了几下之后不再动弹。

    九老望向西北远处,脸色微微动容,然后他站了起身来,朝着西北方遥敬了一杯酒,不清不愿地说道:“看来还是你比较厉害。”

    …………

    地处蜀州西北高原的贡嘎山横跨两市,山脉延绵数百里,其中那座最高雪峰海拔足有六千多米,山势险峻,直耸入云,终年积雪不化。

    雪峰峭壁的西侧,大雪与云层的掩映之下,还有一座晶莹剔透的雪宫,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显得圣洁不凡。

    不过此刻的大雪峰看上去有些狼狈,山峰之上,满是一道道狭长的槽痕,还有遍布一个个巨大的深坑。

    峭壁之下,有阵阵激烈的碰撞声响起。

    突然间,剑吟声大作,一道白光再次划过云层,在雪峰山巅间一闪而没。

    须臾之后,大雪峰最高处那足有两百多米高的山巅竟然横着裂开一道缝隙,然后就这么滑落下去,留下了一道光滑平整的斜切面。

    断开的山巅跌落进了峭壁之下,将下面的雪宫生生砸塌了一大半。

    一阵畅快的笑声在山崖间回荡。

    一位鹤发童颜的独臂剑仙御剑下山。

    …………

    残破的雪宫之中,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在细致地收捡着房间内被震得东倒西歪的物件。

    在他的身后,一个身穿棉袍的魁梧汉子毕恭毕敬的跪着,低着头,将身体紧紧的贴在地面。

    如果有蜀州妖灵局监控中心的人在这里的话,就一定能认出来,这个跪伏在地上魁梧汉子,就是那日晚上在06012号据点大逞威风的雪豹妖王。

    猩红的鲜血不断的从雪豹王的棉袍中浸出,将的地板染红了一大片,在这座通体雪白的宫殿中显得尤为扎眼。

    即便如此,雪豹王依旧静静的跪着,不敢有丝毫动弹。

    儒雅男子将最后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正,然后转过了身来。

    他坐上了椅子,把衣服上那些裂口中的冰渣子一点点清理出来,然后对着雪豹王淡淡说道:“起来吧。”

    “王……”

    雪豹王缓缓起身,抬起头来,对着儒雅男子喊了一声,然后又将脑袋深深的低了下去。

    “据说你现在在人类那边的档案中被叫作雪豹王。”

    儒雅男子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润平和,如同深春时节阳光下的那缕微风,沁人心脾。

    “不敢。”雪豹王的头低得更深了。

    儒雅男子透过破碎的房顶,望向远处断裂的山峰,淡淡说道:“你们的想法我都清楚,但是你可知道,为什么只有你雪豹下了山,银狼和猞猁他们却都没有动作?”

    雪豹王微微摇头,不敢作声。

    儒雅男子微微皱眉,说道:“因为你不识时务,你想得太天真了,如今我们贡嘎山四面楚歌,危机四伏,你以为主动出击就能破了这危局?”

    雪豹王表情挣扎,终于还是抬起头来,哀声说道:“王,难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儒雅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地说道:“黄巢,宋疆之流,想要的只是我这一身血肉,你们自然可以无恙,可是你在这时候去挑衅人类,这便是要把我贡嘎山三千同族置于死地啊。”

    雪豹王这个铮铮汉子竟然哭了起来,丝毫不顾因为撕裂了伤口所喷涌出来的鲜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王若无恙,雪豹便无恙,王若不测,雪豹绝不苟活。”

    儒雅男子挥了挥手,淡然说道:“你且回去吧,先把伤养好。”

    雪豹王大哭着离开了雪宫,哭声悲戚至深,一边哭,还一边大骂着银狼和猞猁这两位在妖灵局档案中记载的妖王,骂它们忘恩负义,恬不知耻。

    儒雅男子也走到雪宫外面。

    他抬起头,看了看这座崩塌了大半的宫殿,又看看雪峰顶上那光秃秃的一片。

    许久之后,他摇了摇头。

    抬手一挥,那些支离破碎的冰块尽然漂浮了起来,然后重新组合在一起。

    崩塌的雪宫开始缓缓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