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学此刻和谢开阳相距两步开外，两人四目相对，在认出了对方了之后，神色都发生些许变化。

    宋亦学有些吃惊，谢开阳则是带着些许恼怒。

    不过宋亦学此刻因为柯佳佳的事情心急如焚，不愿意和谢开阳多做纠缠，只是谢开阳站在门口没动，那高大的身材几乎将本来就没多宽的房门给挡得死死的。

    在场排队等候的人绝大多数也都是外事处的外勤人员，自然而然的就站在了谢开阳的那一边，他们都很乐意见到内务处那些“瘦猴子”出丑的样子。

    “你挡我路了。”宋亦学铁着头硬是往前面走了两步，身体几乎贴到到谢开阳的身上。

    “你不打算排队？”谢开阳有些诧异的问道，并没表现出如何夸张的行为。

    宋亦学微微抬头，看着比自己差不多高了一个脑袋的谢开阳，认真的说道：“我不是来报名的，你如果对我有什么成见，我们之后有的是时间解决，现在请你让开。”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宋亦学都没有想到，谢开阳真的就这么让开了，淡淡的看了宋亦学一眼之后，径直地朝着楼梯走去，连头都没回。

    没工夫去思考谢开阳的想法，宋亦学踏过了这扇挂着“闲人免进”标牌房门，朝着办公室里面走去。

    办公室最外面是一间单独的隔间，此刻正座着几个等待传唤的申请人。

    没理会那些申请人投来的怪异目光，宋亦学快步地穿过了小回廊，朝着里面而去。

    在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里，两个女人此刻正相向而坐，在她们之间是一张还未填完的表格。

    这两个女人宋亦学都认识，其中坐在客位上的正是柯佳佳，她此刻面带泪容，神情却异常坚定。

    而另一位则是老冀头昨天才交待他尽量少少接触的行政处秘书长葛瀞凝。

    看到柯佳佳提起了笔，宋亦学心里一沉，在顾不得场合，三两步冲进房间，在葛瀞凝怪异的目光中，一把夺过柯佳佳手里的正在签字的笔，反手扔在地上，然后拉起柯佳佳的胳膊就要往外面走。

    “放开我，宋亦学你要干什么。”

    柯佳佳是个练家子，虽然被突然闯进来的宋亦学吓了一跳，但是反应过来之后，轻松地就挣脱了宋亦学拉拽。

    “你疯了吗？，不要命了？要去加入那个人不人鬼不鬼黑执事团。”宋亦学几乎嘶吼着喊了出来。

    还好机要办公室里面的结构隔音效果极好，否则这时整层楼怕是都能听见宋亦学的声音。

    “小宋，你冷静点，注意下你的言辞，不要对不了解的地方妄下评论。”葛瀞凝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快，和她昨天在宋亦学面前表现出的那副有些妖媚的模样极为不同。

    宋亦学通过老冀头那里知道了葛瀞凝也是一个基因改造人，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宋亦学对黑执事团的看法，那些穿着黑衣，带着面具，似乎永远都保持着沉默的黑执事，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具具冷冰冰的杀人机器，毫无感情可以言，看不到丝毫的人性，这还是人吗？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人觉得他们很酷，很拉风，对黑执事团充满了憧憬。

    宋亦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对着葛瀞凝真切地说道：“葛姐，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

    说着，宋亦学就这么直挺挺弯下了腰，朝着葛瀞凝深深一拜，以近乎渴求的语气说道：“单位的规矩我知道，现在佳佳她还没有签字，葛姐，你能让我带走她吗？”

    葛瀞凝捡起了被宋亦学扔在地上申请表，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的位置上，淡然地说道：“小宋，唐副局很看好你，当然，我也是，所以我不会追究你刚才这一系列出格的行为，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清楚，人格是独立的，女人也是如此，你当然有权利和她一起离开这里，因为她是自由的，因为我不能要求她在上面签字，同样，你没有权利阻止她在上面签字。”

    说罢，葛瀞凝不再理会宋亦学，转身面对着柯佳佳，严肃地说道：“你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我认为你通过考核是没有问题的，但正因为如此，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因为你一旦签了字就没有回头路了，签，还是不签，遵从你自己的决定，没有人能强迫你。”

    柯佳佳脸上泪痕已经干了，她朝着宋亦学看了过来，眼神中有些许不舍，“亦学，谢谢……你。”

    然后她重新拿起了笔，都没考虑，直接在申请表右下角的地方开始签字。

    宋亦学想要阻止，但是他刚抬起手，身体就僵住了，只感觉一股极寒之气涌入到身体之中，似乎冻住了他全身血肉，让他动弹不得。

    宋亦学眼睁睁看着柯佳佳签完了申请表，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直到葛瀞凝将表格扫描上传之后，他的身体才恢复了知觉。

    “感受到了吧，这就是基因改造后的成果，将来她也能拥有。”葛瀞凝颇有兴致地对宋亦学说道。

    “你亲手葬送了一个女孩的人生。”宋亦学看着葛瀞凝，声音就如同刚才席卷他全身血肉中的那股极寒之气一样冰冷。

    “是你在试图干涉她的抉择，每一个女人，都有权力决定自己人生。”葛瀞凝的语气异常的平静。

    宋亦学离开了。

    柯佳佳走到了窗台边，静静的看着楼下正在低头朝着内务处而去的宋亦学。

    “相信你自己选择。”葛瀞凝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柯佳佳点了点头，然后说：“葛姐，我是不是在加入黑执事团之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葛瀞凝微微出神，像是回忆起了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然后平静地说道：“随着基因改造工程的突破，黑执事团正迎来改革，你们这一批人……会……很自由的。”

    …………

    宋亦学回到了内务处，朝着老冀头的办公室而去，连门没敲，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正在办公室的抽烟的老冀头，看到宋亦学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

    “你是不是知道佳佳会去报名，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宋亦学一屁股坐在老冀头旁边的椅子上，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杆烟。

    “刚知道。”老冀头给宋亦学递过来一个打火机。

    “咳咳，这什么鬼西东，咳咳……”宋亦学只吸了一口，就被呛得连连咳嗽。

    “我自己卷的土烟，抽了很多年了。”

    老冀头伸手拿过宋亦学手里的烟头，杵熄在了烟灰缸里，然后接了杯水递放在宋亦学身前。

    看着宋亦学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老冀头这才开口，心平气和地说道：“清醒点了没？我等你清醒后在跟你说，不然说了也是白说，你根本听不进去。”

    宋亦学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说吧，说完了我再问。”

    老冀头深吸了一大口烟，将已经烧到烟屁股上了的烟头杵灭，黯然说道：“因为柯佳佳哥哥的缘故，单位里对她的家人是一直都是有关注的，就在七天前，柯佳佳的母亲在医院病逝了，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单位给操办了丧事，因为怕女儿伤心，老人家临终时的遗言让单位里不要告诉柯佳佳这事情，能瞒多久瞒多久，但是昨天那孩子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自己跑回了老家，然后她就知道了真相，现在你明白了吧，多好的孩子啊，可命却这么苦。”

    宋亦学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昨天晚上我回去之后，她一直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老冀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明白吧，如今她最后一位亲人也离世了，没了挂念，现在只想去做一些能让她忘掉过去，能麻痹她神经的工作，黑执事团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宋亦学难受得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道：“不是还有我吗？”

    老冀头接过话茬，没好气的说道：“可你不争气啊，年纪轻轻的，就想着在内勤岗位上混吃等死。”

    宋亦学一听这话就急了，张口反驳道：“你才是在混吃等死，我为了能升职加薪头皮都快抠破了，要不是想着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都打算开始谋划你的这个位置了，我只是不愿意拿命去换钱，你是不知道我那天看到外事处门口那十多具棺材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命只有一条，死了可就没了，可佳佳她就是不听我劝，一直都想进外勤。”

    老冀头拍了宋亦学一巴掌，模样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个娃子怎么思想觉悟这么低，他们拼命的时候想的可不是换钱。”

    宋亦学讪讪道：“你说的我知道，人嘛，谁还没个侠肝义胆？谁还没个古道热肠？谁还没个拳拳爱国之心？我上小学那会，还不是想着长大后当个大英雄，惩奸除恶，保都家卫国。”

    一说到这些关于正义感的事儿，宋亦学脑袋里面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谢开阳那张脸年纪不大，但却暮气沉沉的脸，然后就想到了刚才谢开阳出乎意料的给他让路的事儿。

    “对了，老冀头，谢开阳的事儿你了解不，我刚才看见他从403办公室出来，身上还带着伤，难道他也去申请志愿者了？”

    对宋亦学来说，老冀头就是个百事通，好像单位里没啥事儿是他不知道的，虽然不知道老冀头的信息来源，但凡事老冀头说的话，宋亦学都会至少信八分。

    老冀头点了点头，说道：“昨天公园的事，谢开阳出了纰漏，因为他的轻敌和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出现指挥失误，导致三位外勤战士重伤，五人轻伤，虽然他最后依旧完成了任务，自己也受了伤，但还是受到了处分，但谁都没想到的是，本来他今天该休伤假的，结果却跑来单位，主动写了检讨和请求降职，在理事会的通告出来后，他就直接跑去申请志愿者去了。”

    “这你都知道？”宋亦学满脸诧异。

    根据时间来算，谢开阳去行政处的时候距离现在最多不超过一个半小时，老冀头居然能把来龙去脉只晓得一清二楚，这再一次刷新了宋亦学对于老冀头消息来源的认知。

    老冀头没说话，重新点了根烟，好一副云淡风轻飘飘然的得意样子。

    “行，那我再问你个事儿。”宋亦学这时又想起了今天刚看到通告时就准备来找老冀头问的问题，只是当时因为柯佳佳的事情耽搁了。

    “你说。”

    宋亦学瞅了两眼外面，估摸着没人会趴门后边听墙根，这才压低声声音问道：“根据我的了解，以往黑执事团招新都是直接去部队上选拔的，不但选择的空间大，而且管理也方便，可这次为啥要在单位内部选人呢？还不分性别和工种，和部队相比，我们单位人口基数这么小，能选出来多少？而且还会影响到原本工作岗位的人事调动问题，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宋亦学的问题似乎并没有出乎老冀头的意料，一双带着老花镜的眼睛盯着宋亦学，故作神秘的问道：“真想知道？”

    宋亦学点了点头。

    老冀头抿了口水，然后瞅了宋亦学一眼，见他没有后悔的意思，这才小声的说道：“黑执事团整体架构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基因改造工程，基因改造工程也是我们妖灵局之所以能够立足于世的根本，这是我们妖灵局通过长期和妖灵接触，研究妖灵进化原理取得的研究成果，而今天的理事会的通告上也说了，如今基因改造工程已经进入到了第三阶段，并且取得了重要突破，而这突破点在哪里？”

    宋亦学摇了摇头，他已经习惯了老冀头喜欢卖关子的说话方式。

    老冀头伸出食指点了点宋亦学的脑袋，继续说道：“就在这儿，以往的时候，如果一旦改造失败，就有可能对大脑造成创伤，轻者精神混乱，重者丧失认知能力，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这就是为什么理事会以往都是从部队上选拔招新的原因，当然，过程是透明的，当事人都是志愿者，而且也都知道风险后果，至于为什么这次理事会要在内部招新，你自己刚才不是都说了吗？舍近求远，只不过你要明白，哪里是近，哪里是远？我们妖灵局和军方终究不是一个系统。”

    宋亦学摇着头走了，显然他并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过老冀头的话也让他推翻自己之前的一个猜想，既然改造失败不是出现死亡的情况，那至少说明柯佳佳的哥哥不是死于基因改造工程，这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否则这两天接连受刺激，他真怕自己还没经过基因改造就出现精神失常。

    柯佳佳还没回来，宋亦学一个人去到岗位上处理了一些日常档案的规整。

    不管怎么说，这班还是得上的，本职工作还是要做好，好不容易才转正了，老娘都还没接来过好日子，自己怎能就这么消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