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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黑暗中陡然亮起的剑光,摄元子的所有思绪,瞬间回到了十年的一个清晨。

    摄元子本是有师门的修士,他师父在明台山天然形成的迷雾阵中盖了道观,立下传承,一共收了四个弟子,摄元子在其中排行第三。而后又在山腰迷雾阵外盖了一座更大的道观,收了一些道奴仆从之流,让他们帮自己师徒抓来生人炼法,而内门几人就只需要在山上一心修道便是。

    那一日清晨,摄元子第三次炼制失败了他师父所要的丹药,引得他师父大怒,从架上取下他的命火蜡烛,在上面施了各种邪法,让摄元子一时痛苦得生不如死。而就当摄元子在地上来回打滚,即将逝去意识的时候,突然听到师父对着道观的大门处说道:“来者何人?”

    摄元子的视线已经模模糊糊看不太清,向门口依稀看去,只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阳光刺眼,照得那人的样貌也看不清楚,只听得他回了这么一句:“邪知门训徒如此严苛,难怪这几年在东余国闯下好大名声啊。”

    这人说话声音极为清朗,但又偏生不带半点感情,更隐隐有一种金铁刀兵之感,躺在地上的摄元子听了他这几个字,就好像身上连中了数剑一般。

    “你这小道士,年纪轻轻,就敢来我邪知门大放厥词,若是没个来历,那今日就不必走了!”摄元子的师父显然被白衣人的这句话给气得不轻。

    “哦原来是个年轻人啊。”看不见白衣人面容的摄元子心中暗暗想到。

    站在门口的白衣人振了振衣袖,对站着的几人行了一礼,还没等他们弄清楚这白衣人突然如此有礼是何目的时,就听他说道:“贫道山谦,今日来此助各位修成正果。”

    话音刚落,摄元子就见年轻人伸手向观内一指,一瞬间无穷剑光挥洒而出,剑光中似有冥冥真意,让人有登临天界,羽化飞升之感。

    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息之后,扑通扑通几声,摄元子的师父和三个师兄弟摔落在地,和他倒是一般高低了。

    摄元子不由吓得心胆俱裂,他本以为自己师父神通广大,是世上最有能耐之人,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被人随手一剑就杀了,而那杀神还在门内没有离开!

    山谦杀了几人之后也不离开,反而走近了摄元子,低头看了他一会。

    摄元子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当山谦走到自己边上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得炸裂出来一般。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吓死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站着是人,趴着是狗,贫道只杀人,不屠狗。”

    虽然被比作是狗,但这句话对摄元子来说无异于仙音入耳,知道山谦不欲动手杀了自己,摄元子心神一松,就这么昏了过去。而在昏迷之前,最后听到的似乎是山谦的几声笑声。

    当摄元子醒来之后,道观内仅仅留有四具尸体,那个叫山谦的修士早已不知去向。摄元子担心山谦去而复返,便急忙搜刮了师兄弟和师父身上的法宝,又毁去了自己的命火蜡烛,急忙从道观下山离开。之后几年摄元子在东余国各地游荡,等到确认那个叫山谦的修士已经不在东余国出没后,才大着胆子回到北境,立下一处洞府,直到三年前旱灾降临才开始出门取人怨气炼制法宝。

    本来时光流逝,那些记忆也渐渐在摄元子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但是叶清谷的剑路就好像一个警钟,一响便唤起了摄元子脑海中最深处的恐惧。摄元子不由又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在战甲下的那件白衣,似乎也和那个叫做山谦的修士一模一样。

    这些剑光,这道白衣,无不让摄元子回到那个清晨,那个他宁可当狗,也不想当人,才能保全性命的清晨。

    虽然这样的想法没有持续多久,但修士的生死之争岂容摄元子这般分神。叶清谷发现对方法力停滞,虽然不知为何,但他果断把握住机会,用最后一根火云签炸开了摄元子身前又聚起的黑雾,然后长生剑决剑光尽露,元鹤剑在摄元子肩上一转,他的头颅就冲天而起。

    修士不比凡人,生命力顽强,摄元子虽然身首分离,但却一时未死,只是脑海中闪过他一生最后的一个念头:今日我死,是因为我站着当人,不肯趴着当狗么。这念头一闪而过,然后摄元子就此死去,邪知门从此彻底灭门。

    摄元子一死,七情六怨幡没人执掌,失了法力来源,这天空中的黑雾也就慢慢散去。

    没了黑雾拉扯,叶清谷慢慢落到地上,却发现泉三魰早已摔落一旁,不过叶清谷看了看发现他只是昏了过去,性命倒是无忧,就暂时先不去管他了。

    等到天空中的黑雾完全散去,带着所有人离开此地的避难的李任也回来了,不过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原来李任见空中黑雾散去,知道争斗有了个结果,但他距离不近,看不清楚谁胜谁负。李任心里明白,若是黄衣修士胜了,他恐怕以后生死也是要操之人手的,所以一个随从也没带,一个人就回来迎接自己的命运了。

    当李任推开自家大门后,看到的场景却是小小惊了他一下,他只见叶清谷坐着,泉三魰趴在一旁,而更远处还有一个没头尸体。不过他见叶清谷意识清明神色淡定,知道多半是得胜了,便急忙走到近前对叶清谷行了一礼,问道:“叶仙人可是得胜了?”

    虽说整个四焱匣中的火云签都炸得干干净净,泉三魰受伤昏厥,自己心神也是受冲击颇重,但叶清谷还是对着李任笑了笑答道:“总算是不辱使命,算是赢了。”

    李任闻言大喜,直接向叶清谷行了一个大礼道:“此獠既死,北境居民有救了!”

    叶清谷也是被他的情绪感染,站了起来,拍了拍李任的肩膀说道:“我作为修士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这个北境太守了。”

    几日后,心神受伤颇重的泉三魰这才醒来,他还以为自己仍在战斗之中,醒来时候的动静颇大,还吓到了李任派来照顾他的小丫鬟。等听闻他醒来的叶清谷感到客房之后,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叶清谷将那天战斗的结果和泉三魰讲了一遍,又说自己在这几日已经翻了李府中各类有关山川地理以及历史传说的藏书,却都没有找到五指山这几个字,还专门去拜访了三江城中的几个老学究,也没人知晓这五指山在哪里。

    泉三魰一听就纳闷了,道:“莫非这尹阳子并非出身在这个星球?”

    叶清谷倒是不这么觉得,他回道:“尹阳子怕是千年前的人物了,时光流转,这五指山如今可能已经改了别的名字,三江城中藏书毕竟有限,想要找到更古的书籍或者记载,只有两个办法。”

    “哪两个办法?”

    “一个是去东余国的都城,平京,据说那里有个巨大的藏书之所,想来可能会有些发现,再者就是去拜访一下修士的门派,或许能找到线索。”

    “那我们是去平京,还是去找门派?”

    “一码事,我听李任说在平京附近经常有自称‘折华剑宫’弟子御剑飞天而过,想来那个门派也在平京附近,我们去了平京,刚好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啊!”

    虽然泉三魰吵着当时就要出发,但两人还需要将三江城内最后的一些事务了了才能离去。

    叶清谷先是带着泉三魰去见了李任,李任这几日一直和叶清谷说等泉三魰醒来之后要好好向他致谢,叶清谷拗不过他,就将泉三魰带了过去。在得知两人要走之后,李任表示朝廷不知为何突然又给北境送了许多物资,自己现在应付周转颇为如意,请两位仙人放心离去便是。他又说自己也没什么能帮上两位仙人的,只能送上一些金银之物作为谢礼。叶清谷本想不要,后来转念一想说不定能有点用就收下了,之后便拜别了李任。

    离了李府,二人就去了燕虎儿家。燕虎儿见了两位神仙叔叔也是非常高兴,又说了自己这几日也有好好练功。叶清谷喜他用功,又想到两人这一走未必有机会再回三江城,就直接对燕大娘表明了自己修士的身份,又说燕虎儿这孩子有资质能吃苦,若日后有机缘能够修道,还请不要阻拦。燕大娘在叶清谷与摄元子争斗那日也是上街看了热闹的,这几天街头巷尾的耳根也没少嚼,当知道叶清谷就是那日在天上的修士之一时吓得一哆嗦,还以为是自己在神仙背后说坏话被知道了呢。当她听叶清谷说燕虎儿有资质的时候还颇不相信,敲了敲燕虎儿的脑袋说:“我就看出这笨小子吃的多了,他还能当神仙?”

    燕虎儿被自家姑姑敲了脑袋也不敢顶嘴,抱着脑袋在那儿露出一个“我一定会有出息”的表情,叶清谷在边上看着好笑,随后也告辞了。

    而两人在三江城的最后一站就是宁青牛家了,结果宁青牛却不在家,只有宁彩雀一人看家。宁彩雀一开始还担心外面是人牙子不敢开门,直到听到泉三魰的声音才一蹦一蹦来开了门。叶清谷本来是想来谢谢宁青牛那日的提点之恩的,见他不在家只好做罢,便给宁彩雀留下了许多金银作为答谢——叶清谷这是倒是感谢李任,若非他出手大方,叶清谷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宁青牛这个穷书生。

    宁彩雀本想和泉三魰多玩一会,但泉三魰实在是怕了这个小丫头,便随着叶清谷一起找了个由头离去了。听着宁彩雀在背后嚷着“泉大哥要记得回来找我玩啊”,叶清谷不由打趣道:“你啥时候对小孩子这么有本事了?”这话说的泉三魰不由脸上大窘,直催叶清谷上路。

    既然三江城内诸事已毕,两人便寻了方向飞往东余国的帝都,平京,而起飞之前叶清谷突然一个念动,想起了唐福生那个胖子,却是不知道两人能不能在平京再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