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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寰已然打算背水一战,感染到彻底失去理智,三十秒的时间,足够再拉上个人陪葬。

    然而变故来得意料之外。

    突然之间,礼堂楼顶处,嘭地一声巨响,四方彩色玻璃碎裂成无数块,在礼堂大厅中央下了一场玻璃雨,玻璃澄净,每一片都将地面两个男人的眸底惊愕完整倒影下来。

    金色晕染的落日黄昏中,削瘦的身影攀着水晶吊灯的不锈钢承重柱子,一点点地往下面挪动,纵然小心翼翼却仍旧晃晃悠悠,一旦出了任何意外,便是自杀式的跳楼。

    “我不管你是谁!”谈书润单手拽着钢管,单手举枪对准黑衣人的脑袋,怒目,呵斥道:“把战寰给我放了!!”

    话落,谈书润还不忘晃了晃手里的炸弹,威胁。

    ……

    战寰仰着头,穹顶之上,金与黑的色彩交缠,如同艺术大师的倾世之作,无价之宝,他不禁深信,这辈子,从前今后,今日的夕阳最美。

    希望,那个女人亲手带给他的,她回来了。

    ……

    赤裸裸的威胁,黑衣人陡然笑开来,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丝毫没有温度。

    “谈书润,你厉害了。”

    黑衣人背对着她,他说话时,谈书润根本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但心尖却蓦然疼了起来。

    此时,她免不得猜测这个黑衣人便是刚刚尾随着她回到吉普车,后来又一路跟着她,甚至故意将她锁在门外的暗处神秘人,可是……他是如何知道‘谈书润’这三个字的?

    “你是,谁?”

    黑衣人侧过脸,微抬起头,隐匿于黑帽衫之下的侧脸下颌线,笔直利落如刀削,冷锐逼人,谈书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手一抖,差点没能拿稳当炸弹。

    “谈书润,你觉得,我是谁?”

    黑衣人的声音故意经过的声带的变调处理,然而谈书润依旧很是熟悉。

    只是,若说两人从前认识,此时她浑身上下都包裹成这幅黑兮兮的蠢样子了,连越修他与她在建康城基地内相处了快两个月,都没能将她认出来,黑衣人是如何能知道,她是谁?

    眼见着黑衣人收回了架在战寰脖子上的军刀,闪身要走,塔楼映照下的光线折射过黑衣人腰间的冷兵器,剑鞘古木所制,温润如君子。

    “等等!”谈书润下意识脱口而出,拦住了黑衣人欲离开的脚步:“香囊,还在吗?”

    若是他,若是他,该多好……

    “我不认识谈书润,随口说说而已。”

    丢下这句话,黑衣人闪身消失,速度极快,快到谈书润都没有机会再继续问清楚。

    你是,越越吗?

    ……

    黑衣人一走,那些围拢着战寰的进化丧尸便纷纷四下撤退,谈书润艰难爬到承重钢管最末端,一跃而下,落地时把脚给扭了,一瘸一拐冲向战寰,气都没喘匀,便被揽进了战寰的怀里,死死锁住。

    “阿书,你为什么,回来?”

    谈书润只觉得战寰力道之大,怕是被丧尸刺激得敌我不分,要弄死她。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她是诚实守信的人儿,才不像战寰,曾经说好会互相对彼此好一辈子,结果转身便忘得一干二净,船过水无痕,……

    “阿书,谢谢。”

    ……

    从诚毅礼堂回到‘白虎号’的一路上,谈书润都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极为玄幻——战寰竟然对她说‘谢谢’两字,堪比彩票中奖的概率,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真的发生。

    但似乎,心底除了惊讶,再无其他感觉。

    吉普车在各高楼大厦间疾驰而过,谈书润这次选择了后座,以便于躺会儿,但时不时撞上的丧尸,挡风玻璃上的鲜血四溅,嘈杂吵闹,休息是不可能的。

    谈书润干脆爬起来,看向车窗的街道,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伫立其间,冬风穿过大街小巷,如野兽低吼,夹杂着愤怒和哀伤,谈书润歪着脑袋看向天幕,黑得十分纯粹,星月无光,暮霭沉沉。

    谈书润想着那个黑衣人,会是越越吗?

    那时候在冬海,他都经历了些什么,既然他好好地活着,为什么不肯与她见上一面?

    此时此刻于上粤城,他想做什么?历史发生过的轨迹终究是按照它的设定,缓缓而来。

    谈书润不由得余光扫过驾驶座上的战寰,这一路上他始终沉默,然而好奇心已然快破胸而出,如今回想起来,在她没有出现在礼堂内时,战寰是与黑衣人聊了会儿的,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谈书润犹豫许久,想问又不敢问,倒是战寰从后视镜见她心事重重,便主动开口,问:“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是你的风格,你想问什么?”

    谈书润深深吸气,捡了个不太敏感的问题,道:“那个黑衣人,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

    “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他连你的名字都喊得出来。”

    战寰说这话时阴阳怪气,谈书润悄咪咪地多看了眼战寰,只见他似笑非笑,顿时心底咯噔下,这人有病吧,她哪儿招惹着他了啊!前面不是还特感激地谢谢她呢嘛!

    “我就是好奇,你不说算了。”

    谈书润扭过头,不打算继续‘黑衣人’的话题,战寰却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在北城,越战秦艾这四家,都认识谁?”

    “越战秦艾?”

    谈书润认真地想了几回,丝毫头绪都没有,只能摇头。

    她成为战家少夫人后,北城世家圈子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了解,可惜若他们那般不幸,再次成婚,那也得是一年后的事情,怎么可能现在便有人认得她,还能在黑纱遮面后认出她来。

    “你觉得我可能认识?”

    “你养在战家,却让人瞧不起,那是自己没本事。”战寰漠然:“怪不得谁。”

    这样也能被训话?谈书润想着还有话要问,纵然心底闷闷不乐,却也只好鸵鸟心态,点着头应下来,连连说会改过来,“但是你这样问我,意思是,那个黑衣人是越战秦艾这四家中的人?”

    “据他所提起的东西,应该是,但是这些年,上过那份名单的人不多,我却找不出究竟是谁。”思及黑衣人拿刀架在他脖颈的冰凉感,只觉受辱的战寰重重捶了下方向盘,恨恨道:“但这个人绝不简单,他对那些丧尸似乎有种奇怪的影响力。”

    谈书润指尖颤了颤,生怕思绪被战寰看出,忙悄悄握紧了拳头,否定道:“怎么可能呢!丧尸那般嚣张,都快浪上天了,又怎么可能屈从于人类的指挥,刚才它们退了,可能只是因为被我手里的炸弹吓唬到了而已。”

    谈书润的一番解释,道也合情合理,战寰打消了黑衣人控制丧尸的猜测,但对于黑衣人的神秘身份却更加好奇——那人的情绪状态明显对战家有敌意,且那个人与他爷爷说不定还有过交集。

    然而那份人员档案,若是当年他爷爷亲手删掉,怕是其中理由牵涉甚广,纵然求问,他爷爷也不会轻易告诉,更别说如今他们两人的关系……

    ……

    回到‘白虎号’的时候,战檬最先奔出来迎接,见到战寰浑身浴血的模样,吓得眼泪啪嗒便掉了下来,抱着战寰抽抽搭搭,不肯撒手。谈书润瞧了眼,径直往机舱内走,她身上丧尸的血已经干涸,布料黏腻成皱巴巴的酱菜样,咯着她十分不舒服。

    洗了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谈书润本想马上睡上一觉,然而有个意想不到之人,出乎意料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面。

    “战寰,你大半夜不睡觉,想干嘛?”

    战寰挑眉,笑道:“就是以为要睡觉,所以才来这里。”

    What?!Fuck!!

    谈书润猛地朝门边退了一大步,背靠着门板,哆哆嗦嗦道:“好歹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一回,战寰,不带这样玩的哈,男女授受不亲,你也不想你的一世英名毁在我手上的对吧?!”

    “已经毁得差不多了。”战寰自顾自上了床,拍了拍身侧的床榻位置,认真道:“过来。”

    “……战寰!!”谈书润默默将手搭上了门把,艰难扯起嘴角,犹疑道:“你是开玩笑的吧?这样真的不好玩,要不我去和战檬挤挤,她应该也还没睡下呢!”

    话落,谈书润猛地扭下手把便要百米冲刺,然而战寰接下来的话,却是令她生生地顿住了脚步,不由得转过身,反问道:“你说什么?”

    “你的檀木手链,是从暗哪儿得来的。”

    “什么意思?”

    话虽如此说,然而谈书润却是下意识地将手腕藏到了身后,欲盖弥彰,战寰瞧得万分清楚,更加确定了他的疑虑,不由得再次问了遍。

    “檀木手链,谁给你的。”

    谈书润不知战寰究竟知道了多少,且他为何会突然对檀木手链感兴趣?

    “从哪儿来这个问题很是要紧吗?”谈书润正色道:“终归,是到了我手上。”

    战寰坐在床榻上,左腿曲起,手肘撑着膝盖,审视,打量,毫不掩饰地在谈书润身上来回,最后,似是感慨:“谈书润,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身上带着很多谜团。”

    谈书润几乎要崩溃,问她檀木手链的事情,她如何能说得清楚。

    “女人嘛,总是比较神秘,不然怎么会有趣呢。”

    “但你不一样,我不希望你有事情瞒着我。”战寰抬手,手掌心向下,摊开后,一串手链便落了出来,惹得谈书润惊讶不已,那串手链竟然和她手腕上檀木珠链一模一样。

    “怎么会,是这样?”

    “整个华国,这种样式的珠链只有一条,我也是不久前才拿到手。”

    谈书润隔着整个休息室与战寰相望,男人目光锐利,如刀锋扎人见血。

    “你说,突然出现了另外一条,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谈书润的注意力早就飘得极远,她那些猜测,到底还是揭开了它真实的一幕。

    ——

    其实在冬海检测台那里,她看见的海底石柱上雕刻的浮纹,与檀木珠链相同时,便证明了檀木珠链与战家的关系。

    赵婕怕是不知如何地成功拿到了战家的檀木珠链,而战家对这串檀木珠链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便派人追击赵婕,赵婕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下,躲在渝城金融中心,却那般恰好地遇见了丧尸病毒爆发,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她所亲身经历过的。

    战寰领了命令前往渝城,顺手便将赵婕杀了,但是那时候赵婕却将檀木珠链交给了她。

    对啊,为什么要交到她手中,还叮嘱她绝对不能摘下呢?她与赵婕并无过往,赵婕对她的态度却仿若认识许久,唯一的解释便是赵婕认识她身边的人,可能是她的爷爷,父母……

    ——

    谈书润垂下眼帘,捏紧了手腕处的珠链。

    那具尸体,被活生生掩埋于石柱内部,临死前的痛苦挣扎和绝望,她将亲眼见到的画面锁在心底的秘密盒子里,眼下却因为战寰的质问,而全数掀出,呵,没错了,那是战家的产业,那里死了人,怎么可能和战家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