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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小时候和爷爷玩的那些过家家小游戏,谈书润便觉得好玩,语气中,不自觉地便十分向往,“你知道吗,我爷爷他其实,就像个长不大的老小孩那样,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喜欢喊我的名字,等我听见声音一回头,他老人家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背着手,到处溜达,假装四处看风景。”

    越越默默地听着,看着沉浸于童年过往的谈书润,目光温柔,缱绻如水。

    他能想到,还是个小娃娃的谈书润,是如何被谈教授捧在手心里疼着的,那时候必然也是被温柔照顾着,才会养成他的小姑娘,如今温柔和善,却也骄傲轻灵的性子。

    “还有呢,你小时候肯定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的,对吗?”

    被戳中囧事,谈书润撇撇嘴,不高兴道:“才没有呢!我可是很乖巧的,我爷爷都说,我乖极了,是他最乖最乖的孙女儿了!”

    “对!对!”越越忙不迭地应和,眼神如刀,他见过的人海了去了,怎么会不知道小姑娘说这话时的底气不足,他憋着笑,道:“那你继续,我听着便是了!”

    “哼!”谈书润哼了声,而后怀念道:“我们家小楼后面有一座花园,花园的正中间是一大片玫瑰花田,那是我爷爷当初为了我奶奶高兴,亲手一株株地种下去的,后来奶奶去世,那片花田便成了我的专属模特,哈哈,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之所以喜欢画画,连同画画的启蒙,也是我爷爷教的,我爷爷的丹青可厉害了,书法也是。”

    想到童年记忆里的花园,谈书润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花园的正中央,竖着块木板,木板上面是我爷爷亲自提的字,写着‘我家润润的小花园’……”

    “我爷爷总爱念叨‘我们家润润啊,真可爱,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哈哈哈,其实他不知道,我小时候,是左邻右舍最头疼的大魔王呢,总是欺负隔壁家的猫猫狗狗,吓得小弟弟小妹妹们见了我转头就跑。哈哈……”

    笑着笑着,谈书润便仰起了头,明月高悬于天际,如练的月光倾洒大地,谈书润觉得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爷爷浑厚的呼唤声,在夕阳余晖下,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唤着她的名字——‘润润呐,快来吃饭吧,今天是爷爷亲自煮的好吃的,海鲜汤哦!’

    谈书润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闷闷道:“阿越,我本来可以有一个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人生。在疼爱我的爷爷身边长大,当个好孩子,好好读书,像爷爷爸爸妈妈那样当个医生,然后在合适的时候,遇上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男孩子。

    “结婚,生几个孩子,等我的爷爷老了,我可以带着孩子们陪他在花园里面玩耍,准备些他喜欢的饭菜,就像小时候他照顾我那样。”

    但是,她所憧憬的一切,家,爷爷,父母,爱人,子女,从来没有得到过。

    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谈书润撇过头去,不想让越越看到她如今的模样。

    然而,身后却传来了越越富有磁性的嗓音,低音炮,温柔且苏到骨子里。

    “润润,想听我的故事吗?”

    ……

    其实,越越想了很久,然而直至最后,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安慰他的小姑娘。

    很多时候,人都无法共情。

    但此时此刻,在他的小姑娘愿意将曾经的伤疤袒露在他面前时,似乎也是到了那个,她曾说过的,会等到他到愿意与他她分享秘密的时候,而现在,似乎是到时候了。

    他愿意,将他的过去,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其实,人世间的幸福纵然总是相似,痛苦又何尝不是。

    谈书润不敢低头,滚烫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只要稍微哪怕一点点的动静,她怕会忍不住,直接在越越面前奔溃嚎啕,于是乎,在听见越越的话时,谈书润只好点点头,道:“我听着呢。”

    “小时候,父母去世之后,我寄住在叔父家……”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当年发生的事,此时从回忆中打捞起来,总带着些许腐烂发臭的味道。

    “爷爷膝下有两个孩子,我父亲和叔父。我父亲这一房只有我一个,但叔父那边有三个孩子。那个时候,家里的条件很严苛,我爷爷定下的规矩,每一代只能选出一个人,倾全家之力提供他资源去成就一番事业。而在我父亲他们那一辈分上,因为我父亲是长子,所以,他是众人眼中,被爷爷挑中的那个幸运儿。”

    然而,福祸相依,很多时候,得到的东西太多,反而会遭人嫉恨。

    “然而,我的父亲在工作途中意外去世,母亲殉情。那时候,当我的父亲突然去世后,相当于全家的希望陡然间明泯灭,本来就重病的爷爷经受不住打击,很快便跟着过世。家里的唯一长辈成了叔父,自然而然,他便成了我的监护人。

    “说是还住在原先的屋子里,但屋子的主人换了,也就成了寄人篱下。然而,比较庆幸的是,小时候,兄弟姐妹间的感情在吵吵闹闹中,也还过得去。但人总会长大,会接触光怪陆离、权力欲望纠缠的社会,会接触到形形色色、唯利是图的圈子,野心膨胀,想要成功,想要成为人上人。”

    “这时候,年轻的一辈便格外需要家里的支持。”

    谈书润听着越越讲述他身上曾发生过的,前半段人生的事情,注意力便渐渐地被吸引到他所说的那个故事中,心底深处汹涌上来的哭意被渐渐遗忘,她看向越越,眼里除了听故事的认真外,剩下的便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越越看着,根本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但是刚才听他这么说,所以越越以前的家里,生存条件是这么苦逼的吗?感觉像是只能让一个孩子读大学的即视感。

    “然而,年轻的一辈,游戏规则早就定好了,只能有一个人,有资格得到家里所有人的全力支持。随便猜,便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一个已故的,所谓长子的遗孤。”

    ……

    越越说到这儿便沉默,谈书润看着他,心里既心酸又难过,从认识越越的第一天开始,他所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和彪悍武力,即便是她所见过的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黑蝎队员,越越都能狠狠地甩他们好几条街,若是公平来选,怎么可能会输给其他人。

    谈书润颇为感慨地点头,其实这里面的门道,她也是明白的:掌家人是越越的叔父,他的叔父自然是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飞黄腾达,至于已故兄长的孩子,那是什么?或许他觉得,给侄子一口饭吃,依然是天大的恩惠了。

    这本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指摘怪罪的。

    然而,越越是她划归在自己人范围里的,她总归是为他鸣不平,间接地,连带着,对越越的那位叔父,也不喜了起来,难以原谅。

    “他们后来选择的,不是你,对吗?”

    “润润,无论选择的是不是我,都不要紧。因为我从来不会参与他们那种所谓的支持。”

    不要支持?不要支持的话,越越又是如何成为建筑设计者的呢?

    谈书润不懂,越越的这句话说得奇怪,她突然想起来,在那座南.京监.狱和地宫的时候,越越曾经告诉过她,那座南.京监.狱和地宫全部出自他的手笔。既然如此的话,据她所知,像是南.京监.狱和地宫那样的地方,建筑物承建方的级别已然达到需要远东集团的级别才能够参与招标的时候,建筑物本身的设计者,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所以,越越究竟是谁,被他的叔父放弃之后呢,在他的身上又发生了些什么?

    谈书润不禁想,难道不是家庭伦理剧,而是励志青年奋发图强上进的画风?

    “阿越,后来……”

    话音未落,谈书润便听见远处突然传来的又一声爆炸,轰隆巨响,吓得谈书润噌地一下,便躲进了越越的怀里,恨不能缩成了团,小心翼翼地往爆炸声音的来源探头探脑。

    “哎呦喂,谁这么牛逼,敢和文家的游轮杠起来?”

    谈书润躲在越越的庇护下,心里不由得有了底气,嘟囔道:“等等,黑乎乎的,阿越,你帮我看看,看清楚了,那是不是皮划艇?”

    说到这儿,越越也是好奇了,顺着谈书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夜视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因而很快地便确认了那的确是一艘皮划艇,且不知一艘,而最大的那艘皮划艇上面站着的人,身形与战寰极为相似。

    “不是,晚上有风雾大,所以你看错了。”

    越越随口扯了个谎,谈书润不疑有他,待爆炸声停止后,缓和了下被惊吓到的心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是躲在了越越的怀里,且双手还紧紧地攥着越越的手臂,姿势相当相当的,非一般的,亲密。

    谈书润的脑子当即就炸了,虽然该交换唾液的叫唤唾液了,该肌肤相亲的也肌肤相亲了,但那些总归是……谈书润想不出词汇来表达,然而此刻的确是,她远远地躲开了。

    两人之间瞬间隔了半米距离,场面疏忽间嫉妒尴尬,望着越越逐渐阴沉的脸,谈书润忙打岔,转移话题,道:“这样的爆炸接二连三也不是个事儿,等等会儿天亮后,我还是想要去粮仓那边看看,事情到底是个如何发展,若是能够找出爆炸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那最好。”

    如今时不时的爆炸,显然是个定时炸弹,鬼知道继续炸下去,会不会出现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还有琪琪和罗玛他们,也是时候赶紧找到,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否则寒冬袭临,到时候只会为族民们带来更大的灾难。

    “还有,你看看这个。”谈书润抬起手,将手腕处的檀木珠链递到了越越的面前,示意他看看。

    越越原本不以为意,随便扫了眼,然而在看到珠链上的花纹时,却怔住了,忙握住谈书润的手,靠近了看得更仔细些。

    “你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这串珠链上面的花纹,和这座石柱外面雕刻着的那些繁复纹饰,是同样的,或者说,是一模一样的。”

    越越自然是注意到了,他原本只是觉得石柱竟然还有如此细心的设计,专门设计了花色,他还曾一度以为那人是改了性子,喜欢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现在看来,或许事情并不是他们原先想的那般简单。

    “这串珠链,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谈书润看着神情陡然严肃起来的越越,心底有些发憷,不由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渝城那座金融中心的酒店,遇见的那个病毒专家吗?叫做赵婕,后来被战寰一枪打死的那个。这是那个赵婕交给我的。”

    越越颔首,他自然记得,那个赵婕是当年那件事情的参与者之一,他知道她,她却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且,谈书润不知道的是,赵婕是谈敬濂的得意门生。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赵婕手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串檀木珠链,且珠链上面的花纹会再次出现在战家的检测台海底石柱的外壁。参与过那件事情的赵婕,怎么会和战家牵扯到一起?

    迷雾渐起,越越正烦恼着,却听见谈书润继续道:“她当时交给我的时候,十分认真地跟我说,一定要将这串珠链戴在我的身上,无论如何是不能拆下来的。”

    谈书润想了想,郁闷道:“她说得那般严重,感觉我拿下来便会成为千古罪人似的,我当然不敢动,一直以来,我都听她的,没有拆下来过。但现在,我想,或者有没有可能,赵婕根本就是无辜的,你还记得吗,在战寰自报家门,说要逮捕她的时候,她笑得那样讥讽,根本不像是一个有罪的人该有的慌乱样子。”

    而且,她还质问战寰,那意思就好像是,战寰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