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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苏柳下了命令,谈书润除了房间之外,哪儿也不能去。

    名义上是好好休养,然而谁都清楚,她这是被变相给软禁了,幸好,白起每周会来看她一次,时间不定,但总算是能有机会走出房间看看。

    就这么过了六天,某天晚上,谈书润的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彼时,谈书润于噩梦中醒来,梦里,是越越与巨蟒缠斗,最后败于巨蟒锯齿之下,被吞入巨蟒腹中。

    四下无人,寂静沉谧,谈书润捂住脸,任由泪水滑过指缝,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纵然她在染苏柳面前表现得丝毫无所谓,然而一连几日以来,平日里不敢表现的担忧,夜深人静时,染苏柳口中关于越越的死讯,连同身体愈合速度过快的焦虑,几乎要将她压垮。

    染苏柳派人每天来检查她的身体状况,医生已经对她身上的小擦伤,愈合得连伤疤都没有而感到奇怪,若不是她偷偷将稍大些的伤口重新弄开,怕是染苏柳已然将她带上手术台解剖。

    还有越越,她坚信越越不会如此容易便领了便当,然而总是难免担心,如此反复,如将一颗心置于火中煎炸烹煮炙烤,难受得将近奔溃。

    ……

    烛火如豆,在满室的漆黑中,跳跃着微弱的光,明灭的光影之中,角落处的沙发,一道黑影深陷其中,眼见谈书润哭得不能自己,男人缓缓起身,颀长俊挺的身形在烛光中摇曳,如同老旧胶卷电影里,斑驳的旧时代慵懒贵公子,明明阴气骇人,却偏偏觉得本该如此凌驾于黑暗之上,

    男人缓步朝谈书润走来,谈书润的手悄悄地摸向了身后枕头下的花瓶碎片,对峙一触即发,谈书润鼻尖却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

    松木浓郁悠远的醇厚气息,草木的清洌,谈书润怔愣住,不确定那人身份的犹疑之间,头顶传来了温柔的触感,宽厚的手掌心覆在她头上,轻轻地揉了两下,继而,她听见了男人用低沉喑哑的声线,无奈道:“哭什么?”

    谈书润顿时浑身僵硬,怔愣了好半晌儿,才反应过来,正跟她说话的,是谁。

    铺天盖地的惊喜席卷而来,她有很多话想说,可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喉咙被汹涌而来的难过堵着,憋得眼泪越来越凶,良久,谈书润只憋出一句:“…真的是你?…”

    她是害怕的,害怕极了,怕那个‘万一’‘可能’,她的存在本来便是个巨大的bug,若是蝴蝶效应波及的程度越来越大,这会不会变成染苏柳说的话成了真。

    “真的是我,我来找你了。”

    谈书润恍惚地抬起头来,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无声地笑了起来,伸手紧紧地抱住了男人的腰身,悬着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这种感觉,全然像极了她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上,看见第二天的日出。

    希望原来是真的可以触摸得到的。

    男人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微皱着眉,在谈书润的毫无防备之中,自上而下,朝她逼近,最后停留在她的唇边,谈书润蓦然睁大了眼睛,眼泪瞬间止住,只感觉得到胸腔里传来雷鼓般的声响。

    “你,你,你……我……”

    “你真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男人毫无前由地说了这句话,而后继续凑近,谈书润脑子里闪现过丧尸攻城中,他与战檬的那一吻,脑子轰然炸裂,猛地朝后推开来,言语不成句地说:“你怎么进来的?”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误,南京监狱的建造图纸,是我的作品。”

    谈书润愣住,南京监狱的建造计划,二十几年前便已开始着手准备,挑选地址,绘制图纸,承建方竞标,施工,验收,等等,前前后后足足消耗了五年时间,才建造完毕,投入使用也不过是近十年来的事情。

    他竟然说,二十几年前的那份图纸,出自他的手笔,简直是在开玩笑。

    “当初建造监狱地宫,只是为了看押些政治犯和国际间谍,他们身上知道的秘密太多,放在其他地方,哪怕是戒备森严的南京监狱,都不保险。”

    男人向谈书润缓缓解释道:“前不久来看你的那个女人,叫做染苏柳,是越四海的私生女,也是越家训练出来的,最好的情报间谍。”

    谈书润恍然大悟,若是越四海的私生女,那么事情便简单明了了,这就是为什么——染苏柳能从当年的‘西施案’中脱身,甚至改名换姓地来到南京监狱,继续享受着悠闲生活。

    思绪一转,谈书润拉回被男人拐跑的注意点,二十年前的图纸,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染苏柳的身份?而且,就算是天才,当年设计南京监狱图纸时,至少也得十几岁,建筑造诣如此之高的天才,战家藏书阁,竟没有任何记载?

    这一切都让人不得不疑虑,让人不得不心怀奇怪,谈书润紧张道:“等一下,既然监狱图纸是你设计的,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暗中拿这地宫来做什么?那条长人手的巨蟒,绝不可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更加不会随便出现在这里。”

    谈书润抬眸,看向气势迫人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的细微表情里看出些什么,然而男人面色沉静,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道:“润润,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是现在这幅鬼样子了。”

    不知为何,男人说这话时,明明像极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然而她却恍惚间,似乎从男人的眸中,看出了极浅极浅的一丝哀伤,浮在盈晕的琉璃眸中。

    “你……”

    “接下来,我不能时刻在你身边,如果染苏柳惹你生气,你用不着怕她,她的身世是越四海的丑闻,尽管告诉她,她的出生证明存在北城银行的保险柜中,若是她动你一下,这份出生证明,会当即出现在越四海夫人的面前。”

    谈书润自然知道,越是名门望族,站在云层之上,便越是自视甚高,绝对不会允许出现这等犹如门楣的丑闻来,染苏柳的存在,牵连的当年‘西施案’,高官的情人,这一切身份,都会让那位越家老爷子成为众矢之的。

    甚至,如今最高位置上的那位先生,不满北城世家垄断政军商三界,已然有长时间,这会是多好的,打击越家的机会。

    只是……

    谈书润犹豫着,道出困惑:“如今我被软禁,根本接触不到外面,就算染苏柳杀了我灭口,也无人知晓,她怎么会相信,我有能力命令万里之外的北城帮手,放出越四海的丑闻?”

    男人倏忽间笑了,手撑在床沿,笑道:“你有我,我是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左膀右臂。”

    话音未落,外面的走道有脚步声传来,男人敛眸,将笑意藏起,直起身,再次揉了揉谈书润的脑袋,直接将她的头发揉乱。

    谈书润不满:“别动啦!”

    “记得,下次染苏柳再惹你不高兴,怼死她。”

    ……

    谈书润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清瘦的背影,凝成了点,最后没入阴影之中。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心里有点小雀跃,越越没事,他真的没事,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后,谈书润往后一仰,躺进背后柔软的床垫中,默默地笑开来。

    虽然不知道,越越有什么计划,能够让染苏柳相信她真的有能力,深处囹圄这种,还能指挥得动北城的帮手,但,谈书润很想试试,试试看,找个帮手,在这个末日,为她将来的计划找个帮手。

    至少,不会像在庆城铜雀阁时,越修将她退出去假扮战寰的女友,她无力反抗;不会再在困境时,无人帮她。

    想要查清病毒源头真相,任重道远,将来的路,只会愈加困难,她必须寻找合作伙伴,拉拢人心,甚至,为谈家积累好名声。

    ……

    自从知道越越平安无事后,纵然被关在房间里面,谈书润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躁不安,反而该吃吃该喝喝,俨然一副真的在老实修养身体的模样。

    又是几天过去,在谈书润估摸着按照一般愈合速度,她的手指伤口差不多也该好的时候,谈书润不再自残,举着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两只手,请求来探视她的白起,带着她出去溜达溜达。

    “你最近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变得积极向上了起来?”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必让自己不开心?”

    谈书润随手灌了白起一碗鸡汤,笑眯眯地看着他,心底虽然觉得今天的白起眉宇间有股淡淡的忧愁,但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插科打诨道:“怎么,真打算,将我当花瓶供起来啊?”

    白起白了谈书润一眼,嫌弃道:“就你还花瓶,纯粹一陶罐,供起来,想得美。”

    白起虽然十分嫌弃谈书润的自比花瓶,但最后还是带着谈书润像往常一般在医疗区溜达。

    两人经过B区病房时,发现来了个新病友,个子娇小,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病号服,举着水果刀,与白大褂医生对峙,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靠近,替她包扎肩膀上正流血的伤口。

    谈书润正觉得好奇,想上前一探究竟,身旁的白起便已然冲了过去,推开医生,一把握住了女病友手中的水果刀,血顿时冒了出来,染红了指缝。

    “老大!你流血了!”

    围绕在外圈的医生护士纷纷惊呼,谈书润紧随其后,刚靠近病床,便听见白起怒吼道:“你疯了吗?那个渣滓就那么好?!值得你这么逼我?!”

    女病友低着头,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哽咽道:“是,我爱他,我不想让他死!求求你了!放了他,好不好?”

    白起额头青筋暴起,怒不可遏:“赵可!我特么告诉你,你越是替他求情,我越是要他生不如死!现在他落到老子手里,老子玩不死他!”

    “不要!”

    白起低头,死死盯着身下的女人,恶狠狠道:“赵可,你的伤口一天好,我就在那渣滓身上戳一刀,两天好,我就在他身上戳两刀,三天好,你猜猜看,我会戳上几刀?”

    话音落下,谈书润已然走到了白起旁边,她在他身边蹲下,看着哭成泪人的赵可,不急不慢道:“你能威胁他,不过是仗着他爱你,可是爱这种东西,何其飘忽,赵小姐,别忘了,现在白起的女朋友是我,你觉得,你能威胁他多久?赵小姐,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因为流血过多死了,这座地宫里面,可就没人能再护着高遥远了。”

    话音一顿,谈书润看着赵可止住了眼泪的模样,满意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帮赵小姐处理伤口,好好地伺候着。”

    医生听了这话,忙不迭地上前,手忙脚乱地开始为赵可治疗,谈书润站起来,握住白起的手腕,垫脚,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不想你的爱情继续被赵可踩在脚底下,那就给我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