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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蟒被飞射过来的软剑刺激,顿住了朝谈书润咬合的尖牙利齿,转身嘶吼着再次朝越越奔去,攻击气势汹涌。

    越越赤手空拳,披血而立,凭借血肉之躯抵挡铁铸般的庞大身躯,恐怖的撞击力将越越直甩到地道石壁边上,越越吐出一口血,跌落沙土。

    谈书润几乎是本能地抱住了巨蟒的蛇尾,钢铁铸就的鳞片随着巨蟒疯狂前行,瞬间将她的指甲盖掀翻,鲜血淋漓。

    越越见状,飞身而上,膝盖顶上巨蟒的下颌,将其踢翻,谈书润随即松手,连滚带爬地爬到软剑掉落的地方,抓住剑柄便往越越所在的地方跑去。

    地道狭窄,谈书润后背擦着尖锐的石壁,忍着痛,将软剑丢到了越越的手上。

    四目相对,越越吼道:“跑!不要回头!”

    话音未落平,巨蟒张开了骇人的獠牙,钢铁般的鳞片与越越的血肉之躯相撞,不断地缠斗撕咬,然而巨蟒没有占得丝毫便宜,反而逐渐落于下风。

    软剑在越越手中,挽出的剑花璀璨凌冽,剑出鞘的每次,都带着置于死地的狠决。

    谈书润刚站稳身形,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蟒尾却厉风般卷过,将她裹挟在蛇身中,冰凉又黏滑的鳞片,蹭过谈书润的全身,蛇身不断缩紧,仿佛要将她全身上下的骨头全部捏碎。

    窒息所带来的绝望,惹起了她的浑身战栗。

    这种冰凉感,太像是丧尸身上的死人的冰凉。

    巨蟒不断地弓起身体,惨绿的瞳仁中,倒影着前方那个男人的身影。

    手执长剑,浑身血染,目光猩红,那迫人的视线,如同伫立于群山之巅的帝王,俾睨天下,亦是令巨蟒不断从心底涌上恐惧,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野兽的世界里,阶级秩序比人类社会文明创就的森严等级,来得更加不容违背抗拒,那是一出生便印刻在血脉中,对于比其本身更加强大兽类的敬仰与膜拜。

    这种野兽之间的交流,较低等那方一旦察觉,避之唯恐不及。

    此时此刻,望着那双猩红滚烫如岩浆,却浮着寒冰的眸子,巨蟒有些怕了,蟒身死死卷着谈书润,目标很是明确,那就是逃离,逃离那个拿着长剑的男人。

    谈书润被巨蟒拖着极速逃离,颠簸中,恶心感从胃部直冲而上,呼吸不能,全身都好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着,难受,难受极了,想死……

    “润润!”

    越越紧追不舍,盛怒之下,长剑斩断了黑雾与阴霾,越过蟒头,旋身直朝着巨蟒张开的饕餮大口中冲了进去,长剑入咽喉,巨蟒翻滚嘶吼,血和毒液混合,发出恶臭。

    谈书润骤然间被放开,忙不迭冲向越越,准确无误地跌进他的怀中。

    身后的巨蟒却没有死,挣扎着仍欲攻击,越越一把揽住谈书润的腰,将她推向远处,另一手握住剑柄,手用力,从蟒头上颚直朝蟒尾一刀划下,开膛破肚。

    七尺青峰从蛇身拔出,喷溅的血液,如同雨雾,洋洋洒洒落了满地,也染红了越越苍白的脸颊,灰色的T恤衫早就看不出原有的样子。

    他的眼角流着血,全身上下满是擦伤,根本没有一块好肉。

    谈书润低头看看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她跌坐在地上,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被抽走,软绵绵的,再也提不起任何的力气,而她的目光,执着地,甚至可以说是偏执地,盯着越越,凝视着他,以剑为拐,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谈书润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足足跳了三百六十次,越越才走到了她的面前,手撑着剑柄,半跪在她面前,用手臂,一把牢牢地拥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像极了拥着绝世珍宝,生怕一碰就碎了。

    “没事吧?”

    男人附在她耳畔的嗓音晦涩,谈书润将头抵着越越的胸膛,破碎的T恤衫斜斜地挂在身上,胸口腹部,无数的疤痕遍布,新的旧的,层层叠叠,还有些是早已结痂却被重新撕开。

    根本不难想象,制造如此多伤口的当初,承受利器割裂血肉的他,有多疼。

    “我没事,你呢,没事吗?”

    谈书润艰难地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想要安抚越越,然而却发现,实在是太困难了,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地叫嚣着疼痛,仿佛被碎石机碾压过,整具躯体都不是她自己的。

    越越没有回答,谈书润环顾四周,周遭是一度将他们所有人逼入绝境的巨蟒,沦为被砍成好几段的蛇身塞满整个地道,地道流淌着蛇血,浓厚的腥气令人作呕。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谈书润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越越浑身冰冷僵硬,动弹不得。

    谈书润将其放平稳,头枕在她的大腿上,伸手一探,越越果然已经没了呼吸。

    心下了然,她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有犹豫,谈书润伸手穿过越越的腋下,将他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全部移到她的肩膀上来,继而握住剑柄,在黑暗中,凭着感觉,朝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直到鲜血染红了整条手臂,谈书润将手臂递到了越越的唇边,鲜血如同滴落干涸沙漠的甘泉,甜美又温热,毫无意识的越越依循着身体最原始的本能,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从伤口处不断地吮吸着那些鲜红的液体。

    谈书润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唇瓣,反手伸到背后,将人牢牢抱住。

    她不能睡过去,越越这幅样子,至少,至少得等到确认越越的呼吸恢复了之后,她才能放心,才能安然地休息一会儿。

    ……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道里的时间,根本没有办法衡量。

    低矮逼乆的地道里,发出浓烈的血腥气纠缠着满目灰尘,潮湿闷热得几乎令人崩溃。

    而这一切终结在地道深处尽头,有火光照亮而来,明明灭灭,却给了此时此刻的谈书润,点燃了名为希望的火种,谈书润想要喊救命,这才发现,喉咙沙哑的,气息衰弱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谈书润睁大了眼睛,试图从这团黑雾中看清楚来人是谁,然而,下一秒,便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男声:“我的天呐,小八死了,这该怎么办?!”

    女声:“还能怎么办!赶紧回去报告主人!对了,这边这两个人,一起带走,要是主人怪罪下来,就推他们两个出去当替死鬼!”

    男声:“这两个人?我怎么看着,这两人像是已经死了?”

    女人探了探谈书润和越越的鼻息,道:“女的还活着,男的死了,还呆着做什么,把女的带回去!”

    男人嘟嘟囔囔,走向谈书润和越越,而后将谈书润紧紧箍住越越腰身的手给掰开来,随意地拽起了谈书润,带着她往地道深处走去。

    ……

    眸光微睁,漫长的黑暗,羸弱的昏黄灯光,温柔却又强势地钻入谈书润的视线之内。

    谈书润缓和适应了光线许久,这才慢慢地将眼睑全部打开,醒来时,周遭一片寂静,目光所及之处,桌角一盏昏暗的灯,如豆灯火摇曳,映着手背上,青紫的淤痕。

    越越呢?人呢?而她这又是在哪儿?

    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娇媚柔软,带着说不上来的风情,房门被推开,女人走进来,关上门,顺手咔哒地锁上,好笑地看着她,道:“又见面了,谈书润。”

    谈书润默默地捏紧了身下的被单,警惕地盯着进门的极美女人,看着她巧笑倩兮地端坐于病床对面的沙发上,从包里抽出了跟烟,打火机在指尖玩弄着,火苗跳动,却没有任何继续进一步的动作。

    谈书润沉默着,敌人的底细未清,她所处状况安危未明,这时候,最好的反应,便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呵,本以为,你,还有你的那位心上人战寰,还有白起那个废物,都会死在那晚上的丧尸围剿中,谁知道,你不仅从监狱里逃了出来,还进入了这座地宫……”

    女人指尖丹蔻鲜红,夹着女士香烟的手,修长白皙,她随手聊撩起了鬓边的碎发,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你还真的是有本事,不过,你也是可怜,你的心上人,似乎没有将你放在心上,而是带了个小姑娘,躲到了地宫里来呢~”

    谈书润安静不语,眼底的波澜,如同经年死寂的古井,一潭死水。

    她说的应该是战寰,还有战檬,没想到战寰带着战檬从那条地道滚落,最后竟然是阴差阳错地找到了通往监狱地宫的入口。

    “染苏柳,你们发现我的时候,我身边的人呢?”

    谈书润记得,她昏迷前明明死死地拽住了越越,为什么醒来时,愣是人影都没有瞧见,按道理,越越喝了她的血,体质由特殊,该恢复得比她快,怎么不见他来看她?

    染苏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流光溢彩的眸中,陡然露出了可怜的神色,反问道:“哦,那个男人死了。”

    陡然之间,谈书润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胸腔里的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揉成了团,直扯着往深渊坠去——死了么?

    怎么可能,越越只是没了呼吸,上次他发病的时候,喝了她的血,明明就好起来了。

    鼻尖酸涩直冲脑海,一时间,谈书润竟是眼眶泛红。

    染苏柳双手环肩,好整以暇地看着谈书润,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痛痒的戏,“哦?如此激动的么?看来,你很在乎这个男人啊?”

    谈书润不再说话,冷眼看着染苏柳,瞧着她眼底浓浓的嘲讽,怔怔地不做任何反应。

    越越不会死,这是她所坚信的,并且会一直坚信下去的事实。

    更何况,一个能够统治且掌控丧尸的人,不会死在区区一条巨蟒的手下。

    她有直觉,越越还活着,在这个地宫的某一处。

    她只需要等,等他出现。

    被谈书润以闭口不言冷漠对待,染苏柳不怒反而浅笑,轻松道:“早知道,你如此在乎那个男人的话,我应该让手下将那个男人的尸体搬回来,也好给你留点念想。”

    谈书润:“……”

    许是觉得无聊,谈书润完全不给予回应,染苏柳自得其乐地明讽暗嘲了一段后,终是起身,甩袖而去,临走前,还给谈书润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的前任男友和现任男友都在,赶紧好起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两男争女的名品场面了,到时候,一定很好玩。你说呢?”

    门合上的那一刻,谈书润感受到了来自染苏柳满满的悠闲围观好戏心态,无奈之下,只好重新合上眼睛,黑暗再次袭来,拥抱着她,只是这次的她,却在这一片混沌中,觉得分外有安全感,大抵是,习惯了。

    谈书润醒来的第一天,在半睡半醒间度过。

    谈书润醒来的第二天,白起来看她,待了半天,边削水果边跟她念叨分别之后以及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及此,谈书润才知道,她竟然已昏迷了整整一个礼拜,而她在监狱地宫的消息,除了染苏柳和白起之外,无人知晓。

    “我说你也挺虎的,一个人,就敢冒着那么大风雨去找人,战寰对你就这么重要啊?”白起咬着苹果,感叹道:“不过,战寰他现在应该是以为你失踪了才对,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谈书润脸上平淡,并不想多做解释,然而这些落在白起的眼中,便成了谈书润无比失落,失落得话都说不出来,顿时感同身受,不由得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既然我宣布了你是我的女朋友,在这里,我还是会罩着你,你有事尽管跟我说!”

    谈书润对其他事情兴趣缺缺,但是她有个猜想,一个关于南京监狱和染苏柳身上所背负秘密的猜想,因而,从白起这边入手,会是最好的机会。

    “白起,你相信这个世界上面,有蟒蛇,会长出人的手来吗?”

    话落,谈书润状似分享秘密地凑近了白起,佯装低头紧张,目光却又适时地扫过白起,试图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些什么。

    “小宝贝,你的想象力挺丰富的啊,烧还没退?烧糊涂了?”

    说着,白起边抬手探向谈书润的额头,奇怪道:“温度正常啊,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了。”

    谈书润垂眸,暗自思躇,白起的表现很正常,难道是真的不知道?

    可这是白起的地盘,地道里有那么一条吃人的巨蟒,造型诡异,难道真的能一无所知?

    “那你好好休息,林护那小屁孩儿,天天来找我,求我出去找你,能把我烦死!”

    “白起……”谈书润心中问题多多,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出声拦住正要离开的人,神色认真,问道:“染苏柳改了密码,就算后来,她还是派人找你,但,你真的就丁点儿其他想法都没有?”

    白起猛然顿住,放于门把上的手,不自觉地捏紧,指节发白。

    “我和她之间,不是简单谁对谁错,小宝贝,人的情感很复杂,一刀切的单纯爱恨,只适合林护那种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儿。”

    谈书润望着白起的后背,宽大的衬衫穿在身上,却因为消瘦的身形的显得很是空荡荡。

    “高遥远呢?你把他,怎么了?”

    若是私人感情,谈书润绝对不愿与高遥远有任何牵扯,然而越修的嘱咐,谈书润心底叹气,继续道:“高遥远是高军长的独子,出来许久未归,南京军区总会有所行动,到时候,对你恐怕不利。”

    白起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意味深长地打量谈书润,戏谑道:“我以为,你不会主动向我提起姓高的那小子呢……”

    丧尸涌进监狱时,战寰和高遥远的对峙敌视,白起必然知道战寰的身份,因而,她和战寰编造谎话欺骗白起的事情,白起自然而然也会明白过来。

    谈书润自觉没什么可继续假装下去的,干脆直白道:“我和高遥远并无私交,只是,高遥远现在不是敌人,外面占据了整个监狱的丧尸,才是。”

    说话间,谈书润望着门边斜靠着墙壁的白起,缓和了语气,“如果,如果我能说服高遥远,让他不再和你们作对,你们两方人马相安无事,甚至联手退敌,不是挺好?”

    白起听见这话,缓缓抬眸,嗤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关进监狱吗?”

    谈书润愣住,此时白起说这话,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与高遥远或许有关。

    白起将谈书润的怔愣看在眼中,轻笑道:“我高中时候的前桌,是个品学兼优善良孝顺的女孩,扎着马尾辫,不漂亮,但很可爱,她一直以来便是希望能够成为惩奸除恶保家卫国的军人,让她爸爸妈妈以她为骄傲。”

    谈书润静静地坐着,心里有些东西渐渐明朗起来,她在食堂闹着跟白起表白时,白起虽然接受,目光却一直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站着道身影,身形看起来就是个姑娘。

    “我很喜欢她,但我也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小宝贝,你明白那种心情吗?明知不可为,仍欲为止,那种孤注一掷的不顾一切。我本来已经打算好了一切,和她一起考军校,以同学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这也是另一种,参与她人生的方式。然而,高中毕业晚会上……”

    那种感情,她当然懂,只是,默默陪伴,往往结局并不美好。

    谈书润忍不住问,“那天晚上你发生了什么?”

    白起看着她满脸写着好奇,那段回忆,说不上不堪回首,却也实打实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碾碎。

    “我捅了那个女孩喜欢的人,两刀,一刀在胸口,一刀在肩膀,最后被判无期。”

    原来,这就是白起入狱的原因,只是,故意伤人罪…若要定罪无期,伤人程度………

    “那人死了?”

    这话一问出口,谈书润便后悔了,这件事情听来,不是明摆着,白起口中的那人,也就是那个女孩喜欢的男生,估计极大可能便是高遥远。

    白起却丝毫不避讳,自嘲地笑了笑,道:“呵,我倒是宁愿他死了,我宁肯以命抵命,也不想看见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

    白起直起身来,捋平衬衫的褶皱,转身旋开门把,临离开前,白起道:“小宝贝,你和那个叫做战寰的不合适,别把好好地人生,给搭了进去。”

    直到白起离开很久后,谈书润还愣愣地坐在床上,维持着苦笑。

    这句话,若是早在上辈子,若是早在一切开始沦陷之初,便有人如此这般跟她说过,那该有多好,那她该有多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