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马国海两口子心里也在犯嘀咕,这阵子不管金枝做啥子,咋的老是瞅着她犯癔症呢?

    “他爹,怕是金枝有啥子心思了吧?你看,有时候不知道瞅着啥,一直眼眨也不眨地瞅着,还一个人不知道咋的了会乐。”金枝娘纳着手里的鞋底子,把手里的铁针在头发间蹭了蹭,瞅着马国海说。

    马国海听了金枝娘的话,眨巴了两下眼,琢磨了一阵儿,叹了一声,没有说啥子话。

    金枝娘见金枝爹没有说话,心里一下子没了主见似的一阵子的哆嗦。

    “是啊,金枝大了,该会有自己的心思了。”马国海思摸了一会儿,眨巴着两眼说,“这个时候应该你多跟她说说话儿,她就是有了啥子心思,也会跟你透出点儿音讯儿来。”

    “这闺女,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说出些啥子。我就琢磨着看她这阵子的神色儿不对,心里就寻思着是不是她有啥子心思了。”

    “金枝这闺女,人老实和顺,就算是有啥子心思了,也不会出啥格儿。”马国海眯缝起两眼,嘬巴了一口烟袋,鼻子嘴里冒着烟雾说。

    “不是我小心,闺女要是有啥子出格儿的事儿,传出去要比儿子出格儿难听。咱们家斗叉子人也老是和顺,当初不还是跟张老驴他们家的巧妮儿有了那阵子的来往?”金枝娘瞅着坐在床上的金枝爹,忽地觉得自己的右眼皮扑腾扑腾跳了几下。左眼跳福,右眼跳祸,是不是自己这句话啄到事儿上了?

    马国海给金枝娘的话说得整个身子一抖,嘴里的老烟袋也像撅尾巴的麻雀似的蹦跶了两下。他瞅着金枝娘看了一阵,没有说话。

    金枝娘干脆把手里的针往没有纳完的鞋底子上一别,把刚接上的线绕着鞋底子缠巴缠巴,往活计篓子里一放,起身就要往外走。

    “哪儿去?”马国海见女人要出门,拔出嘴里的烟管儿问。

    “我过去瞅瞅金枝。”金枝娘回头向马国海说,“刚才我这眼皮扑哧扑哧跳了好几下,寻思着别真的有啥事儿了。”

    “去吧。”马国海向金枝娘摆了一下手,又把老烟袋放到嘴里使劲儿嘬了几口,整个烟锅子给他嘬得吱吱地响了,也不见有啥子烟雾。他从嘴里拔出老烟袋,两眼使劲儿往烟锅子里瞅了瞅,一锅子烟沫子没咋的抽上几口,咋的就抽没了。他把烟锅子里的烟灰在床帮上磕了磕,然后又上了一锅子的烟沫子,咬着烟袋嘴子凑着煤油灯吧嗒着嘴巴就去点火儿。可能是他吸劲儿过大了,竟然一口把整个煤油灯的火头儿吸进了他的烟袋锅子里,顿时整个屋子里黑了下来。这怕是要出啥子邪怪了,今儿咋的就一口气儿把灯给吸灭了,烟袋锅子里的烟沫子还没能吸着?他从床头前的箱盖子上摸到了那盒洋火,哧棱哧棱划了十几根,竟然没能划出火光来。他心里一急,一下子从洋火盒儿里捏出一撮子的洋火,咬牙切齿地死了浑身的力气划了两下。这回倒好,一撮子的洋火头儿哧哧楞楞地连着串儿着了火。他先是就着洋火点上了嘴里咬着的烟袋,这才去点煤油灯。煤油灯给点着了,他手里的洋火杆儿也烧到了他的手指间,由于他划洋火的时候手捏得太用劲儿,洋火杆儿都粘了他的指头,这个时候他想一下子丢开那些洋火杆儿可没有那么容易了。他狠命地甩了几下手,才算甩开烧了他的手指的洋火梗儿,然后慌忙把给洋火烧疼了的手指头放到嘴里吸溜了一阵。

    就在马国海来回在嘴里吸溜着给洋火杆儿烧了的手指的时候,金枝娘从外面进来了。她瞅了一阵马国海,很小心地说:“金枝屋里没人呢,眼下快三更天了吧,就算是她晚饭后出去串门儿了,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呀。”

    马国海的整个身子给忽然打个炸雷震了一样地一个哆嗦,他很不相信地瞅着金枝娘,放在嘴里的手指头像是给鳔胶粘在了嘴唇子上一样。他怔怔地看着金枝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啥子了。

    金枝娘瞅着马国海的模样,马上又为金枝担心起来。她很清楚马国海,别看他平日里跟外人没啥子脾气,但对几个孩子,他严着呢。万一金枝真的要是有个啥事儿,他真的不会轻饶了金枝。她慌忙又为金枝圆着说:“是不是今夜金枝在后院子里的黄妮儿那儿睡下了?平日里两个闺女家常做伴儿。”不过,她的心里也没个底儿,平日里金枝要是去后院子里的黄妮儿那儿,总会打个招声儿。可今儿,不言不语地就不见影儿了。

    “还不过去看看?”马国海听了金枝娘的话,马上嚷了一句。

    “这三更半夜的……”金枝娘瞅着马国海说,“要是金枝在黄妮儿那儿倒好,要是不在,这不是在满寨子里招摇着,说咱们家金枝三更半夜不在家里好好睡觉吗?”

    马国海的两个太阳穴扑腾扑腾蹦了几下,他咬着嘴唇子从喉咙管子里哼了一声。

    豆大的煤油灯火摇晃着散开微弱的光,马国海的身影被扩大了映在身后的墙上,随着他身子的晃动,黑乎乎的影子在身后的墙上很夸张地放大着他的动作。

    金枝娘瞅着马国海,心里却在扑扑腾腾紧一阵慢一阵地打着小鼓。当初斗叉子跟巧妮儿有那阵子牵扯,他就火气得恨不能把斗叉子吊起来暴打一顿,多亏着自己在他面前死说活说地劝。今儿要是金枝有啥子出格的事儿,他还不把金枝扔到井里去呀!虽说他只是麦秸火的脾气,燃不长时间,可在火头儿上,那也是哧哧楞楞地暴啊。她越琢磨月担心金枝,心里念叨着千万金枝别会真的有啥子事儿。

    马国海又上了一锅子烟,嘴里鼻子里冒出的烟气像空中飞过的战斗机拉线儿似的。

    金枝娘见马国海这个阵势,唯恐他上了火气,马上劝着马国海说:“睡觉吧。咋也是瞎琢磨,咱家的闺女是啥样的人咱们心里还能不清楚?别瞎寻思了!”

    很快马国海他们两口子就躺下了,但是,他们在床上翻来覆去咋的也睡不安稳了,金枝娘的两只耳朵一直在支楞着探听金枝住的那间屋子的门儿会有啥子动静,心里也老是在嘀咕着金枝这个时候会是去哪儿了。马国海倒没咋的琢磨金枝会干啥去,心里一直在生着气,孩子大了真不省心!他们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金枝娘似乎听见了啥子轻微的声响,她立马翻身下了床,点上那个煤油灯,端起煤油灯就径直就奔到了金枝那间屋子的门前。

    果真是金枝回来了。

    “哪儿去了?”跟在金枝娘身后的马国海容不得金枝娘问金枝一个究竟,马上就吼着问。

    “没哪儿去。”金枝也没有想到今儿的事情会给爹娘觉察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咋的回爹的问话,就这样惊慌地敷衍了一句。

    马国海见金枝说不明白干啥去了,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抬起巴掌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向金枝扇过去,嘴里还打雷似的向金枝吼着:“给我书清楚干啥去了,这大半夜的才回来!”

    金枝娘见马国海揍了金枝大耳刮子,马上用身子护住了金枝,一手遮挡着煤油灯火,回头向马国海抱怨着说:“这大半夜的吵嚷个啥!有啥事儿不能慢慢说呀?用得着这样又是动手又是嚷的?”

    “这个时候你还护住她,就不拍她给咱们惹出啥子丢人现眼的事儿来?”马国海不依不饶地向金枝娘嚷着说。

    金枝娘见马国海不依不饶的,不知咋的竟然一口气儿堵到胸口上,整个身子一软就堆倒下来,手里的煤油灯也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灭了,顿时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

    马国海见女人出了毛病,肚子里的火气也一下子没了。马上招呼着要金枝把她屋里的煤油灯点上端过来,并喊着要斗叉子和升把子赶紧起来,然后不停地惊慌地“金枝娘”。

    金枝从屋里端来了点上的煤油灯,这个时候斗叉子和升把子也都过来了。升把子揉着还有些迷糊的两眼怪罪着说了一句:“三更半夜的吵嚷得让人睡不安稳!”当他发现堆躺在地上的娘时,马上愣了一下神儿,慌忙蹲下来抱着娘喊个不停。

    平日里在家不咋的说话的斗叉子这个时候也不满意马国海了,他弯腰掐着娘的人中,回头瞅着爹,埋怨着说:“这大半夜的,有啥事儿等到天亮了再说就晚了?非得这个时候吵得四周围的邻居都睡不着觉才好啊?这下好了,不吵嚷了吧。”

    马国海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的两个儿子对他这样的口气说话。他不由得仰脸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接着唤“金枝娘”。

    金枝娘慢慢地缓过来了堵在心窝子里的那口气儿,睁开两眼就招呼着喊“金枝”。

    马国海见女人醒转过来,心里噗通一声踏实了很多。

    金枝见娘醒转过来了,弯腰把手里的煤油灯往地上一放,就一下子扑到了娘的怀里,抱着娘大哭起来。

    升把子见娘没事儿了,起身看着爹说:“以后家里有个啥事儿,别动不动就发火儿。我们几个已经不是小时候了,都长大了,啥事儿我们自己都有分寸。”

    “你们今儿这是……”马国海听升把子这样教训他,瞪起两眼瞅了瞅升把子和金枝,说了句半截的话。他似乎觉得不太认识自己的这两个孩子了。

    其实,今儿夜晚金枝和金锤一道儿出去升把子知道,包括金枝和金锤两个人这样相好的前前后后他都知道。从升把子心里来说,他倒希望金枝和金锤两个人能过成一家人,那样的话,金枝就不会嫁到外面的村子。金枝个子小,人又太老实,嫁到外面的村子里,身边也没个亲人照顾着,说不准会受啥子委屈。要是金枝能跟金锤过上一家人,整天价就在一个寨子里,咋的自己和斗叉子哥也算是她的靠山,金锤也不敢给金枝啥子委屈。在日常的生产上,自己和斗叉子哥来来去去的还能帮上一把手儿。他想,等到哪一天金枝和金锤热和到能谈婚论嫁了,自己就出面跟爹和娘掰扯着成全他们两个人,咋的也不能让他们两个像斗叉子哥和巧妮儿那样。只是他没有想到今儿夜晚金枝和金锤两个人的事儿给爹娘知道了,不过,知道也好,以后金枝和金锤就不用藏着掖着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