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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胡同深处开着一家私房菜馆儿,门口挂了一块匾,用张牙舞爪般鬼画符的风格写了“饕餮”二字。菜馆的装修风格非常中式,连门口的迎宾小姐都穿着宽袍大袖的汉服,背景音乐是低沉优雅的古琴曲。

    晏云开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西装袖子,走进大堂,西装领带细框眼镜,和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十分突兀。

    他报了包厢号,侍者在前方带路,穿过幽静长廊,里面别有洞天。

    赵盗机不动声色扫视室内的装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好赖经历了那么漫长的一段古代历史,对这种风格有所偏好。

    “据说这家菜馆的老板是饕餮后人。”晏云开含着笑低声解释,“和谢智是朋友,结账时可以打折哦。”

    赵盗机语气从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笑意,“此地端的风雅,你偏偏提起那铜臭来。”

    晏云开很现实地说:“风雅什么,一道菜贵得很,都是zhuangbility。看起来高大上,才方便坑钱嘛。”

    “唉。”赵盗机顿时没心情欣赏这里的装潢了。

    侍者将二人引入到后院的一间包厢前,躬身退下。

    那包厢的门是雕花的木门,糊了层薄薄的玻璃,暖黄色的灯光隐隐约约透过窗格透出来。晏云开推门进去,瞧见前厅中,游优和楚阳明二人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边摆着一杯茶,齐齐抬眼看向门口,动作如出一辙。

    楚阳明单手托起盖碗儿,吊儿郎当地啜了一口茶水,神态看起来有点像个二世祖,贱贱地笑道:“我很早之前就想在这里吃大户了,嘿嘿,今天终于有人请客了。”

    游优斜斜瞪了他一眼:“瞧你那德行,你又不缺钱。”

    “你们都不懂得欣赏蹭饭的乐趣。”楚阳明摇摇头,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慢悠悠地摇着,附庸风雅。

    “哟,这柄湘妃扇看起来不错。”晏云开眼尖地瞄了一眼那折扇,脸上温和地笑着,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抢了过来,“这扇坠也精致得很,这块玉倒是挺值钱的。”

    楚阳明大手一挥:“送你啦,我在地摊上淘到的,小十万呢,搭了个坠儿。”

    晏云开没有收藏文玩的习惯,只是偶尔会和发小们逛逛琉璃厂之类的地方,寻找适合制作法器的器物。

    这柄折扇他却喜欢得紧,拿在手里细致地看过,赵盗机掩上门,走到他身边,瞧了眼他手上的折扇,不以为然地扭过头。

    蓦然,赵盗机又转头看向他手中的扇子。

    这时晏云开也正好发现了折扇扇面儿角落的一个落款:太极。

    晏云开觉得巧,笑了一声,将折扇一合,往里间走:“点菜了吗?”

    “点了点了。你看看还要加什么?”楚阳明拿来一个ipad,点开菜单,“我点了这一页、这一页,还有这一页。”

    晏云开看了眼菜单,用扇子一敲他脑袋,佯怒:“你要把我男朋友吃垮吗?”

    游优点了两壶酒,笑嘻嘻不说话。

    桌子是圆桌,摆在里间,还没上菜,桌上摆了一圈果盘。众人洗了手回来,赵盗机拿起那柄湘妃扇,指尖轻点,注入灵力,顿时半空中浮出一副半透明的幕布,画面走马观花。

    “这是什么?”楚阳明惊讶地张大嘴巴。

    赵盗机淡淡道:“刚刚察觉到这柄折扇有一股微弱的力量,似曾相识,看看它是从哪儿来的。”

    画面上,一个小道童跪坐在廊下,手中拿着一支毛笔,在扇面上涂鸦。

    那道童梳着一个丸子头,长得冰雪可爱,他的手很小,尚且拿不稳笔,但是笔尖落在纸上,却是十分准确的二十八星宿的布列图。

    一个老道缓步走来,道童抬头,甜甜一笑:“师父!您瞧!”

    老道和蔼地笑:“太极真是聪明。”

    下一刻,扇面上的二十八星宿由墨点变成了莹白光点,太阳、太阴、五星凭空显现,在其间运转。

    老道沉默地看着,良久,叹了一声气,掐了个决,将扇面的星宿图变成普通的山水画。

    “太极,你出生自带仙骨,想必是个有仙缘的孩子。”老道摸摸道童的脑袋,“在尚未掌控自己的力量前,可要懂得藏拙!”

    画面零零碎碎,飞速变化。那柄折扇被压了箱底,直到老道仙逝,才被长大成人的太极翻找了出来,卖了换做盘缠,转手又历经了几个主人,最后到了现代,被卖给一个古玩贩子。

    楚阳明磕磕绊绊地指着画面,不可置信:“这个太极,怎么跟开开一模一样!小时候也一模一样!”

    游优沉吟道:“这是开开的前几世吧,背景看起来有点像明朝。”

    “我跟开开也太有缘了吧,随便买了把扇子,竟然是你前世的所有物。”楚阳明叹道。

    赵盗机大手轻轻一挥,画面化作荧光散去。

    “太极?”他嗓音低沉,疑惑地吐出二字。

    侍者在外面敲门,得到应允后开始上菜。晏云开将折扇妥当收好,神情还有点恍惚,茫然道:“我有的时候,意识中也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星宿列阵,日月五星运转。大道无形……“

    “也许是曾经某一世,你的力量太强大,这才在轮回中也留下这种无法消弭的影响。”游优托腮,”如果是可以掌控的力量的话,就想方设法利用起来呀。“

    晏云开道:“可是我连自己有什么力量都不清楚。”

    几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探讨继续追溯晏云开前几世记忆的可能性,并且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赵盗机。

    “很难。”赵盗机说,“用‘镜花’或许可以一试,但是需要契机。而且,如果要追溯到南北朝之前,我就无能为力了。我的魂魄是在隋唐时期才修炼完整的。”

    晏云开知道他目前还不能掌控魂魄中的那一抹上古残魂,所以此时虽有些遗憾,但没有显露出来,反而从容淡定地笑笑,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含笑道:“不着急,总会找到契机的。”

    游优笑道:“大宝贝以前是从不在乎前世来世的呢,只修今生,没想到前世的你还给后世的自己留下谜题呀。”

    “谁知道是福是祸。”

    次日,晏云开将新人评估报告分析完,签了字,交到刘臻言桌上。并且拿了一份新人入职培训的计划表,搭乘电梯到地面上的第四层。

    这一层已经不是他们单位的地盘了,但是业务上多有往来。这个办公室是国安下边的一个情报小组,里面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能文能武能歌善舞,装流氓像流氓,装白领像白领,混在人群里绝对让人注意不到。

    总之都是人才。

    在隐藏身份、获取情报这方面,他们可比九处的人专业多了。

    晏云开拿来人员名单,与该办公室一个工作人员交流了一会儿,果断定下训练时间。他脚不停歇,回到自己办公室后还往某部队去了个电话,体能训练也不能落下。

    九处虽然依仗法力,但是也要与现代社会接轨。比如,用枪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偏要费劲儿画符念经?用手机能交流的事情,谁还千里传音呢?

    晏云开仔细地安排完这些项目,还针对楚阳明的计算机专业,特别给他安排了一个网络安全培训,以后内网可以交给他负责。

    做完这些,晏云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赵盗机不在,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在几个小时前给自己留了短讯,说是被谢智叫走接外活儿了。

    晏云开笑了一声,接外活儿能拿的红包比正常工资高多了,单位领导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北京物价这么高,做点兼职不过分吧。

    他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拉开抽屉,拿出那柄湘妃扇。

    扇面是一副水墨山水,画工一般,并不出色。晏云开掐了个决,水墨褪去,星宿图出现在雪白的纸面上,闪着星星点点的荧光。

    用推演之术,能演算出前几世吗?

    晏云开用食指在虚空画了一个太极图形,注入灵力,在脑子中飞速演算了起来,半晌,他痛得轻哼了一声,挥了挥手,黑白太极如颗粒般散去。

    前世无法回溯,是不可泄露的天机么?那么换一个角度……比如说,窥探后世?

    晏云开重新调动力量,这一次,他看到了。

    神州大地,黑色的怨气源源不断地聚集,熟悉的同事们被陷在某个地方,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尸体。

    在荒凉的土地上,黑色的西装已经破烂不堪,白衬衫沾了血污,俊秀的面容苍白,了无生气。胸口处,太极图旋转——

    晏云开脑袋刺痛,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缓缓睁开眼,首先入眼的是一个线条刚毅的下巴。

    晏云开翻了个身,抱住赵盗机的腰,枕在他的腿上。

    赵盗机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头疼吗?”

    “嗯。”晏云开闷闷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看到你倒在地上,吓了一跳。”

    兴许是察觉到男朋友情绪不佳,赵盗机缓缓摸着他柔顺的头发,无声地给予他慰藉。

    晏云开将脸埋在赵盗机腹部,蹭了蹭,郁闷道:“我看到我死了。”

    赵盗机的手顿了一下。

    “唉。”晏云开翻身坐起来,跨到他腿上,紧紧揽着他,“我以后不想喝孟婆汤,舍不得你。”

    “嗯,那就不喝。”赵盗机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晏云开呢喃道:“我好像看到了很多魔气,大家都陷入了苦战……”

    “以后不要再用这个法术了。窥探天机,影响因果,容易引来天谴。”赵盗机沉声道。

    晏云开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微微后仰,端详着男友,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天什么遣!我此番推演,也是因果中的一环罢了。”晏云开微微扯了扯唇角,就算看到了自己的死相,眼中也并无灰败之色,反而深沉了一分。

    他只是警醒了,却并不畏惧。

    赵盗机叹道:“你啊……”

    这个画面除了自己之外,还牵扯到了别人。晏云开在组长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简单地提了一下这件事儿,其他几人纷纷回了个垂眼微笑的表情。

    达瓦顿珠:我死了之后是转世灵童,不用十八年就又是一条好汉,没在怕的。

    谢智:魔搞不死老子,本神兽没在怕的。

    刘臻言:你这本事,下去了也能继续当阴司公务员,别怂。

    晏云开冷漠地关上了手机。

    “只要魂魄不散,总会有办法的。”赵盗机开解他,“大不了到时候抓到张僧繇,让他给你画个躯体。要不要一起当龙?唔,世人讲究龙凤吉祥,让他画个凤凰吧……”

    “别贫。”晏云开忍俊不禁。

    新人们的入职培训已经开始进行了。

    训练是封闭式的,除了几个教官之外,只有新人们相依相偎。晏云开和周易偶尔才会来看看进度,多半在和教官们交流,很少直接接触新人。

    这一日晚上,七个新同事培训完毕,回到宿舍。众人皆是满头大汗,匆匆回去洗澡。

    他们的宿舍是两人一间,女生单独一间。楚阳明收拾衣服准备进浴室时,室友赖安已经拿了盆,一头钻进浴室了。

    “嘿,今儿这么急啊。”楚阳明纳闷。

    这个室友平日都不拘小节,据说是因为常年在缺水的山沟沟里修炼,导致他并不那么注意卫生。

    在等待室友洗澡的时候,有人敲门,楚阳明开了门,是唐珩来找他。

    “楚哥,你要不要加训啊?”唐珩问。

    楚阳明体能不太好,而唐珩自幼在军区大院长大,从小被他老子当兵来训,因此楚阳明有时候会让唐珩监督他训练。

    “你怎么还加训啊,你都这么厉害了。”

    唐珩挠挠头:“我室友啊,这才几天下来,进步很大的,不论是格斗术还是枪法都好了一些,连体力都变好了。我寻思着,要是不加训,被人赶上了怎么办?”

    唐珩人缘不是很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了解身边的同事。他的洞察力很强,特别是在自己擅长的方面,同事们有什么变化,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

    楚阳明纳闷:“啊,这样。那我也去好了。唉,你室友是康健?他也没怎么加训啊,怎么进步这么多?”

    “谁知道呢。”唐珩拉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