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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云开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了。

    他的办公室俨然成了一间小型公寓,墙角衣架上挂了几套西装和居家服,沙发上整整齐齐叠着一床轻薄的羽绒被,书柜空出一层,专门用来放置护肤品和香水。

    这架势看起来像是要在办公室里常住,实际上他确实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他这般埋头工作,却没人夸他勤奋,毕竟晏云开一直奉行一个原则:独加班不如众加班。

    他在工作的同时,也逼着其他几个组长工作,目前正死命催他们交考纲。考纲一般都是在考试前几个月公布给考生,用来规范考试范围和知识考点,不过九处招聘考试的笔试卷子考点太杂,整理起来很不轻松。更何况笔试是各地区自行组织,因此每个地区的考纲也略有不同……

    谢智埋头写了三天考纲,一脸菜色,终于在这一天偷偷拉扯来单位打卡的赵盗机,小声地说:“哥们儿,你和晏云开谈恋爱也太没滋没味儿了吧?整天待在办公室有什么意思,出去约会去啊!”

    赵盗机有点懵,手中拎着饭盒,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很忙,没时间。”

    “这样,我给你们安排安排,你带他去玩儿两天。晏云开都加了三天班了,我们太辛苦了。”谢智朝他使了个眼色。

    赵盗机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不禁有些想笑,心想原来你们体会到被晏云开支配的恐惧了。他很淡定地看了谢智一眼,表示无能为力。

    谢智:“唉,真不是我偷懒啊,除了写考纲,我这儿还得负责考生报名和审核,你知道吧,我管得那一片多山又靠海,江湖野路子太多了,这工作很不好做啊。”

    “……哦。”赵盗机看了眼表,到饭点了,便敷衍道,“我跟他说一声,不保证有用。”

    谢智抱拳行礼:“去吧,当一个新时代的妲己。”

    赵盗机满头黑线,挥挥手走了。

    负二楼的走廊上没有亮灯,绿色发光的“安全出口”警示标识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在不远处响起来,一条细长的黑蛇沿着贴着墙挪动,赵盗机一言难尽地瞥了它一眼,下一刻,左手边的一间办公室突然开门,灯光从室内透到走廊。

    白盛站在门边,阴森森地推了一下眼镜,朝赵盗机点点头,而后将黑蛇提溜起来,盯着黑蛇豆大的眼珠子,冷漠道:“赶紧帮忙做好手上的事情,大学快要开学了,我还得抽时间备课。”

    黑蛇耷拉着尖尖的小脑袋瓜,片刻,化成余霆,哀嚎:“我不想加班啊啊啊。”

    赵盗机扯唇一笑,推门进了晏云开的办公室。

    “来啦。”晏云开翻着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地说。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赵盗机将饭盒搁在桌上,问:“饿了吗?”

    底下常年不见天日,整日开着灯,也察觉不出什么变化。闻言,晏云开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了饭点,这才觉得腹中空空,暂时放下手中的文件,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办公桌。

    赵盗机拿出桌垫,帮他把饭盒打开。

    “你吃过了吗?”晏云开看了眼菜色,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赵盗机温和地看着他吃东西,说道:“吃过了。你还要忙多久?我这一路进来,都在嚎加班的事。”

    晏云开能够想象同事们骂骂咧咧的样子,只忍不住笑。

    “手头上的事情做完,能歇一天吧。”他慢条斯理地将菜里头的生姜丝儿挑出来,随口说道,“这两天好几个电话进来探听消息,都是各大寺庙宫观,来问招聘考试的事儿。唉,我们连考纲都没出来,想透露都没法透露。”

    赵盗机不懂这些,见他实在辛苦,便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

    晏云开笑吟吟地抬眼看他,夸奖:“有进步哦亲爱的,越来越体贴了。既然你主动问了,也省得我劝你,还真需要你帮忙。”

    “什么?”赵盗机听到“亲爱的”这种甜甜腻腻的称呼,愣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竟是适应得很快。

    “面试时的实践操作题,最后要有个压轴的大题,还在谈论选题范围。”晏云开说,“刘臻言的意思是建立一个幻境副本,随便放几只怪进去,考验考生的能力。唔,这个难度太低了,所以还在讨论怎么升级难度。他想让你参与选题和幻境设计,给出的条件是把你仨月一换的临时身份证改成二十年一换的。”

    赵盗机无可无不可,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想让我去?”

    晏云开嘴里嚼着米饭,挑了挑眉头。

    “行。”赵盗机随口应下。

    地面上。

    两辆车停在单位大楼前面,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一个秃顶的中年胖子,那胖子身后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中老年男性,后面跟着一队警卫员。

    刘臻言摸着锃亮的脑袋,从楼里出来,率先伸出手和胖子握了一下,笑道:“张处长。”

    张处长笑呵呵地与他握手,随后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刘臻言微微点头,表示都打点好了,又笑着去和后面的两个领导握手。

    张处长说道:“咱们进去看看吧。这一二两层是我们单位的办公区域,往上是国安部其他兄弟部门,咱们慢慢参观。哈哈,国安向来低调,咱们也低调一点。”

    国安部的地盘向来严查出入人员,就连随便一间办公室都要上三道锁的,自然不可能让领导们带着警卫员随便走随便看。因此大部分的随从都留在单位大楼外,只有几个人进了楼。

    这一二两层确实也是九处的办公区域,不过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待在地下,只有要招待别的单位的时候,比如和妖委开会、和军委交流合作之类的,才会在地面上的会议厅进行。

    现在有领导来视察,自然不能毫无布置,前台摆了一个“欢迎领导莅临我处”的牌子,除此之外……刘臻言扫视一圈,发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布置了,不由眼皮一跳。

    一个领导有些官架子,习惯了前簇后拥的视察,对九处这么冷淡的反应不太满意,但面上不显,淡笑着问:“你们单位工作倒是繁忙。”

    他话一说完,一道黑影从二楼的栏杆后面翻落到地面,下意识定眼看去,见一个胡子扎拉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沓东西,匆匆往走廊里走。

    钟一琥加班加得昏天黑地,去二楼资料室翻出以前招聘考试的全部资料作参考,出来后懒得等电梯,也懒得走楼梯,一翻身直接跳了下来。他匆匆忙忙间看到刘臻言拎着一伙人在大厅,就连久未谋面的张处长也在,这才想到之前刘臻言随口一提的领导视察,于是客气地笑了一下打了个招呼:“领导们好。”

    还不等领导们矜持地回应,他又一头扎进走廊入口处的一间办公室,门未掩好,室内响起一声愤怒的虎啸,两个染着奇怪发色的小妖怪嬉笑着溜出来,其中一个脑门上还顶着没收回去的猫耳朵,大喊:“虎哥别生气嘛,加班太累了,午休一下又怎样!哟,刘老大在这儿呢!”说着,一溜烟从这群人面前跑走了。

    刘臻言摸脑袋:“……”

    张处长:“……”

    领导们:“……”

    刘臻言心累,虽然他并不是很在乎上边对自个儿单位的看法,不过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简单看过地面上的区域,领导们挥退警卫,只留心腹,道:“到下面看看吧。”

    刘臻言微笑着带他们到电梯前,依次录入虹膜和指纹,这才让他们下去。

    负一楼灯光明亮,一如既往的商务风格在此刻靠谱了起来,墙上挂着九处建国以来的历史和荣誉,刘臻言简单介绍几句,敲了敲手边一间办公室的门,推门而入,向领导展示同志们辛勤工作的风采。

    游优正拿着电话暴躁地骂人,门突然被推开,一脸懵逼。看到走廊外的张处长,他很快反应过来,挂断电话的同时脸上已经露出温和无害的微笑,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端出一副温顺小白莲的面孔,说道:“领导们好。”

    张处长笑呵呵道:“小游,忙着呢?”

    游优微微低下头,笑道:“是,最近单位加班呢,早听闻领导莅临我处,倒是让我们更有干劲儿了。”

    他说起鬼话来真是丝毫不含糊,明里暗里吹捧了一番,最后将笑容满面的几位领导送出办公室,关上门翻了个白眼。拿起电话,继续骂人。

    刘臻言心想游优不愧是京圈交际一枝花,搞关系还真是靠谱,知道当官的爱听什么,几句话就把九处招待不周的事情圆过去了。

    走廊入口又出现一个人,刘臻言一看,乐了。

    那一边晏云开和赵盗机上楼来,拿着一份文件给刘臻言过目,顺便说说给赵盗机换身份证的事,远远便看见游优办公室前站着几个人。他心思一转,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微微一笑。

    赵盗机瞧了那几个陌生面孔一眼,除了张处长,其他人都常常出现在新闻联播上,赵盗机以前闲着没事儿就看新闻,倒是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晏云开步伐稍快,笑容温柔谦和,从头发丝儿到西装都服服帖帖、整整齐齐,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英味儿。连续几天的加班没有让他变得狼狈,反而有一种十分干练的气场。

    晏云开因为工作关系,常常和上边国安的兄弟以及外交部打交道,深知官场上说话的内涵,不禁周到地问候了领导们,解释了单位同志们为什么没出来热情接待,还在话中拐弯抹角地哭了一回穷,把九处同事们说得是勤勤恳恳、一心向党。

    刘臻言偷偷给他比了个拇指。

    赵盗机也恍惚了一下,心想自己之前那么盲目的信任晏云开的言语,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

    北京的某处小别墅中。

    十五六岁的少年百般聊赖地蹲在草坪上,留心观察周围,心中暗叹一口气:虽然和哥哥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雾霾,但是哥哥美人在怀,事业也上了正轨,自己还在这儿给反派当马仔,好苦哦。

    石桌前,张僧繇一拢袖子,淡笑道:“你只需要动用自己的人脉,无声无息地在他们那里安插人手就行。这事若能成,你可赚大发了,别说是重返青春,就是长生,又有何难?”

    一只干瘦的手拈起棋盘上一颗棋子,良久,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说:“落子无悔,我也……没有回头路了。”

    张僧繇道:“人类百年回首,总觉得自己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你若不像成为蜉蝣,与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那老人沉默不语,终是应了。

    张僧繇目的达到,起身告辞。少年拍拍裤子上的草屑,跟上他的脚步。

    张僧繇冷淡道:“我的计划,你会去告诉赵盗机吗?”

    少年漫不经心一笑:“你会让我说吗?”

    两人不论恩怨,好赖也结伴过了一千多年,对彼此可谓知根知底。

    “不会。”张僧繇说,“所以我给你下了一道咒,离开我百米之外,你身上的禁锢符文会发作。”

    少年“哦”了一声,突然问:“张僧繇,咱搭伙过日子这么些年了,你待我,难道一丝真心也无?”

    张僧繇闭了闭眼,应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