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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晚上,晏云开将从家里带来的馅和饺子皮全包了饺子,吃过夜宵之后还剩下不少,他用保鲜盒装了搁冰箱里,准备第二天用来当早饭。

    赵盗机站在流理台前洗碗,他一整天都没有出门,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睡衣,袖子松松垮垮地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臂。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他洗好碗,很不讲究地在手心挤了一点洗洁精,搓出泡沫后在水流下冲洗干净,拧上开关,湿哒哒的两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燥温暖。

    “用洗洁精有点伤手。”晏云开提醒过好几次都没用。

    赵盗机显然是个嫌麻烦的人,洗碗时不喜欢戴橡胶手套,也懒得拐去洗手间用洗手液。

    “明天该上班了,顺便去给你买套厚点的衣服?”晏云开说。

    赵盗机道:“我不冷。”

    “冬天穿风衣好看。”晏云开说着,收拾东西去洗澡,很果断地决定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赵盗机:“……”

    次日,晏云开对着镜子打领带,赵盗机站在他旁边刷牙。

    洗手间的空间并不太,晏云开紧挨着洗手池,微微向前倾身整理系好的温莎结,动作从容优雅。赵盗机站在他身侧略后的位置,面无表情地拿着牙刷,嘴里还含着泡沫,口腔里都是薄荷清新的味道,鼻尖下却闻到晏云开身上若有若无的男香。

    晏云开直起身,视线稍稍一动,镜子中赵盗机正好也在漠然地看他。他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让开,看见对方举着牙刷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忙道:“位置让给你,你洗吧。”

    赵盗机冷漠地吐了一口泡沫。

    待一切收拾好,晏云开拿了保鲜盒,开车去单位。赵盗机坐在副驾驶座,侧头看着窗外。

    “你想学车吗?”沉默中,晏云开打开车载音响。昨天没用音响,今天一开,他眼皮蓦地一跳。音响中播放的不是平常听的钢琴曲,居然是一段经典相声。

    赵盗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学。”

    “行,改天给你报个驾校。”晏云开关掉音响,心想汪裁又偷偷开他车,简直是皮痒。

    为了避免赵盗机脱离组织,他的身份证一直是临时身份证,需要三个月一换。不过临时身份证也完全够用了,他目前安于现状,心平气和地接受九处的监视。晏云开有时戏谑地自称是他的“监护人”,他也面不改色地认了。

    冬天一到,能按时到单位坐班的人更少了。有些人直接选择住在单位里,有些则请了长假,比如六组的一个蛇妖,就请假冬眠去了。

    晏云开和赵盗机到的时候,负二楼只有汪裁一个人。小孩儿熬夜打游戏,沉迷网络中的打打杀杀,办公室的门被拧开时,他的注意力还在电脑屏幕中。

    汪裁的办公室只有一半的办公区域,另一半直接装修成卧室,死了这么多年,他的中二期依旧未过,定做了一口大棺材当床,黑漆漆地摆在角落。

    一局比赛打完,汪裁抬头看了来人一眼,飞速退出竞技场,嘤嘤嘤地扑过去:“晏云开呀,你总算来了,我两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好饿好饿!”

    “你居然玩了两天游戏……”晏云开拎着他的衣领,开始数落他,“知不知道沉迷网游会对青少年造成哪些危害?啊?要不要我说给你听?还不吃饭,你想不想长高了?个子不大,胆子倒挺大,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开我车了?知不知道被交警抓到会有什么麻烦?”

    汪裁目光涣散,装傻。

    “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晏云开弹了小孩儿一个脑嘣儿,“玩网游也就算了,饭要记得吃。下次再敢开车儿玩,我就送你去上小学。”

    “好香!”汪裁嗅了嗅空气,顺着香味扭过头,看到赵盗机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个大号保鲜盒,“赵叔叔,我要吃!”

    赵盗机走进来,把保鲜盒放在桌上,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热腾腾的。

    汪裁伸手就要去拿,被晏云开轻轻拍开:“洗完手再吃。”

    “……哦。”汪裁听话地去洗手,走到门边,扭头偷偷朝晏云开做了一个鬼脸,抬眼正对上赵盗机淡然平静的眼神,不知怎的,顿时有种被晏云开本人抓包的感觉,赶紧溜了。

    两人来点了个卯就要走,汪裁死活要跟着,只要又带上一个小拖油瓶去逛商场。

    商场中多是一夫一妻带着小孩儿,像他们这样的组合倒是少见。晏云开给赵盗机买了两件毛衣,又买了两件大衣和裤子,用的是他自己的信用卡,卡一刷花出去不少钱。他七七八八的银行卡好几张,平日里根本不会动赵盗机给他的工资卡,反正自己也不差钱,花这点钱压根不需要过脑。

    买完大人的衣服,三人又逛了逛童装店,给汪裁买了好几身。晏云开觉得逛街时有人在后头拎包的感觉太爽了,比有人付钱还让人快乐。

    “晏云开,我想吃金拱门。”汪裁扯着他的衣角。

    晏云开随口道:“你要背叛开封菜了吗?”

    汪裁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朕今天只是翻了金拱门的牌子,至于KFC,下次再宠幸。”

    “好的,小阿哥。”晏云开说。

    ……

    在外面逛了一天,晏云开将汪裁送回单位,接着又恢复隔三差五去单位一次的频率。

    一周之后,晏蔷要回东北的部队驻地,晏云开和家人送她去机场,知晓接下来又得是很长时间不能见到这位小姑,生怕她短了吃的用的,因此买了不少东西要求她带去。

    晏云开没别的可送,塞给她一张平安符,要求她贴身带着。

    “你怎么也给我这个,出门前爸爸已经给我一张了。”晏蔷说。

    “爷爷的符效果肯定比我好,你都随身带着,反正就是两张纸而已,也不占地方。”

    晏蔷收下来,与家人一一拥抱告别,一身笔挺军装融进机场排队的人群中。

    晏云开开车送爹妈回家,又绕道去接赵盗机。

    他前几天给赵盗机报了一个驾校,特意塞了一个红包给教练,千叮咛万嘱咐,让教练千万忍住了别骂人,否则赵盗机打起人是不讲道理的。

    好在教练看着赵盗机那人高马大的模样,对这位学员还是非常客气的。加上赵盗机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驾驶技巧掌握得非常快,目前一切都非常顺利。

    晏云开本来还想着送他去军区多学点技能,转念一想,这家伙以后还不一定会是自己的同事,学得太牛逼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处,这才放下这个念头。

    十二月也要过去了,2019年即将来临。

    跨年这一天,晏云开窝在沙发一角喝茶,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多人视频窗口,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正在聊天。

    “从地域上来说,西藏属于东六区,和北京有大约两个小时的时差。虽然也是按照东八区的时间,但作息和你们不太一样。”格桑朗杰的普通话还是带着拉萨和成都双拼的奇特口音,他那边光线很暗,两边都是火把的光,过了一会儿,逐渐亮堂起来,“组长,我过来了。正在视频,你要不要和大家说两句?”

    谢智说道:“哟?达瓦顿珠也在?好久不见了。”

    格桑的那个视频窗口移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袍的光头男人,面相憨厚,双手合十行礼,“好久不见,朋友们。”

    刘臻言摸了把同款光头,招呼道:“嗨,尊者,一切还好?”

    达瓦顿珠微笑:“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最下角一个空白的窗口也出来一个浑身挂满了银饰的女人,正是三组组长,苗女央金柳。“怎么都是你们几个在闲扯,晏云开呢,游优呢,快让我看看帅哥。”她不满道。

    晏云开身子一歪,手肘撑着沙发倒下,让摄像头照到自己脸,温和笑着地挥了挥手:“嗨,美女。”

    赵盗机从浴室出来,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提着衣篓,经过客厅去阳台。

    “诶,新买的洗衣液在花盆旁边,以前那瓶好像用完了。”晏云开突然抬起头,对他说道。

    赵盗机颔首,表示知道了,看了眼晏云开,顿了一顿,淡淡道:“衣领。”

    “嗯?”晏云开后知后觉地低下头,他今天只套了一件宽松的毛衣,衣领很大,随着他刚刚侧躺的动作,露出半边肩膀。他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领口,俯身调整摄像头的角度,淡定道,“谢谢提醒。”

    赵盗机拉开阳台门,开始熟练操作洗衣机。

    “什么情况?”央金柳问,“晏云开家里有谁啊?”

    “一个新同事。”晏云开简单带过这个问题。

    游优突然冒出来:“啊啊啊,要数秒了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倒计时吧!”

    “十、九、八、七……”

    新的一年要来了。

    “……六、五、四……”

    晏云开的手指有节奏地点着膝盖。

    “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北京不让放烟火,这边好安静的。”

    “我们这么在放诶,等我出去给你们直播!”

    晏云开站起来,拉开阳台的门,赵盗机刚设置完洗衣机,转头看他。

    “新年快乐呀,赵先生。”

    洗衣机的滚筒开始转动,发出轻微声响。赵盗机回道:“同乐。”

    这夜里实在静得很,只有电脑中同事们还在扯天扯地,晏云开说完这一句,心满意足地进屋去,跟同事们道了句晚安,关了电脑就去睡了。

    2019年伊始,晏云开就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元旦假期还没过够,父亲晏清就打电话过来。平时多是母亲给他打电话,父亲只有才有事的时候才会联系他。这天早晨,晏云开迷迷糊糊被手机铃声闹醒,看到来电显示时清醒了几分,清了清嗓子,问道:“爸,怎么了?”

    “你姑姑失联了。”父亲沉声道。

    晏云开这下完全清醒了,定了定心神,镇定道:“小姑出任务的时候也找不着人,没准她又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呢。”

    “从前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你爷爷感应到他给的护身符失效了。”晏清说,“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渠道……”

    九处的分组和军区相关,实际在工作方面和部队也有密切往来,只不过六组不管单位在地方的具体事务,晏云开这方面的人脉并不多。晏云开按了按眉心,宽慰道:“您和爷爷先别急,我先问一问。”

    他安抚了几句,挂了电话,转而拨给钟一琥。

    “钟哥,是我。有些事想麻烦你。”晏云开开了外放,起身换衣服,“你在东北和部队的人熟吗?”

    “算熟吧,怎么了?”钟一琥问。

    晏云开道:“是这样的……”他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一下,又说,“我知道军方的事情可能涉及到机密,所以别的都不过问,只想知道我姑姑晏蔷是否平安。”

    其实晏蔷进部队有些年头了,她一直是部队驻地里最厉害的女兵,比起男兵也不逊色。她要强得很,不太喜欢家里人对她的行踪过分紧张,这些年家里头也很尊重她,并不会因为联系不到她这种事就要求找她领导。

    晏云开觉得这么做了之后,晏蔷可能会不高兴,不过想必小姑也能体谅家里人的心情,他还是按着父亲的意思去做了。

    钟一琥“唔”了一声,爽快道:“那我给你问问。”

    “好,谢谢钟哥。”晏云开暂时松了一口气。

    下午,单位大楼负三层。

    钟一琥在阅读一份传真,皱着眉头,将传真递给晏云开。

    “是你姑姑在的那个连队发来的,请求328办公室支援。说是第一支小队去山岭里执行任务,遇到不明攻击,失联。派出去的第二支小队传回消息说是有妖物,也失联了。目前只得到了一点信息,尚不能分析他们遇到的是什么东西。”

    晏云开一目十行看过去,目露担忧之色。

    “我已经派人先去探查情况了,今晚我就出发去东北。”钟一琥说。

    部队虽然是国家暴力机构,但术业有专攻,如果真的有妖物,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人专业的人来。钟一琥自然要去坐镇指挥。

    晏云开略一思量,说道:“我也去。”

    “你还不放心我办事儿?”钟一琥说。

    晏云开苦笑了一下:“与其在家里提心吊胆,还不如跟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