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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擦黑,宁钧的车已经停在童玲家楼下了,她特意去超市买了两瓶江小白,一桶家庭装巧克力冰淇凌,一斤周黑鸭,三斤包含开心果、榛子、腰果、核桃、瓜子、松仁在内的干果混合装,用充足的食物和酒精武装自己,准备好一场硬仗。

    童玲开门的时候见她大包小包的样子一点也不惊讶,毕竟她身后的吧台上摆着一打1640,还有所有美少女减脂时期不该吃的东西。

    “去换衣服,把妆卸了。”穿着最舒服那身家居服的童玲命令道,“我把你的睡衣放在卫生间了。”

    这句话可以说是一级警戒了。

    卸妆时为了防止把自己哭成熊猫,换衣服是为了让人在极端痛苦的状态下最少能保持身体上的舒适,免得歇斯底里的时候弄皱衣服第二天还要打理。

    这么多年来,这一层级的警报只在她们之中拉响过两次,一次是童玲被中年油腻大叔小三,另一次是宁钧在工作上被人捅刀陷害,不得不辞职。

    宁钧一边往自己的眼睛上怼卸妆棉,一边暗暗为自己打气,鼓励自己勇敢面对一切,大不了先崩溃一轮再说。

    她出来的时候,童玲正往茶几旁边放上2l的乌龙茶和大桶矿泉水,仿佛一个准备坐卧孵蛋的鸟。

    “我怕你一会儿脱水。”童玲解释道,“你先坐。”

    “有这么严重吗?”宁钧被她的夸张行为冲淡了心里的恐慌,“他难道是个外星人不成。”

    “我宁愿他是个外星人。”童玲翻了个白眼,举着手里的ipad,“八爪鱼那款的都行,即便不能移民外星,最少还算是过了一次猎奇人生。”

    “我开始害怕了。”宁钧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满上一杯啤酒,抿了一口浮沫压压惊。

    “你看看吧。”童玲调出了页面递给她,“比想象中容易,也比想象中惊人。”

    宁钧接过来,只看到一个打开的论坛,弄风月三个大字飘在版头,页面是特别搜索过关键词的,她扫了一眼。

    文章发布的时间都在许窦逍大学四年之间,页面有百页之多,她随便点开一个,发现是以自己未婚夫和袁本为原型的恋爱,她又点开一个,又是同样的内容。

    宁钧一个接一个点开,随着或优美或白目或活泼或沉稳的文笔,看尽了许袁二人的各类爱情故事,大学的、工作的、古装的、民国的、当代的、近未来的、现实主义的、浪漫主义的、魔幻现实主义的、刑侦的、灵异的、娱乐的、童话的、生子的、他们是冤家对头、他们一见钟情、他们青梅竹马、他们强制婚约、他们失忆、车祸、绝症、生孩子,凡是能想到的恋爱类型,都轮流上演过三遍以上。

    他们被扒同款、扒课表、扒自习、扒互相带过的零食饮料,他们有专门的粉红合集和照片楼。宁钧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某一对当红电视剧的流量cp,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她仔细看评论,肯定能看到唯粉、亲妈粉、女友粉和黑粉。

    “这是什么?”宁钧太震惊了。

    已经震惊过一轮的童玲显得镇定多了:“许窦逍母校的论坛。他们学校还真是挺活跃挺先锋的,这是隐藏版块,正好我妹妹是学校的活跃分子,有阅读权限,小姑娘想法活,在弄风月里面试了试许窦逍的名字,然后就出来了这些。”

    宁钧试着换了换关键词:“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你是搞娱乐的,这种配cp的事情还见的少吗?两个好看的小伙子站在一起就能引发尖叫了,何况他们还是好朋友,你看,这还有许窦逍和古越,苏睿和田宇,田宇和袁本。我明白0708全员是什么意思了,不就是他们那届学生会嘛。”

    “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看看这个。”童玲拿过Ipad换了个界面,调出了一个表格,“我抓了一下弄风月十年来的CP数据,虽然这个板块非常的活跃,一共出现了96对CP,但是其中许窦逍和袁本的这一对的热度远远高于其他人。我们现在看RPS文化或者CP文学觉得理所应当,那是都是影视传播和网络发达的结果,一个节目的点击率可以上亿,随随便便一个大V的同人创作就能有上万的转发,这是多大的基数,况且还有刻意的营销推广。校园论坛上的热度又不能变现,不存在推广,他们也没有营业的必要,能有这么高的热度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我们那时候也有啊,从从网上……”

    童玲打断了她苍白的反驳:“那种人可是都公开出柜卖力的自我宣传。我查过了,无论是从从网还是旧浪,许窦逍和袁本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发言,到底是什么支撑小姑娘们萌了四年并且持续稳定的产出的?”

    “……”

    “他们俩甚至还有游戏。”童玲又是感叹又是恼恨的说道,“虽然我没能下载下来玩,不过从论坛的攻略里看,是那种狗粮和狗血共撒的恋爱攻略游戏,我手底下的艺人都没人给做这种游戏。他俩在现实世界里得腻乎成什么样啊!”

    童玲干脆给自己满了一口杯的江小白,就着果仁又翻了一页。

    “宁啊,咱俩是二十年的好姐妹了,一路走过来,按理说小姑娘的闺蜜情已经够腻乎的了,你会替我把我们班上的财务账目做了吗?你听听这段。”童玲声情并茂的念起了一段论坛的发言,出自《理性讨论真实的许袁关系》,“大二的时候许窦逍帮袁本把班里的账目都做了。上次我们班去烤肉,我听见他给许窦逍打电话问卡里还有多少钱,许窦逍在那边叮嘱他要把超市采买的小票收好,租工具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找人家要票。袁本就特别乖的一直在那好好好,我知道了。”

    宁钧不说话,她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了,正准备朝第三瓶进攻,她连看也不看童玲手里的IPad,仿佛那是什么来自地狱的文书。

    “还有这一段,他们两个人大三跑去修《金鱼的养殖和鉴赏》”童玲把扁桃仁嚼得咯吱咯吱响,“我具体说说这门课哈,为了德智体全面发展,咱们学校不是要求最少修满五个学院的课吗?除了爱好者一般人很少会选F区的农学院,我上的这门课更是奇葩中的奇葩,居然是在週六的下午,真是不到走投无路万不得已绝对不会选的。除了第一次上课之外,班里很少有超过十个人的时候,那可是100多人的大教室啊!我那段时间刚好结束一段恋情,生不如死,平时有课还好,一到周末就会回忆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为了摆脱过去的阴影,我决定每周都去上课,让美丽的小金鱼治愈我的心伤。结果,我发现,袁本和许窦逍也一堂不落的把这门课上成了全勤。”

    “周六的下午,长成那个样子的两个人,携手去遥远的南区刁角教学楼里面上农学院的《金鱼的养殖与鉴赏》,全勤。这难道是因为他们俩都特别喜欢金鱼吗?”

    “也许是……”宁钧抱着抱枕,做最后的挣扎,“许窦逍,他,他是有点奇怪。”

    “你别傻了!”喝了酒的童玲手上的劲没轻没重,一巴掌呼在她后脑上上,把她的头呼到抱枕上,“我怕他不是朋友圈多元化,是他本身就多元化!你再爱他,再有奉献精神,也不能把下半辈子毁在一个永远不会爱你的人身上。”

    “……我该怎么办啊?”宁钧小声的啜泣,“我好害怕啊,我怕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也怕是咱们误会他了。”

    “去查啊!”童玲大着舌头,“我陪你查,咱们把他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倒要看看,他们俩到底是金鱼爱好者还是在谈恋爱!”

    当然是谈恋爱。

    七年前。

    报选修课的时候袁本留了心,他们已经大三了,课业繁重,实习接踵而至,考研近在眼前。虽然学生会的工作陆陆续续交接出去了,两个人的时间却还是很难凑到一起,袁本也只能在选修课上做做文章。

    农学院的课历来不受欢迎,上课的地方远不说,时间还很刁钻,袁本选来选去,看上了周六下午的《金鱼的养殖与鉴赏》,早上睡个懒觉,中午一起吃个饭,慢悠悠的去上课,在阶梯教室里找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窗外是农学院的菜地和果园,微风吹来,树木沙沙作响,虫鸣鸟啼,一派田园风光,是再好不过的约会地点了。

    许窦逍哪里知道他那些心思,只当他忘了选修课的时间,没办法被发配过来,不过有爱人相伴,即便是讲母猪的产后护理也无妨,他照样能够把课上成全勤。

    这一天天气晴好,天上的朵朵白云无不在招呼着当代大学生出去尽情享受生活,百人的阶梯教室里零零星星的散落着不到十几个人,上课的老师也没什么性质,在大屏幕上放《大白鲨》。许窦逍已经看过三遍了,此时正摊开本子刷题,袁本倒是从来没看过这部经典恐怖片,把书放到一边看得投入。

    虽然袁本长了一张不畏鬼神的模样,实际上对一切突然的声光电特效都有最为敏感的反应,是实打实的惊悚片苦手。只是当下他也不能因为一部上个世纪的老片子夺路而逃,再说了,他也舍不得在一边埋头苦写的许窦逍。

    他只是越做越近,越挨越紧。

    许窦逍知情识趣的伸出空闲的左手来,在桌子下面握住了袁本。

    袁本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轻轻的笑了笑,眼神也没从屏幕上移开,只是捏了捏他的小指头,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许窦逍全凭左手的感觉,就能知道电影的走向,何时惊险何时放松,全看袁本握着他的力度。

    他就在这松松紧紧的接触当中睡着了,等他醒过来,日头早已西陲,袁本正在读一本叔本华的书。他们的手还握着,放在袁本的口袋里。

    “你怎么不叫醒我?”许窦逍有点不好意思。

    “你太累啦,眼睛都青了。”袁本把书签放放好,歪着头看他笑,手指点了点他的眼底,“能睡一会总是好的呀。”

    袁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蹦出很多语气词来,呀、啦、啊,隐隐的撒娇,搭配上他难得的笑容,像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许窦逍是舍不得给任何人看的。

    许窦逍:“一直这么坐着很累吧。”

    “和你呆着的时候怎么可能会累。”袁本坦坦荡荡又温温柔柔,“你累吗?”

    许窦逍被他说的脸上一片红,只能轻声回答道:“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