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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羽发现,阳山村其他的村民今年种打算红薯的还是不少,他有些纳闷,去年一整年风调雨顺的,今年看起来年景也不坏,他们干啥还要种红薯这种难吃的东西。

    再一想,陆羽又明白过来了,今年秋收后要交三倍的租子,这些人估计是想用红薯来交租。陆羽心想:“村民们毕竟还是不怎么相信自己能把林思摇赶跑或者杀死,他们显然是做好了交三倍租子的准备。虽然,那天他们每个人都气势汹汹的,对方大平,对那胖瘦二官差。”

    陆羽每隔几天,就会晚上魂魄出了窍飞去金华城打探一番,或许是赵守备带话给林思摇,真起了一些作用,这段时间林思摇确实没有再让人来村里,暂时也没有对付陆羽的准备。县衙里外增加了不少守卫,林思摇也确实在提防着陆羽。

    这样挺好,陆羽可以安心的种地。

    除了去金华城,陆羽每天早上傍晚都会去一趟陆明家,他就怕陆明家万一有啥事,自己却不知道。

    现在金华城能买到一些粮食,不过价格还是奇高,尤其是林思摇来了之后,粮价又涨了一些,这让住在城里的百姓叫苦不堪。

    而敦临镇,则是半粒粮食都买不到。像陆明那种,有乡下亲戚的,靠着亲戚接济,节节省省的度着日子。那些没有乡下亲戚的,就只能自己拿着钱来村里花高价买一些不怎么好的粮食回去。这两种人大多日子不好过,但也不至于挨饿。最惨的是那些没有钱,也没有亲戚接济的人家,他们就只能想其他办法寻找果腹的粮食。有的人在自己院里甚至屋里种一点庄稼,有的人则拖儿带女的出门乞讨,有的人就铤而走险,想些歪门邪道。

    总而言之,林思摇过来之后,那些城镇里的居民,日子没有半点转好,甚至还有愈来愈差之势。

    陆羽好些日子没有晚上去敦临镇周济那些穷困人家了。一来是因为陆羽最近很忙,晚上也常出门,就没空去镇上。二来则是因为那些人都已经知道了,去年冬天送粮食的就是陆羽,要是再送粮食,陆羽似乎没必要偷偷摸摸的暗中进行了。可如果要公开说要周济,陆羽就怕他们会“一拥而上”,自己的那些粮食招架不住。

    想来想去,陆羽还是打算这两天夜里去一趟镇上,给日子最为艰难的那些人家送点粮食过去。

    这天忙完地里的活,陆羽又去山谷里把六只山羊赶了回来。在羊圈里,陆羽欣喜地发现又有一只母羊也怀孕了。

    正月里种下的果树,大多都成活了,开枝散叶中,而后院水池里的荷叶,也好些蹿出了水面,亭亭如小盖。

    如果没有林思摇,这日子就太和谐不过了。

    吃晚饭的时候,陆羽告诉言溪安他们,自己晚上想去一趟镇上。

    言溪安说她也要去,然后兰摇芳也说要去,她还没跟陆羽晚上出门过。

    兰摇芳想去,言溪定自然也要跟着。

    陆羽笑着说:“咱们四个人一起么?那还不如白天去呢。”

    兰摇芳说:“白天去,不好玩,晚上去好玩。”

    “对,晚上去好玩。”

    言溪安不同意,她说:“我们去是有正事的,你们两个不许跟着,在家里陪爹爹妈妈。”

    言溪定不服:“那你凭什么不陪?”

    兰摇芳附和:“溪安你怎么不陪?”

    言溪安不能像批评弟弟那样批评兰摇芳,于是对她说:“摇芳,家里需要人保护,你最厉害,所以你要保护家里。”

    “保护家里?保护山羊么?”和“人类”相处了几个月,兰摇芳还是有些混沌,很多别人说的事情,她会反应不过来。

    言溪安笑着说:“是啊,大羽哥不在家的时候,你要保护山羊,还有房子,还有我爹爹妈妈。”

    “嗯,我明白了。”兰摇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对言溪定说:“晚上我不出去了,你也不许去,知道吗?”

    言溪定很乐意兰摇芳吩咐自己,笑嘻嘻的说:“你不去,我当然不去了。”

    言籍白看了儿子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敦临镇里,和小毛祖孙俩情况类似的,还有四五家。陆羽用竹篓背了几小袋的粮食,还有七八块猪肉,带着言溪安去了镇上。

    经过了一个不怎么寒冷的冬天,小毛的祖母似乎身体更差了一些。陆羽在他们家窗外,听到祖孙俩的呼吸,那老人的气息比起去年,稍稍羸弱了一些。这让陆羽很担心他们。

    陆羽将粮食和肉从窗户丢了进去,然后就和言溪安离开了,去了下一家。

    离开老远,陆羽还是听到小毛和她祖母的对话。祖孙俩说话时又压低着声音,单田方没在,敦临镇明显是不一样了。

    小毛奶奶对小毛说:“阳山村的陆先生,给咱们送粮食啦,小毛你快跪下,给陆先生磕几个头。”

    “陆先生又没有在,为什么要给他磕头呀?”

    “陆先生是活菩萨,小毛你磕了头,陆先生会知道的。”

    “哦,原来陆先生是活菩萨。”小毛很听话的跪在地上,真的朝着窗户,磕了几个头。

    就如陆羽所料,所有得到粮食的人家,都知道这粮食是阳山村的好心人陆羽送来的。尽管如此,陆羽还是不打算让他们看到自己。

    陆羽和言溪安是走路回去的,一边走路,一边说话。

    言溪安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不明世务,五谷不分的少女了,她忧心忡忡的说:“大叔,要是今年秋天,种田的都交了三倍租子,就不会有人卖粮食了,那住在镇里和县城里的人,就买不到粮食了,那他们要糟糕了。”

    陆羽说:“是啊,也有买得到。林思摇收了那么多粮,他自己吃不完,也不会全部交上去,剩下的肯定会拿出来卖。不过价格肯定是很贵了,许多人都会买不起。”

    “唉,林思摇真坏,大叔你一定要把他赶跑,或者杀了他。”

    “对,一定要杀了他,这次不能让他跑了。”

    言溪安忽然说:“那万一,林思摇被你杀了,接任他的下一位县令,还是这么坏,那该怎么办?”

    “额……”陆羽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每一任父母官都像林思摇那样贪得无厌,不管百姓死活,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只要是坏官,自己就出手杀死或者赶走么?

    这个问题陆羽想不明白,他看过一些书,似乎古往今来,百姓过的好不好,都与当朝的皇帝是否勤恳睿智,当任的父母官是否清明廉洁息息相关。老百姓过的好不好,似乎从来不能由自己说了算。

    见陆羽开始发呆了,言溪安拉了他一下,笑着说:“大叔你真笨,如果下一任县令还像林思摇这么话,那你不会去‘教他做个好官’么?”

    “教他做好官?可是我也不会做官啊,更不知道怎么教他们。”陆羽又想了一下,明白了过来,继续说:“你是说,如果下一任县令不好,我就去找他,让他做好事,爱惜百姓,不然我就要揍他打他甚至杀他?”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言溪安说:“所有的官都是由皇帝管的,大叔你要是见到了皇帝,也能这么对付他。”

    陆羽嘿嘿一笑:“见皇帝,这事我从来没想过呢。”顿了一顿,他又说:“溪安,要是你父亲他来做咱金华县的县令,那百姓肯定就有好日子过了。”

    “不会了,我爹爹年轻的时候也进过京赶过考,但是什么功名都没考到,他说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官运的。”

    陆羽笑道:“那不能再去考么?”

    言溪安白了陆羽一眼,冷冷道:“我爹爹都那么大年纪了,你忍心让他再千里迢迢的去京城应考啊?你这女婿安了什么心呢?”最后一句话说完,言溪安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嘿嘿,我说着玩啦。要是真有个做县令的岳父,我怕是会很不自在呢。”

    “我爹爹性子耿直,也不适合做官的。”言溪安叹了口气,又说:“大叔,有你在,金华城的百姓,或许会好过一点,可是别的地方,老百姓就未必有这么幸运了。”

    陆羽沉吟不语,心想:“期待明君清官,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剧的事情。”(关于zhengzhi,不能多说)

    齐祥那一伙北方来的村民,这几天最是高兴。他们万里迢迢的从家乡逃难到金华城,最终在阳山村定居了下来,今年春天,是他们第一次在一片新的属于自己的田地里播种。春天的种子播下地,这就是种下了一片新的希望,等到了秋天,就会有收获,属于他们自己的收获。

    言籍白干农活一直就不怎么在行,但言溪安姐弟俩是越来越熟练了,做事也越来越利索,姐弟俩加起来,干活的速度已经不比一位利索能干的农村汉子差了。有了他们的帮忙,陆羽在二月底之前,忙完了所有的播种工作。

    自己家地里的事情做完,陆羽又帮了齐祥几天。齐祥媳妇一直疯疯癫癫的不见好转的迹象,也帮他不了什么忙,他自己一个人就有些忙不过来。

    那次拦住赵守备,吓他一顿,让他带话给林思摇,确实是有些效果,一直到春耕结束,阳山村都是平平静静的,无人过来打扰。

    地里的活忙完了,陆羽又开始打算怎么去找林思摇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