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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叶微微昂着头,眼底一片惊涛骇浪。她面色不善地开口道:“你在威胁我?”

    司马瑾摇了摇头,两指再一次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一阵静谧。

    春风夹杂着寒意飘忽而过,将刚刚冒出芽尖的幼苗吹的随风摇摆。

    楚叶缓步走回到小几前,才方一坐下,司马瑾便将盛着白子的棋篓推了过来。楚叶嘴角微抽,司马瑾的这局棋上,已经放好了两枚黑子,并且完全没有取下的意思。这时候将白子推给她,是要她让子的意思?

    她悄悄抬了眼皮偷瞄过去。司马瑾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都要气笑她了!

    楚叶将棋篓揽了过来,认命地放在自己的身侧。而还没等将盖子打开,就听见清脆的“啪嗒”一声。

    司马瑾又落子了!

    楚叶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深吸一口气,捻起一颗白子旋即落下。

    “小叶子,你再让我几子嘛!”司马瑾一边委屈道,一边又落下一子。

    “让你?”楚叶颇为无语,却还是不曾耽误手上的动作,“以殿下的棋力还需要我让吗?”

    楚叶说的是踏青之事。若说司马瑾不知道定远侯方家在今日组织踏青,她是几万个不信。凭借她对司马瑾的了解,这可是一个不会吃亏的主儿。拿自己的半条命去救一个官家庶女,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显然他是另有所求!

    司马瑾轻笑不已,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落子,“和小叶子你相比,自然算不得什么?”

    他到现在还记得在东尧时所看到的那局棋,环环相扣,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彀中,再无翻身之力。可司马瑾却不明白,他发动大量的人力,都没能找到蛛丝马迹。他可不相信楚叶费尽心思钻研一个局出来,却只是单单地摆在窗边赏玩的。

    楚叶紧接着落下一子,不言不语。

    空间再次静谧下来。只有棋子落盘的磕碰声和炭火燃烧的声音此起彼伏,互不相让。渐渐的,纵横十九条上,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已经被棋子占去过半。

    行至中盘,楚叶早已逆转了那三子的劣势,反而率先出击,占进司马瑾所持有的黑子的领地。

    司马瑾依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悠悠地又落一子,缓声问道:“小叶子可曾想过,我朝实行科举制多年,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却独独在今年爆出?”

    “还不是拜殿下您所赐?”楚叶冷笑一声,“若不是臣独得殿下青眼,又怎么会遭人嫉恨至此?”

    “错了。”司马瑾突然冷声道,吓得楚叶手上一松,棋子从她的指尖滑落,慢悠悠地滚落在棋盘上。司马瑾紧接着便将黑子落下,这一子不再呈防守状,反而是主动出击,正正好好地落在了楚叶原本想落的位置上。“他想找你的疏漏,可你行事实在太过圆满,他便只能主动出击,分散你的注意力。”

    楚叶瞳孔猛地缩紧。并不是因为棋盘上疏漏,而是骤然发觉自己近日将太多的精力放在案子上,而忽视了这几天贡院中的情况。

    她本以为刘翰林被收押,贡院内便再也没有她们的内应,却下意识地忽略了内应不只刘翰林一个人的可能!

    既然收钱卖官一事已经成了一种产业,渠道又怎么会只有刘翰林一个人!

    是她下错了棋!

    楚叶紧紧咬着下唇,目光牢牢地落在了眼前的棋盘上。脑中飞快地运转。她已经下错了一招,落子无悔,现在最为至关重要的是要找出还有哪里能落,还有哪里对她有利!

    她斟酌着,将手上的白子落在左下角的星位上。

    “又错了。”她的手刚一离开棋子,司马瑾的声音便好像是春雷一般炸在她的耳边。

    窗外的那朵乌云依旧遮蔽着阳光,久久不散。竹子守在门外,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喃喃自语:“看来又要下雨了。”

    楚叶收回手,皱着眉头细细看着棋盘。司马瑾看着她那副纠结的样子,捻起棋子落在一边。

    她暗道一声不妙。司马瑾说的不错,她这一步棋的确是下错了。她太急于挽回错棋所造成的后果,反而忘记了仔细考量。

    一步错,步步错!

    一息,两息,三息。楚叶捻着棋子的手不住的颤抖,盯着棋盘计算着目数。

    她现在完全再被司马瑾牵着鼻子走,如果不能摆脱,她就必输无疑!

    她不由得看向棋盘的右上角。司马瑾的前三子皆落在此处,让他以为这一块的棋子定然是他手中的主力。然而实际上却只是一个诱饵,诱惑她将注意力都放在那里,从而忽视了司马瑾在其他地方的排兵布局。

    那一堆棋子,根本就是司马瑾的弃子!

    就像刘翰林一样。

    她一直以为抓住了刘翰林,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一半。可却一直没有想到,刘翰林是被人故意放出来诱惑她,引她入局的人!

    司马瑾看着楚叶纠结的样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他微微闭上眼睛:不愧是他珍藏许久的好茶!

    楚叶快速扫视着棋盘,又过了许久,她才慎重的将棋子落下。

    “十七,九,并!”

    那一块的黑子看似无用,可实际上却是司马瑾所布之局的关键。

    司马瑾看着楚叶的动作,脸上渐渐绽放出笑。

    窗外的乌云渐渐退去,再一次露出阳光。光芒再一次打在窗纸上,又透过窗纸,打在司马瑾的侧颜。

    楚叶看着司马瑾的脸,一般藏在阴影之中,一半显露在阳光之下。如果有人要给他画一副画像的话,这无疑是最好的角度。他就好像是一个在钢丝上跳舞的人,一壁站在高台之上,享受着众人的欢呼与膜拜,一壁匿于阴暗之下,筹谋算计着众人所不能求。

    而当他将两面都朝着另一个人展示出来后,无疑是危险的。对他,也对另一个人。

    乌云彻底地散去了。阳光再一次充满整件屋子。楚叶被这刺眼的阳光打到双目,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眸。等她再稳定下来后,刚才那一副景象却仿佛只是梦境一般,恍惚即逝。

    司马瑾放下茶盏,捻起黑子凌厉而下!

    楚叶的心神再一次被勾回了棋盘之上,她慎重的看着司马瑾的落点。

    “十五,九,听。”

    若是她没有下错棋,那么这一子定然能对她起到极大的影响。那就不会是“吃”,而是“镇”了。

    司马瑾这一招的意思是说,对方现在还没有发现她下错了棋。也就是说,她虽然一直盯着刘翰林,却也不知不觉中抓住了幕后之人的痛脚。可她却完全不知道!

    她沉了口气,再一次看上全局,一双秀眉紧紧地皱起。

    突然,她眼前一亮,自己那招错棋,虽然下错,却不知不觉成了一招“挡”,将司马瑾的进攻封地死死地。

    出的心中再一次有了谱,脸上绽出微笑,捻起一颗棋子,飞快落下!

    “十一,十六。”

    司马瑾也飞快落子,可落的位置却让人有了一种是被逼急了的感觉。

    一来一往,为了一目互不相让。

    可一局棋终有结束之时,数目过后终于有了结果。

    楚叶险胜……三目半。

    楚叶不由得长吁出一口气。这一局棋下的十分不易。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这并不是司马瑾心血来潮想和她玩的对局游戏,他用棋盘告诉她。

    她出错了!

    马上就要被人抓住了!

    她像往常一样熟练地挑捡着白子,将它们一粒一粒放回棋篓之中。

    这局棋,她知道是司马瑾在和她下。那另一局呢?

    刘翰林显然没有这个本事,难道是宋瀚飞,亦或者是……

    楚叶眼神一凛,定远侯府?

    她抬眼望向司马瑾,后者正靠着炉火,优雅的煎茶。司马瑾不会无缘无故地带她去招惹定远侯府,定然是因为,他认为科举舞弊的幕后乃是定远侯方宏旷!

    楚叶将棋篓的盖子合上,看着棋盘上依旧存在的黑子以及并不想动手的司马瑾,认命地又收拾起黑子来。

    算了,就当作是感激他的提醒好了。

    她收拾好了棋子,将两个棋篓都摆到了棋盘之上。而后结果司马瑾递过来的茶,透着窗纸望向窗外。

    阳光越发的橙红,日头渐渐西斜,躲到了山后,一天结束了,而新的一天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