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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婆一看着对世事冷漠,实际上却不是的。就像千年之前,凭着孟婆一的能力,若她真的下了杀手,林郁之肯定魂飞魄散得透透的。

    想来当时她便已经得知前后真相,这才给他留了一缕残魂,得以在千年后的今天继续蹦跶。

    孟婆一没有回答。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思留了对方一线生机,其实那一缕残魂在当时来说,和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区别,不修养个几百年恢复不了。而魂届一向弱肉强食,这样的残魂早晚难逃被吞噬的下场。换句话来说,就算他侥幸逃过一劫,再次兴风作浪,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人头疼的事。

    却没想到,是她的因果,终究逃不过去,兜兜转转一千年,她再次面临千年前的情形。好在这次,有了更好的解决方式。

    魂境里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不过言语之间,便是几百年之后。

    林郁之果然侥幸躲过当初那一劫,再次成了一个以负心人心脏为食的试探真心的美貌女子。

    他真的,只是想看看,这世间究竟有没有真心人。却不曾想,在时间的洪流中颠簸了这么久,试过这么多人,竟从未遇见过一个不相负的。

    真心的没有,负心的却各种各样。有人在得手之后,立即便将他转手送人做人情;有人说是真心,却能将一颗真心送给不同的人;有人说要一辈子长相厮守,却在听说他得了重病,需要心上人心头血为药引之后,立即毫不犹豫的将他抛弃。

    他就这样,辗转在各个负心人之间,以为这便是世间情爱常态的时候,遇见了苏末央。

    苏末央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之家。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子,前途一片光明,若无意外,他的未来理应在庙堂之上指点江山。再娶一门当户对的贤淑女子,就此平安终老。

    只是他遇见了林郁之,化身成女子的林郁之,就此彻底沦陷。

    时间太久,林郁之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试探真心的目的何在,这仿佛已经成了一个执念。而太多的例子让他深信,这世间并无所谓的真心存在。

    所以在遇见苏末央之后,就算对方已经奉上所有,他还是执着的一步一步的试探,执意揭开对方虚伪的面目。

    当苏末央为他与家人决裂时,他不屑,只道对方被美色所惑;

    他假装毁容,苏末央不离不弃时,他又道:虚伪,这些读书人为了给自己增添一个虚伪的深情人设,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然而当十年寒窗的苏末央决定为了他放弃科举,投身最末等的商业,以便赚钱给他治病时,他心里一直被刻意忽略的动摇终于被摆到明面上来。

    在某一个深夜,偶然间看见苏末央留恋书册的模样,却又在第二日面色如常的开门做生意后,林郁之终于忍不住了,苏末央本是那样清高的一个书生啊!

    他再一次,病倒在床榻,生死之间,依旧和以前那般,同样的理由,非心上人的心头血不能活。

    那个时候,林郁之甚至想,这一次,就算苏末央也抛弃他,他也不吃他的心脏了,就当借着这个机会离开,还给他正常的一段人生。

    苏末央听见这个要求,果然犹豫了,林郁之心里虽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却也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干干净净的离开。

    可是没想到下一刻,苏末央像是经过一般慎重的思考,不舍的叮嘱道:

    “阿郁,是我对你不起。你这一生本就命途多舛,跟了我也一直颠沛流离,以后我却护不了你了,只愿你能好好活下去,尽量的,开心一些活下去。”

    林郁之怔在原地,这是在几百年来,第一次有人因为自己要去死留他独活而跟他说抱歉。他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是在反应过来时,已经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苏末央的身边。

    他信了,可是遇见那么多负心人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和对他奉上一颗真心的人相处,他能想到的方式,只有逃。

    苏末央下定决心之后,便对之后的事情做了些安排。他带着林郁之离开苏家之后,并没有多余的财产来进行分配,唯一的一个小小店面,自然也是留给林郁之的,其他的事安排下来,也不过薄薄的一张纸。

    之后他本来打算再去看望林郁之一眼,却担心自己因为不舍下定不了决心故而没去。他自然也想不到,这一犹豫,正好错开了林郁之离开的时候。

    他取自己的心头血,看着心口的血一点点的流进碗里,伤口很疼,于是他就努力幻想,幻想林郁之病好之后,开心喜悦的模样。

    取血的时间太长,伤口越来越疼,他就一遍一遍的想。谁知这样想着想着,竟然就成了执念。

    直到血流尽,他飘飘悠悠浮在半空,也执着的想要等着林郁之前来取血,然后看看他病好痊愈的模样。

    这一等,便等了几百年。

    “啧。”元岸看得无奈,想说什么却又发现无话可说。

    这是林郁之的魂境,不是苏末央的。林郁之能看见的,是几百年前为他而死的苏末央。

    孟婆一问林郁之道:“所以,还在执着什么?”

    “是啊!我还在执着什么?”林郁之恍若忽然惊醒一般,从方才的画面里走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抹了一下眼睛,却又想起,自己是恶魂,恶魂是没有眼泪的。

    “仇已经报了。”林郁之垂下手,自言自语的道,“负心的人已经吃了,真心的人,我也找着了,所以,我还在执着什么呢?”

    元岸本来以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渡魂是最好的时机,然而孟婆一却没动作,只是沉默着看着林郁之的魂体在喃喃自语。

    半响,林郁之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很干净的笑,和他清秀的容颜极为相称。

    “子桑宗主。”他开口道,“也是,都一千年了,是该结束了。末央的魂,你有护着的吧?”

    孟婆一点点头。

    林郁之道:“那就有劳你了,我可能没机会和他再见面。劳烦你告诉他,以前,是我负了他,若有来世,他若还不悔,郁之定当珍惜。”

    “可以。”

    “多谢!”林郁之的身影逐渐淡去,他闭上眼,轻声道,“开始吧!”

    “缘起魂生,缘灭魂往,术引!”

    千年的执念,终成丝线一根,魂境里的鲜血散去,又是一开始喜气洋洋的红色。

    元岸知道,魂已渡,这个魂境很快便也会消失了。

    “小姨婆。”

    “……嗯?”

    元岸顿了顿,还是问出口了,“我能问问,你这一次执意渡他的缘由吗?”

    “缘由?”孟婆一沉默片刻,轻声回道,“大概是因为颇为相似的经历吧!”

    元岸闻言,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没来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离开魂境,孟婆一把苏末央从小钵里放出来。或许是在钵里修养片刻的缘故,已有了些许精神。

    “子桑宗主。”他不知道眼前女子的身份,只是先前迷迷糊糊的听见林郁之如此称呼,他便也如此称呼,“郁之他,还好吗?”

    “嗯。”孟婆一道,“执念已散,已往生。”

    “那就好。”苏末央点点头,说完之后,却忽然又呆滞在原地,眼里好不容易攒起的那点生机眼看也要消散了。

    元岸见此,轻叹一声,把魂境里林郁之的那一番话依言相告。

    “是吗?”苏末央眼里的生机被拉住,一连声的重复着“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元岸松了口气,看对方这样,显然是没有自我毁灭,直接魂飞魄散的打算了。如此只需找个大师超度一番,也就了结了。

    门外,守候良久的众人眼见那扇门终于打开,忙一窝蜂的走上前来,待看见屋内干干净净,并没有某恶魂的影子时,俱都松了口气。

    华齐荣面对着这位活生生的开山祖师,态度那叫一个尊敬,恨不能直接叩头下跪恳求孟婆一回九玄宗再任宗主一职。可惜这个提议被孟婆一一句对看风水不感兴趣直接打了回去。

    谁都知道,历经千年之后,九玄宗的发展稍微歪了些许,对风水之道已成行内中流砥柱。

    虽然如此,华齐荣还是不死心,直言九玄宗永远都是属于孟婆一的势力,她若有需要,随时可以传唤。

    华轻轻闻言立即想反驳,不过终究忍住了。

    孟婆一闻言虽未点头,却也没戳穿华齐荣的另一个目的:九玄宗既然属于孟婆一,那自然的,在九玄宗将来有难时,孟婆一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这个要求对孟婆一而言并无多大影响,终归是要她活着不是。更何况,九玄宗出自她手,她就算亲手毁了,也不欠谁的因果。

    而华轻丛还在震惊之中,他喜欢的姑娘居然变成了他们宗门的开山祖师爷。另一个动心的姑娘还是个男的?而且自己还差一点成为对方的下一个实验对象。

    离开时,宋俊财依依不舍的送元岸到了别墅大门的位置。

    “元,真的不能介绍你身边那位长头发黑襦裙的姑娘给我认识?”

    “不能。”元岸回得很是斩钉截铁。

    宋俊财不依,“可是我喜欢她。”

    元岸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要我活着的时候,你能打得过我。”

    宋俊财震惊:“用功夫?”

    “对。”

    “元,你这个要求根本没有人能完成。”宋俊财说着,想了想不甘心的道,“你们国家有一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万一有人能打赢呢?”

    元岸道:“那个时候我自然就死了,依旧是不算。”

    宋俊财大呼,“元,你这是耍赖,我就要回国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来,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元岸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