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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腹血涌的声音霎时撞破耳膜!

    云逸章握住利剑的手抖了又抖,双眼不可置信地直瞪着眼前的景象,脑中嗡嗡作响。

    触及剑柄的手掌松开,握紧,愣了半晌,竟用力,将剑从苏琴绾腹中一把抽了出来,鲜血立即喷涌而出。

    苏琴绾话未说完,倾身倒在地上。

    哐当一声,黑夜之中,银剑落地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林杳看着身前突然窜出来的影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影子便已然直栽栽倒了下去。

    “云夫人。”林杳连忙弯下腰,欲将她扶起来。

    “卿卿……”云逸章彻底吓住了,双膝下地跪在地上,手中的剑也应声落地。

    他摇着头,连呼吸都几近凝滞,膝盖磨着地上,连着几步爬到苏琴绾身边,一把将林杳推开,“你不要碰她!滚开!”

    “卿卿……不,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卿卿……”

    卿卿是苏琴绾的闺名,因当年端元皇后薨逝,为规避忌讳端元皇后名中的“绾”字,苏琴绾又唤作苏卿卿。

    云逸章将她抱进怀中,一手扶住她的颈项,一手不断地擦拭着她口中往外溢出的鲜血,越擦越慌张,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上,“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跟来,为什么?!”

    “我不是答应过你,一定会保住云家基业,这是最后一次,眼看要成功了,你可知,我们就要成功了啊!”

    “老爷……收,收手吧。”苏琴绾用力咽下一口鲜血,伸手紧紧地抓住云逸章的衣袖,“不要再为难她。”

    顺着她的目光,云逸章转头看向身后的林杳,他仍旧一脸愤恨,此刻,却完全没有余力再对她出手,只知护着眼前的人。

    “老爷,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因何相遇?我又因何嫁给你?”苏琴绾双眼迷蒙,腹下疼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当然记得,当年你贪玩珠水池畔,不小心失足落水,是我恰巧路过将你从碎冰底下救了起来,十二月的冰寒,为了保住你的命,只能犯了轻薄之举,不料从那以后,竟被你缠上。”

    回忆起当年的事,云逸章脸上划过一抹笑容,与方才杀戮腾腾的那张脸,恍若迥异。

    苏琴绾躺在他怀里,亦是一副幸福的模样,“你第二次救我,是在长公主府门前,我偷偷跟着你去长公主府分发年礼,谁知门前的马车失了疯,是老爷你,不顾生命危险替我挡下了那一劫,到现在你的右肩上,还留有一个马蹄印记。”

    “噗……咳咳……”苏琴绾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迹喷涌在云逸章的衣袖上,黑色的袍子遇到红色,一转眼便浸润进去,四周血腥味尤其浓厚。

    “卿卿,你不要说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御医,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云逸章说着,便要抱起苏琴绾起身。

    苏琴绾在他怀里摇着头,双手紧紧拽着云逸章的衣袖,撑着一口气要将剩下的话说完。

    “老爷救我的第三次,是我与临安首富杜温凉的婚宴上,你一身红衣走进礼堂,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我带走,永久地救我于火海。”

    “那时的你,说会给我幸福。”

    “可是老爷啊!”苏琴绾霎时哭诉起来,“当年那个身官正直,满腔忠义,一心助人为乐的你,那个宁愿牺牲自己也绝不伤害别人半分的你,哪儿去了?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一开始兰铃花出现时,我便劝你,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不要去想,我以为你会改,没想到,终是没有等到。”

    “咳咳……”苏琴绾只剩最后一口气,气血在腹中翻涌,连着喷出两口鲜血,眼泪滚滚而下,扶住云逸章的手也开始渐渐地往下滑落。

    “不,我带你去找御医,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卿卿,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不要了,真的。”

    林杳从旁站起身,一脸笃定地看着地上的两人,“我会医,让我来为夫人诊治吧。”

    还剩最后一口气,只要经她手,就还能活!

    说着,俯身过去便欲将云夫人从云逸章的怀中拉出来。

    “滚开!若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害了云家,现在又害了他夫人的罪魁祸首,怎会好心救人?

    云逸章一把甩开她的手,不让她接近苏琴绾,这一掌,几乎用足了全部功力,一掌将林杳甩飞出去。

    “苏儿,小心!”

    “三小姐,危险!”

    枫林之中,有两个身影几乎同时窜出,一人揽住林杳的腰,一人挡在她身后,不让她被掌锋所伤,而这两人,恰恰是萧承越和许梁皆。

    却那时,身后的薄雾被阵阵火焰点燃,官兵暗卫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定眼一看,来人竟分为三拨,萧承越带着黑衣银剑的暗卫,许梁皆带着大理寺的护卫,郭茴带着府衙的衙役。

    那些人突然出现在枫林里,似乎已经从旁等待了许久。

    “你没事吧?”萧承越低头轻轻问了一句,凝眸看向她身后同时奔上来的许梁皆,一个旋身,将林杳抱在怀里隔开几步,语气冷冽,“许大人怎么也来了?”

    关于云尚书的事,萧承越是事先知晓的,幸在今日林杳一离开,丑丑等不及子时,立马捎信到了三王府,他收到信一路追来,恰恰看到云逸章对林杳出手那一幕。

    谁知,与此同时赶来的,还有今日捡了林杳玉簪的许梁皆。

    就连郭茴,也从中发现了不对劲,跟着来了。

    只是几人出现的方向各有不同,萧承越稍晚一步,许梁皆和郭茴先到,也将方才云逸章的话尽数听入耳中。

    “下官见过三王爷。”许梁皆神色微动,盯着萧承越怀中的女子,心中一动。

    “三小姐可有伤到?”转眸看向林杳。

    许梁皆也是疑惑,洛家三小姐和宁王尚有婚约在,三王爷如此公然护着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之前临安城的传言,是真的?

    他左右审视的目光让萧承越极是不悦,一拂袖,将林杳挡在身后,看也不愿让他多看一眼。

    “有本王在,她当然无事!”

    言外之意,本王想要照料的人,就是伤了自己也不会伤到她分毫,然而他的动作更无意于告诉许梁皆,这是本王的女人,你别惦记!

    见此,许梁皆手里紧紧地拽住那枚玉簪,不过晃神之间,又恢复平常的神态,顺手将玉簪收进袖中。

    林杳缓过神,发现两人对峙的神态,尴尬地咳嗽一声,从萧承越怀中执脚落地。

    “你们怎么会来?”

    而且一来就来了仨?!

    面前二人还未开口,身后,苏琴绾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双手缓缓抚上云逸章的脸颊,满手的鲜血,却覆载深情。

    “老爷,这辈子能嫁于你为妻,我无怨无悔,其实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奢华的生活,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我不愿让你为我背负那么多的罪孽,如今,终于能帮你减轻一回。”

    “卿卿。”云逸章抱着她,眼泪不停地掉,他想救她,却只能看着她腹中的鲜血染红了衣裙,气息一下比一下微弱。

    “我……第一次见你,其实不是在珠水池畔,是在城隍庙……那日你白衣翩飞站在夕阳下,一趟一趟地帮助山下的旅人接揽重物,汗水浸身,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

    苏琴绾口中紧咬一口血腥,红唇抑制不住地颤抖,脸上却漾出浅浅的笑容。

    “从那时起,我便心属……于你,老爷,答应我,放……手……吧。”

    血腥上涌,卡在喉头,只待最后一句话落声,苏琴绾双眼一闭脖子一倾,伏在云逸章脸庞的手瞬间滑落在地。

    四周相安静谧,有飞鸟惊林,鹃鸟啼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幽幽枫林,悲吟如斯。

    苏琴绾身上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溢,但鼻间残存的一抹呼吸在那一刻结束之后,便瞬间荡然无存。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啊……”云逸章抱着怀中依旧温热的身体仰天大吼一声。

    年过四旬,此刻却像个丢失了重物的孩子一般,嘶吼,咆哮。

    他满手满脸的鲜血,混迹着泪水,一个劲儿地摇晃着怀中的人,似乎如此,便能重新将她唤醒。

    良久,云逸章安静下来,对着空气短短一声呢喃,“你又可知,当年城隍庙那日,我为何站在山顶迟迟不走……”

    像在说给怀中的人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低若罔闻的声音,林杳却尽数听入耳中,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悲凉,好在萧承越一直站在她身侧,才堪堪摇晃着没有倒下。

    “娘……”

    却那时,人群后方,不轻不重响起一个声音。

    众人回过头,只见薄雾消散处,一身白衣的云棠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个小锦盒子,身旁牵着一匹小白马。

    云棠缓走几步,在人群退让的中央,几个踉跄险些摔倒,走近之处,一个匐地跪在苏琴绾身侧,浑身哆哆嗦嗦颤抖得不行。

    他目光血红,双手紧紧抓着苏琴绾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知摇头。

    下午回府时,云棠特地去苏琴绾房中拜见过,话语之间还刻意隐瞒了云逸章返京的事,只告诉她尽可安心,父亲不日便归。

    当时他问苏琴绾,今晚和喜欢的女子有约,要送什么礼物才好,苏琴绾还笑着从首饰匣拿出一支凤簪,告诉他送心爱之人礼物,不要吝啬。

    怎么就只过了短短几个时辰,他的母亲就浑身是血地倒在了这里?地上染血的凶器,竟然是他最熟悉的父亲的贴身佩剑。

    周围如此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她!

    谁又能告诉他,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杳看着云棠这副模样,心里一阵阵地疼,她俯身蹲下来,拍着云棠的肩膀,想给他安慰。

    “既然案情已明,来人,将云尚书押回天牢,终后再审,带走。”

    许梁皆自知此地不宜久留,看了一眼林杳,一声令下,身后的官兵立马上前。

    可奇的是,云逸章再没有反抗,缓缓将苏琴绾放到云棠怀中,顺从地交出双手,只是三步一回头,一直紧紧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偌大的枫树林,一时之间,只剩下林杳,云棠,死去的苏琴绾,萧承越和他的两个护卫。

    “她是为了救我,而我却没能救得了她,对不起。”

    待所有人走后,林杳自责地看着被云棠紧紧抱在怀里的尸体,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

    她身为医者,仁心之大,却三番五次连累云家,她一直追查凶手,想要为云泊霖正名,却不料,竟将云家害得家破人亡。

    当初,云棠阻止她查案,想必就是知道会有今天,可是她在中间,往前不是,往后不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正义。

    她对不起的,何止云棠?

    “林木。”云棠红肿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怀中冰凉的躯体,半晌才开口说话,声音喑哑,“我以后,再也没有母亲了。”

    一句话刚出口,云棠情绪一动,恸然大哭。

    他说,“林木,你可知,我以后再也没有母亲,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