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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她不说话,只细心涂好,然后又拿备好的棉布一层层缠裹起来。

    他整日里在外面作画,往日修长好看的手早已冻得皴裂,刚刚即便是在夜里,她也能触摸到上面一道道的口子,刮得指尖生痛。

    将那双手温在怀中,人亦紧紧的偎着他。

    他半晌没有说话,后慢慢抽出手,在枕头底下鼓捣半天,拿出个东西放在她手中。

    一个扁扁的盒子。

    打开来……一股香甜之气直入心扉。

    胭脂……

    “我知道以前的胭脂都是玫瑰做的,可是现在……”

    “你知道我不用这个的……”

    “快过年了,怎么也得有个新气象,对不对?”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哪有?”夜光中,他故作打量的目光依旧深情而宠溺:“就是八十岁了,也是个不知愁的小姑娘。”

    她笑了,鼻子却酸酸的:“你说这年要怎么过呢?”

    “横竖有爹娘会琢磨,你就歇歇吧,这阵子都瘦成什么样了?”他心痛的摸着她突出的锁骨。

    “我想咱们这一年出了太多的事,过年就彻底来个除旧布新,每人都做一套新衣裳……”

    他便笑:“那你不是要更累?”

    “累什么?”她顿时来了精神:“你猜我这一天赚了多少?”

    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

    他立即瞪大眼睛,随后叹了一句:“看来明天我得去看更多的美女了……”

    胸口立刻挨了一拳。

    他刚要说点什么,却突然咳个不停。

    程雪嫣慌得不行,忙下地倒了水喂他喝了方勉强止住。

    “是不是病了?”

    他连连摇头,声音嘶哑:“还不是被你打的?”

    “我哪有?”

    “快上来吧,地上凉……”

    这一夜,她总觉得他好像要跟自己说点什么,却是终未说出口。

    ————————————————————

    年前真是赚钱的好时光,这铜板数得指头都布着一层金属的光泽。

    每天晚饭后便是算账时间。

    她不会用算盘,这时空又没计算器,便拿着鹅毫在纸上来回勾画。

    耗材……进账……开销……计件分给各人的钱……每每都搞得她头大。她不是不会做算术,关键是……以前有电脑,现在这么多数字……

    “……八十八加三十五减十二……今天的伙食,再加上一百三十一个手链,十八文钱出货,五百六十五个小荷包……也不知有没有卖丢,换两套‘金鼠送瑞’……又买了四百七十六文的丝绳,六百十三文的碎料……哎呀,全乱了!”

    她气恨的将鹅毫一丢,使劲的拍脑袋。

    “现在是一两三钱十七文……”

    一直半倚在床上看书的顾浩轩慢悠悠的开了口。

    怀疑的看他一眼,当他梦话,抓起鹅毫集中精力算了两遍,突然停笔,再次怀疑的看了过去。

    “一条手链八文钱,出货三十九条,工料二十七文,手工费每人每条三文,出工费每人七文,净赚……”

    “还赚什么啊,你要赔死了……”他目光仍未离书,慢条斯理道。

    她鼓腮,那鹅豪算了半天,果真是赔近五百文。

    瞪着他,忽然眼睛一亮,她怎么忘了,这个家伙可是在朝堂之上用数字问题弄晕了赫祁使者的,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计算器吗?

    立刻捧了账本凑到他身边,笑眯眯的。

    “现在想起我来了?”他故作大牌,翻了一页“天书”。

    气鼓鼓的将账本丢到他怀里,怒喝:“算!”

    他忙摆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接了,却定住:“这是……”

    程雪嫣不知道阿拉伯数字是何时传入中国的,不过看顾浩轩的表情……

    “我说你算!”赶紧抢过。

    顾浩轩也不执着,她报上一串数字,他便随口说出结果。

    几乎每晚要熬掉半盏灯油的算术题顷刻间便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纸上。

    程雪嫣满意的点点头,却忽然虎起脸:“你就一直眼睁睁的看我孤军奋战?”

    “我还以为你嫌弃我是闲人,不愿我帮忙呢。”他满脸委屈。

    她飞快的在纸上划拉了个“闲”字往他脑门上一贴:“从即日起,你这个闲人被聘为‘顾家小铺’的账房先生啦!”

    他笑着揭下脑门上的纸,瞄了一眼,怔住,不可置信的看向程雪嫣。

    程雪嫣正奋力对今日赚得的三两四钱银子进行最为合理的分配,要过年了……

    抬头却见他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怎么了?”

    他忽的将她搂入怀中:“嫣儿,你相不相信缘分?”

    “嗯,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她还惦记着她的帐,不过从现代到古代,岂止是千里之缘?

    他一把抓过那账本丢到一边。

    “哎呀,你……”

    剩下的字悉数被他吞入口中。

    她呜呜着,终于放弃挣扎,没入一片柔情,只余那账本躺在冰冷的地上轻翻纸页窸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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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仿佛眨眼就到了。

    虽是落魄,规矩可以从简却不能消除,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迎灶神……如此不仅是为应时节,更是想借此求得天佑,保佑尽快沉冤得雪,脱离苦海,即便尚需时日,也乞求来年顺风顺水,生意兴隆。

    早在腊月二十三,蕊珠便送来半爿猪肉并一些果蔬。

    此番还带来了丈夫胡图。

    程雪嫣见那人虽长得粗,人却分外老实,也不会说什么话,一咧嘴就嘿嘿傻笑。脾气是不大好,可蕊珠只要一瞪眼睛他就蔫了。

    依秦曼荷的观点是蕊珠虽不怎么样,但配胡屠户还是糟蹋了,她却认为只要能和和睦睦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蕊珠夫妇那日坐到很晚才走,一开门,突然发现门口并排摆着两对山鸡野兔。外面不知何时飘起细细的雪花,薄薄的雪地上,有一串脚印直向院门口延去……

    直到年夜饭上,一色新衣的众人还在热议这天外来物……究竟是谁送的呢?

    程雪嫣有点怀疑一个人。

    记得官兵来府那日,杨舟察被打得不能动弹却仍死死的护住段紫蓝,过后是一片混乱,那两个人竟是不见了……

    原本若是有了这等奇事,秦曼荷是最应该发挥想象极尽能事,可是今日却一反常态,很含蓄的笑,时而走神,目光闪烁。

    该不是她那位表兄的杰作吧?程雪嫣暗想。

    而更为含蓄的是顾水卉,桌上热气腾腾,将她的脸氤氲在一片朦胧之中。她的神思似乎飘离了此处,整个人显得有些兴奋又略带羞涩,很有点少女怀春的模样。

    程雪嫣发现自己经常在外忙碌,竟是愈发看不懂家里这些事了。

    无意摇头之际,正撞见顾浩然的目光穿过重重热雾飘过来。

    她礼貌一笑。

    这位大哥也奇怪,基本听不到他说话,也不见他做什么事,能看到他的地方就是饭桌上,偶尔在院中也会相遇,只是最近相遇的次数似是愈发多起来,每次都这般飘渺高深的看着自己,仿佛欲言又止,弄得她很是莫名其妙。

    “富贵花开来啦……”

    伴着碧彤的欢快的声音,一盆热气腾腾喜气洋洋的菜出现在桌上。

    “这菜叫什么?”程雪嫣刚刚没有听清。

    “富贵花开!”碧彤菜名报得这个清脆:“原料有菜花,要一朵朵切下,先用盐水浸泡一刻钟,再用开水氽烫过捞出;胡萝卜去皮煮熟,切滚刀块;土豆也去皮切滚刀块,盐水漂过,捞出沥干;芦笋削除硬皮,用开水烫软,捞出冲凉后再切小段;用油先将土豆炒过,并加水煮熟,放入所有材料炒匀,然后盛出,另用油和其他调味料并加一杯清水,再将各色蔬菜回锅烧入味,汤汁收干即可盛出了。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顾骞第一个对她提出表扬:“碧彤现在愈发能干了,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这婆家怕是很快就要追上门了!”

    羞得碧彤顿时低了头。

    戴千萍一改往日严肃:“不过是讨个彩头,希望咱们顾家能够早日拨云见日,万事顺利,财源广进!”

    众人一片叫好。顾水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撒娇般了唤了句:“三哥……”

    顾浩轩会意,起身离席,稍后便端着颜料进来,对着刚刚粉刷一新的墙壁挥毫泼彩,一蹴而就。

    竟是一幅年画。中间是一只珠光宝气的大花瓶,中插着的牡丹、菊花和百合,四围是果盘寿桃、佛手柑、葡萄和切开的西瓜。

    顾水卉就抿嘴笑:“三哥当真是向着三嫂呢。你们看,这牡丹、菊花象征富贵吉祥、百合寓意夫妻和合,还有那瓜果代表多子多福……三嫂,咱们家该不是又要添丁进口了吧?”

    众人的目光立刻对准程雪嫣。

    程雪嫣当即红了脸:“哪有?那寿桃和佛手柑分明是祝愿爹娘多福多寿的,再说还有大哥大嫂……”

    见众人将目光调向自己,秦曼荷少有的羞涩起来:“没有的事,弟妹就知道打趣我……”

    “不管怎么说,这道富贵花开菜和这幅富贵花开都是个好彩头,明年咱们顾家一定会愈发兴旺的!”顾骞分外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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