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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真的都没有说话,真的都没有吃饭,都把彼此当成空气一样对待。病房里的灯是亮着的,直到深夜。在灯光的照射下,余梦的脸显得有些疲倦。漫长的夜里,两个无聊的人显得无所事事。

余梦已经饿得心慌了,肚子里咕咕直叫,然而她强忍着,她不想求自己眼前这个“木头人”,她甚至都不知道对他再说些什么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已经心如死灰不复温了。在失望的烟熏的笼罩下,余梦的天空一片氤氲,什么幻想都没有了。

人是铁饭是钢,唐天宝也感觉肚子饿了,前胸贴后背了。唐天宝忍不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吃饭呢?余梦不吃饭,自己有为什么不吃饭呢?

唐天宝把脸贴到了余梦的脸前,左眼朝着她眨了一下眼:“走,我带你出去。”

“木头人”的突然张口,把余梦吓了一跳,她浑身抽搐了一下,仿佛打了一个冷颤,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走不走?”唐天宝对着还设愣着的余梦说道。

余梦恍惚间感觉眼前的这一幕好像曾经发生过,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非常的熟悉。她愣了一下,这时,唐天宝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去哪里?”余梦惊诧地问道。

“出去吃点东西啊。饿死了。”唐天宝埋怨道,他的脸上少了先前的忧愁,现在完全是一个天真灿烂的孩子。

“一会儿护士要来查房的……”余梦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还记得上自习课的时候,唐天宝也是这么拉着自己逃课的,自己当时的担忧是老师回来查课,这样的气氛和场景是何曾的相识啊。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斗转星移间已经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了。两个人再也不是儿时的单纯思想了。

余梦不明白唐天宝是怎么想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也许是肚子在作怪,余梦真的感觉饥饿难耐,她只是接受不了唐天宝这么快的转变,上一秒还是一副“死木头”,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活灵活现了?他真是一个怪人。余梦越爱越深,但是越是爱得深,她就越来越看不透唐天宝,他仿佛空气一般,看不到摸不着,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没有主见的,都是经不住自己喜欢的人哄骗的。余梦点了点头。

唐天宝决定对余梦好。他是他的目的,他要在余梦的眼中甚至是心里,做一个好人,然后当他说出自己的邪恶想法的时候,他希望余梦能接受。

余梦缓缓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可能是由于在床上躺得时间太长了吧。仅仅是受凉,有些轻微的感冒,其实没有必要住院的。但是,她谎骗唐天宝和段红说自己的怀孕了,所以才被段红强力要求住院的。她认为自己的“奸计”得逞了,却没有想到对于自己怀孕这件事,唐天宝也不买账,既然唐天宝死心塌地地不喜欢自己了,那么自己又何苦躺在病床上受着鸟气呢?何不去痛痛快快地疯、去痛痛快快地玩。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管他呢。

余梦下床了,她换上鞋,她穿的是一件粉红的T恤衫,她的高耸的胸脯在那里矗立着,唐天宝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递给了余梦说:“外面凉,你披上吧。”

余梦看了唐天宝一眼,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和刚才那只狼心狗肺的男人有着天壤之别,余梦甚至都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是同一个人。余梦没有拒绝,她接过了唐天宝送过来的“温暖”。虽然已经是暮春了,但是潮州市的晚上还是有一丝丝的凉意。走出闷热的病房,楼道里有几个闲散的人,他们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但是他们又不能睡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疲倦,这就是医院,没有人愿意来这种地方,来这里的人,不是送钱就是送命。生与死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富有与贫穷也只有一步之遥。转眼之间,仿佛一切都变了,有人哭,没人笑。医院里充斥着一种怪异的气味,也许是死尸,也许是消毒液,也许是患者吐出来的杂物……让人厌烦,让人恶心。

走出了门诊的大门,立马有几个人围了上了,黑影中,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余梦下意识地拉紧了唐天宝的胳膊。

“打车吗?”

“打车吗?”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着。

唐天宝并没有理会这些人,她拉着余梦朝前走着。黑色朦胧,微风拂起,吹在人的额头上,让人精神抖擞。马路上的车辆渐渐少了,路旁的店面前挂着的LED广告灯不停地闪烁着,不知疲倦。树影在微风中影影绰绰,如同墓地里的鬼火一般,忽明忽暗。要不是有唐天宝,余梦是没有勇气一个人走在这样的夜色里。两个人牵着手,温乎乎的,在微凉的风里行走着,他们就像两只夜里出来觅食的动物,显得鬼鬼祟祟。天空是孤独的寒冷的,但是余梦的心却是火一般热辣辣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秒钟的真实感觉,她的心里也是幸福的,命中已经注定和这个男人不能在一起了,那么只有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莫要这段美好的时光过去了,再追悔。唐天宝拉着余梦沿着这条笔直的大马路一直往南走着,不紧不慢,更像是在散步,而不是出去觅食。

“小宝,你真好!”余梦情不自禁地说道。她感觉自己这句话和废话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她还是想说,她能够预感到自己和唐天宝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要没话找话说,她要多和唐天宝说话,多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她已经看开了,看透了,一切都无所谓了,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她决定了。余梦的决心是在唐天宝拉住自己的手的时候才下定的。她想离开这个自己原本熟悉了的城市,她想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一段自己的新生活。这么多年来,她累了。当一个人对爱情赶到了疲倦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结婚,他们不想过一个人的生活,也不想过所谓浪漫但是却伤痕累累的生活了。

余梦的心结打开了,所以她的心地也敞亮了,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她永远也不用再考虑那些似是而非的纷纷扰扰了。幸福一刻是一刻,不管明天是什么样子,只争朝夕就好了。

唐天宝沉默了片刻,他在想要不要和余梦聊天。为什么不聊天呢?自己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对待她吗?

唐天宝有自己的想法,他要为自己的想法努力。他开口了,语腔自然,更像是在挑逗余梦,他反问道:“我哪里好了?”

“你啊?让我好好想想。”余梦说着,脑子里陷入了一阵回忆,她想到他们最初恋爱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学生,学生时代的恋爱是无忧无虑的,永远都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也永远都不去担心明天是阴晴雨雪。那个时候的他们仅仅是因为今天而高兴而快乐。那个时候的他们简单没有心计。而长大就是意味着要思考,殊不知,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岂不是杞人忧天了。

余梦一边回想着,一边说:“你呢,知道照顾人,是一个体贴的人。你还记得吗?你那个时候总是给我买一些零食,那些零食基本上都是我喜欢吃的。那个时候,我就感觉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甚至比我的爸妈都好,因为有时候,我的爸爸妈妈都不会给我买那么多好吃的。”

走着大家上,两个人的思想都回忆到了孩童时代。

唐天宝一边走着,一边说:“是啊。那个时候,你是最喜欢吃甜食的。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那个时候天是蓝的,地是绿的。那个时候的人都是老实本分的,那个时代,终究一去不复返了。让人好怀念啊。”

“你真的怀念吗?”余梦忽然停住了脚步,路灯照射在她那张蜡黄的脸上,显得苍白无力。

唐天宝也停住了脚步,对视着余梦,一丝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认真地说:“是啊。”

余梦追问道:“那么那个时候的爱情呢。你怀念吗?”余梦嫣然一副认真的样子,她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唐天宝,她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然而她也知道,这个答案从唐天宝的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艰难,她没有把握。毕竟这么多年了,唐天宝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已经不了解唐天宝了。

唐天宝点了点头,说:“是,非常怀念那个时候的爱情。简单,单纯,又有一点点紧张和激动。那个时候的爱情看起来是非常容易的,大家考虑的不是太多,不会考虑房子,不会考虑出身,也不会考虑有没有车。那个时候就是两个人喜欢在一起的感觉,虽然那个时候也不懂什么叫爱情,但是那个时候其实才是最本真的爱情。而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爱情往往都带着一些附加出来的条件,当爱情变成了交换的条件的时候,你觉得人还会幸福吗?还有……”

唐天宝只是泛泛之谈,对余梦的问题显然有些答非所问了,他谈到的不是他和余梦的爱情,而是当前的青年人之间的爱情现象。

余梦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唐天宝在说谁,最后才明白过来,他说得这些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余梦想要的不是这么,她打断了唐天宝的话,问道:“那你怀念咱两个人的初恋吗?”余梦的态度非常认真,咄咄逼人,不容拒绝。

“怀念啊。”唐天宝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余梦蹙着眉,一脸狐疑。

“哈哈,怎么了?你不相信啊?我说得真的是大实话。”唐天宝忽然笑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余梦被唐天宝的天真样子感动了,她也忍不住笑了。她什么都不说了,这时,她是幸福的。没有什么比拥有了一段美好的回忆还幸福的了。她已经满足了,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男的时候,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妇复何求。

“你那个时候胖乎乎的,好可爱啊。”唐天宝话锋一转说道。

“喂,唐天宝!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余梦幸福的脸上又写满了愠色。

“嘿嘿。我真的是实话实说,我就知道,我说出实话来,你就会不高兴。”唐天宝说着,一只手掏进了口袋里,他去摸索香烟,这个时候,不吸根烟就不叫回忆。

余梦撅着嘴,不说话。微风拂面,夜色撩人,然而这一切是多么的短暂啊,昙花一现。她的心里是低沉的。她不想离开,但是她又不能不离开,她要去寻找自己的爱情,这么多年了。她也要为自己活一趟了,要不然等到白发苍苍,自己还孤独一人呢。爱情在时光面前,也是软弱无能、苍白无力的。

“喂,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唐天宝把一支香烟衔在嘴上嗓音含糊不清地问道。

余梦转过脸来,摇了摇头。俄顷,又点了点头,就是不说话。

“哎,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你倒是说话啊。”唐天宝显得有些着急了,他似乎非常在意余梦的感受了,这一点,余梦忽然察觉到了。不过,屡次上当的余梦这次是真的下定了狠心,她知道唐天宝是一个多变的人,态度变化的非常快,唯有一点是真的,是亘古不变的,——唐天宝不爱余梦了。

余梦的心死了,也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无论唐天宝再怎么柔情似水,再怎么温柔体贴,她都不为所动了,心如磐石。

“哎呀,烦死了,干嘛这么婆婆妈妈的,没有生气啊。饿死了,饿死了,我已经前胸贴后背了。”余梦说着,把脸靠近了唐天宝说,“你看看我的双眼已经冒绿光了。”

“前胸贴后背是什么意思?”唐天宝故意挑逗着说,“前胸怎么能贴到后背上呢?”

余梦瞟了唐天宝一眼,那是鄙视的目光。

唐天宝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他继续开着余梦的玩笑:“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的前胸贴到了我的后背上了?哈哈。”说罢,唐天宝吃牙咧嘴,夸张地笑着。

“流氓!”余梦撇着嘴骂道。

余梦越是骂唐天宝,唐天宝就越来劲了,他把手里那根还没有吸完的香烟扔掉了。然后,双手抱住了余梦,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而且一直都在伤害她。他心里内疚,他感觉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今生恐怕再也还不起了。因为,他想在晚上回到医院后,对她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他想让她打胎。唐天宝知道,打胎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所以,除了结婚,他愿意答应余梦任何条件。

“禽兽,放开手。”余梦挣扎着,她并不是矜持,也不是做作,她是真的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