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疯狂生长的植被，某天蓦然回首，突然发现那个小小树苗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妈仿佛永远不会醒来，我时常在她身边自言自语，说楚亦殇，说那个未成形的孩子。

时间久了，我不再提孩子的事情了，也不在提楚亦殇了，他们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淡去。

陈敛达待我很好，陈家父母虽然对我不喜，但毕竟陈练达是他们的孩子，天底下，那家的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为了不让他受伤疼痛，父母也只好选择了沉默。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我在医院旁边的小店里买了白菊和纸钱，带着嘟嘟去墓地里。

当初将我哥和顾曦带回国，因为一直没敢告诉我妈，所以就独自将他们送往了墓地安葬。

时光流逝，转眼已经过去经年，嘟嘟长高了不少。

抱着白菊拉着我，一路上倒是格外安静。

墓地在边城后山，有一段长长的阶梯，大概百台阶梯，边城的人将这里叫做通往天堂的阶梯。

将亲人安葬这里，是希望他们死后灵魂能通往天堂，不经地狱，不受炼狱之苦。

“姑姑，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嘟嘟喘着气息，脸颊红红的。

看样子是累了，我拉着他走到一旁，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浅笑道，“快了，嘟嘟走不动了么？”

他摇头，有些指着道，“不，我还能走的！”

我浅笑，接过他手里的白菊，“我来拿着，你拉着姑姑，我们马上就能到了。”

他点头，仰头看向还未抵达的阶梯顶，目光里含着希望。

“姑姑，爸爸妈妈为什么要住那么远的地方呢？”

我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哪里是天堂，很久以后我们都要去哪里住。”

他似懂非懂道，“真的么？那我们现在可以搬过去么？”

我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现在不能去，哪里现在还不属于我们。”

人死后，一把尘土，风吹过，一切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低达墓地，已经是下午了，好在来时我带了吃的，领着嘟嘟吃了些东西。

找到我哥和顾曦的墓碑，嘟嘟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小嘴紧紧抿着。

孩子长大，懂的东西多了，悲伤也就多了。

他说，“姑姑，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说一声就不要我了？”

我心口揪得生疼，憋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滑落了，将手中的白菊放在墓碑前，“嘟嘟，我们没办法预料未来的事情，因为未知，所以，很多事情我们走得都很匆忙。”

他抿唇，奶奶也是这样么？

我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起身时无意瞥见一旁的邹菊，不由愣了愣。

那是在顾曦的坟前的，我哥坟前并没有。

不由好奇，国内没有人认得顾曦，谁回来祭奠她？

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还有谁会来呢？

兴许，只是那位好心的路人，随意留下的吧！

卡莱昂是楚亦殇安葬的后事，同样是在这片土地，卡糯的尸体被送回缅甸安葬。

当初卡莱昂说，他热爱边城这片土壤，想要永远留下来，楚亦殇成全了他。

墓碑耸立，上面有卡莱昂的照片，那是一张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黑白照片，依旧能窥见他的俊朗。

悲伤绝望的时候，就来墓园里走一圈吧！

三毛说，她从小独爱墓地，因为安静，因为孤寂，死去的人，纵然化为鬼魂也比人心让人安稳。

撇见卡莱昂墓碑前的邹菊，我倒是愣住了，这菊花和顾曦坟前的邹菊是一样的。

想来，是有人来祭奠过他们了。

会是谁呢？

......

卡莱昂身边有座小小的坟墓，是用泥土堆成的，很小，只是一眼，我便再也提不动脚步了。

墓碑小巧，上面刻着隽秀的字迹，‘我儿楚辞’就四个字，没有多余的字句。

心口猛的被揪住，就那么毫无防备的疼了。

蹲下身子，我有些害怕，不敢去碰触那小小的墓碑，这墓，怕是楚亦殇立的。

那孩子还未成形，他给他立了墓，想来是爱极了那孩子。

指尖摩挲着碑上的字句，这字我认得，是楚亦殇的笔记，干劲有力，带着萧条的气息。

“孩子，你在那边还好么？”我低声开口，眼泪打落在地上，侵入泥土中。

楚亦殇将孩子安葬在卡莱昂墓边，我有些意外，却也能想通，卡莱昂心善，若是知道这孩子是我的，他定然会全心照料。

“姑姑，为什么这墓碑是小的？”嘟嘟开口，小小的身子趴在墓碑旁，看的一脸认真。

我抱着他，心里抽疼，“因为这里埋的是个孩子，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我们！”

嘟嘟哦了一声，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是孩子，看着我哭了，伸着软软的小手顾我擦眼泪。

“姑姑，别哭，妈妈说，难过的时候，不要哭，心会疼！”他稚声稚气安慰我。

孩子的世界纯真得美好，擦干眼泪，我不再去看那墓碑，半跪着地上将买来的纸钱用土埋在墓地旁。

嘟嘟半蹲着身子，一边埋一边说，“姑姑，他们会收到我们埋的东西么？”

我点头，声音哽咽，“能的！”

阴阳想通，神灵若是有灵，一点能让他们收到的。

“咦！”嘟嘟小声，从泥土里刨出了新东西，欣喜道，“姑姑，你看这是什么？”

我看去，微微愣了愣了愣，是一像信件一样的东西。

发现新东西，嘟嘟忍不住兴奋，一个劲的在土里刨。

不时，倒是刨出了不少，我心里也生了好奇，不由拿着这些信件仔细看了看。

时光在走，很多人都在发生着变化，或我，或楚亦殇。

这些信是楚亦殇写的，我不知道他什么埋下去的，有些陈旧了，大概是孩子小产之后，他留下的。

他的信，每一封都是写给孩子的。

他说，“没能看着你降临是我和你母亲的遗憾，你别怨她，没了你，她也疼苦，可是能怎么办呢？”

有些是他写给卡莱昂的，他说，“将孩子安葬在你身边，是希望你能替我们照顾他，我知道你爱阿璃，因为爱，你珍惜她，所以逼着她朝你开枪，可你不知道，你的死彻底将她的勇气瓦解，你用死，换了她一生的吊念，倒也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