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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家。

    红喜萤扇动着小翅在灯罩下飞舞,灯罩旁两列酒席如绸缎般铺开,大堂顶端撒下点点白光,周围还有黄影萤散发着金黄光芒。

    光辉交错间,柳然脸色苍白,面如死灰地跪在红毯上,膝盖骨都已隐隐作痛。

    随着柳雨轩一道厉声后,柳然不敢忤逆,喉咙嘶哑,声音泣血,从青丘门中柳寻被杀一事开始,痛苦地讲述着苏贤与柳家的血仇。

    过程中,柳然精神麻木,讲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当然还有些潜意识地润色想象,总的来说影响不大。

    对方连族长亲儿子都杀了,再加上炎煌秘术,两者之间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提到柳寻之死,许氏泫然落泪,呜咽之声揪着柳雨轩的心,犹如刀绞。

    柳家族人纷纷沉默哀悼,但神色还不至于那么沉痛悲怆。

    天玄城五大家族有柳家的一席之地,可是表面上密不透风的柳家,其实在内部也有派系斗争,利益纠葛之中,柳寻的死说不定还会让一部分人幸灾乐祸。

    “雄儿,我当初让你查的你查到结果了吗?”柳雨轩高喝一声,声如惊雷,炸得在座众人眼神晕眩。

    柳雄,柳雨轩的大儿子,也是名义上下一任家主的继承者。

    柳雄身材壮硕,浓眉大眼,不同于柳然的阴气,柳雄的脸庞上布满阳刚之气,瞳如雄狮,发若熊毛般浓密,只是从酒席上微微起身,便给人一种沉重山岳之感。

    武灵境!

    在众人心思如波涛生灭般起伏时,柳雄磁性十足的嗓音传来:“回父亲,自一个多月前我们接到消息时我就派人调查苏贤身后的背景和来历,可奇怪的是,此人像是空降一般,一个多月来我们都毫无音讯。”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一个毫无背景妖者就敢不顾柳家威势残害我儿?如今晋级妖师更加肆无忌惮,当众羞辱柳家颜面,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

    柳雨轩怒不可遏地低声咆哮着,陡然间,大堂内弥漫着一层暗绿色的毒雾,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不敢。

    这种毒雾是柳雨轩释放而出。

    毒雾出现,说明柳雨轩的情绪已陷入了剧烈波动之中,对自己身上的残毒都无法控制,使其溢出。

    许氏抚了抚柳雨轩的背部,轻轻一挥衣袖,隐魔毒气被瞬间驱散,一股醉人幽香逸散开来。

    “父亲息怒!这一个多月来,此人藏匿于青丘门之中,我们柳家根本奈其不得。可如今他竟敢如此招摇进城,还以卑劣手段从二弟手中骗取了家族重宝炎煌秘术,这里,可是天玄城,而非青丘门!”

    隐魔之毒,柳雄并不受干扰,因此神智清明,炯炯如狮的眼瞳之中精芒闪烁,话中的深意已是昭然若揭。

    天玄城内,除了皇室和其余四大家族,哪有柳家不敢杀的人?

    不过,你总不能明着就倾巢而出包围苏贤,然后让他抛尸街头吧?

    这明摆着是和青丘门作对,到时候人家一个妖王下来就屠了柳家满门,他们找谁哭去?

    天玄国境内,四大宗门甚至凌驾王权,在如此森严的等级秩序之下,柳家唯有低下头颅。

    所以,这一切还要偷偷进行,这样事成之后青丘门找不到证据,自然无理刀刃相向,等时间一长,此事便可不了了之了。

    “据我所知,那苏贤小儿身旁可跟着一名青丘门的药峰长老,雄儿你可有良策?”在柳雄和许氏的劝慰下,柳雨轩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眼眸之中藏着一丝阴毒,锐利道。

    木逢冰,可谓是暗杀苏贤任务中不得不逾越的大山。

    可是,柳家偏偏伤不得木逢冰。

    宗门长老,身份比柳家家主的都要重,更何况人家是个三阶炼丹师?

    传闻,他此次是来晋升四阶的。

    怎么搞?

    这一问实在难倒了柳雄。

    在大堂氛围又重陷凝重之时,一位身披绿袍的富态中年人手指轻点桌案,笑道:“二弟,我有一策。”

    “哦?大哥有妙计?”此话一下子勾起了柳雨轩的兴趣。

    柳家上一代有三人,大哥柳雷轩善谋,老二柳雨轩善政且善战,三弟柳风轩擅长经商,柳家商行贸易统统交由柳风轩管理,经济实力雄厚,这番珠联璧合之下,柳家日渐强盛也不足为奇了。

    柳雷轩黑须倒垂,鬓发泛白,却掩不住其目光中的睿智光芒,绿袍之下是稍显佝偻的身形,显得瘦弱矮小,只是嘴角那抹掌控全局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柳雷轩望着自己干枯如树皮的手背,手指蜷曲,幽幽道:“小然未通过一阶炼丹师的考核。半月之后是二阶炼丹师的考核。照理说下一次一阶考核是在一个月后。只要小然在一个月后再去参加考核,顾及宗门的完美成绩,木长老定会再多等待半月。这样,我们便有一个月的时间布局……”

    “然后呢?”

    柳雨轩眉梢一挑,面容上乌云渐散,柳雷轩的话似有拨云见日之效,就连一直低垂着脑袋的柳然都微微挺直了腰杆,惨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想要复仇的阴狠。

    “二弟莫急,此乃大计,怎可如此仓促便敲定?”

    柳雷轩的话使得柳雨轩身躯一震,神情恍然,气息再一次恢复了内敛沉稳,眼底浓烈的杀机之花缓缓绽放。

    是啊!

    这种事,就这样在上百族人前说出来了,万一有人泄密怎么办?

    柳雨轩意识到在此事上自己身为一族之长,堂堂家主,却在不知不觉中意气用事,差点坏了大哥的大局,不禁深感歉疚,更是默默反省。

    之前,他真的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至于关于炎煌秘术的赔偿,若是成功击杀了苏贤,将其身上的财宝夺回,那不就是最好的补偿吗?

    这顿家宴,众人皆是吃得心不在焉,心绪繁杂,故而食之无味。

    今日一事,柳家选择了默不吭声,但退让只是表面,许多身居高位之人都知,柳家必然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国都之中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此刻,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

    青丘门在天玄城中有特定的住所,乃是宗门设立在城内的站点,名为青丘园。

    黑夜下,青丘园那块大院散发着神秘绚丽的青光,各院子里灯火通明,此刻三道低调的人影从青丘园后门溜出,迅速地汇入了人潮中。

    从天玄城的上空俯瞰而下,天玄城内犹如光河纵横,一条条璀璨如白昼的街道蜿蜒曲折,夜市中活力澎湃,象征着天玄城的繁荣之貌。

    “苏小友,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有闲情逸致来逛这些小摊子。”

    附近一大圈,都是家族驻地,高墙之间却是最人流最为拥挤的地方,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乃是一大片供给修炼者的贸易区。

    人流中,三道不起眼的身影几乎是并排行走,一老一少外加一位面蒙轻纱的曼妙女子。

    此刻,木逢冰依旧是原先的打扮,面目如冰,朴素黑袍,周身毫无妖气波动,仿若一个普通人,落在他人眼中,他像个家奴跟在中间那黑袍少年的左右。

    苏贤褪去了青丘袍,那袍子走在大街上太过招摇瞩目了,裹着一件黑袍显得更为平凡,往人群中一钻,那普通中又显清秀的脸庞,低调得很。

    毕竟,大部分少年都这副青涩模样,只不过苏贤的气质更凸出一点罢了。

    苏贤右侧,乃是慕萱。

    “慕师姐,我还以为你这个慕家千金青丘真传看不上这些凡俗之物呢!不过,你说你出来就出来,蒙着个面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故意引起别人关注吗?”苏贤没有回木逢冰的话,反而是跟慕萱嘀咕起来。

    木逢冰在一旁听罢,眉目中都泛起一抹笑意。

    “还有,柳然都有家宴,你没家宴吗?”苏贤不解。

    要是柳然在这里又听到“家宴”二字,可能会再晕一次。

    “你话怎么这么多?我不戴面纱恐怕你今天都要被活活围死在这里。”慕萱秋眸一蹬,秀发如瀑,在夜色和月色之间走着,她堪称绝色,的确是美得动人。

    “苏小友,你可别不信,天玄城内,追慕丫头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木逢冰调侃道。

    “真的吗?有追姜雨凝的多吗?”

    姜雨凝在慕萱看来可是人生中的劲敌,而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将她与姜雨凝作比较了。

    特别是,还比不过……

    这就很尴尬了。

    “苏贤,我掐死你!你有种别跑……”

    两人一追一逃,毫无形象包袱,与白天判若两人。

    这一幕惹得木逢冰也连连摇头,但神念却无时无刻不系在两人身上,毕竟这天玄城中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苏贤如今更是处在风口浪尖,就算有青丘门的名义相保,也不排除被人暗算的可能。

    人群穿梭中,青羽道:“别跑了,再跑你就要错过了。”

    “嗯?”苏贤脚下一顿,身形便停滞下来,尽显武师风范。

    嘭!

    但慕萱哪刹得住,嘭的一下就撞在了苏贤的背上,幸好苏贤底盘稳,脚下纹丝不动。

    可慕萱却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在她想来这苏贤定是故意戏耍她,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淫贼!

    没有看慕萱娇羞的脸颊,在青羽的指引下,苏贤停在了一个较为破烂的摊子前,摊主贼眉鼠眼,眸光中深藏着狡诈之色,见有客靠近,原本懒洋洋的神态瞬间变换,眨眼间便是满脸的谄媚讨好。

    “少年郎,一看你如此器宇不凡,仙风道骨,定是人中豪杰……”

    摊主才吹嘘到一半,便被苏贤无情打断,道:“别废话,你摊上这些东西我都要了,要多少妖石?”

    这个摊子几乎没有生意,只因一块破布上摆着些乱七八糟的下流功法和妖术,就连其余一些异物也是奇形怪状的,最有价值的,当属那块手掌大小的黑漆铁雕木了。

    摊主惊异,他自知自己摊子上这十多样玩意儿在顾客看来都是不入流的东西,可这少年一停下脚步就往自己这边来,定有蹊跷!

    难道自己摊子上有宝贝?

    “少侠,你这不按套路出牌啊!小的秉持诚信经营的原则,自知自己摊子上都是些破烂玩意儿,少侠你看上哪个可以直说,小的肯定优惠卖您。”摊主堆满笑容,恭敬道。

    此人旁敲侧击,什么诚信优惠都是谎言,想从苏贤口中套出那不凡之物才是真。

    说不定苏贤一说要某个东西,此人立马说不卖了,转眼就收摊走人,然后回家自个钻研一下那个玩意儿有什么稀奇之处。

    “此人精明的很,算了,千年铁雕木其实也不罕见,走吧。”青羽道。

    做生意,太精的就会引人反感,如果顾客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占不到便宜,那为何要谈这桩生意呢?

    苏贤也流露出了淡淡的厌恶之情,转头就走,动作雷厉风行。

    摊主呆了,郁闷不已。

    别走啊!

    怎么就走了啊?

    这么硬气的嘛,什么都不说就走,那我这到底是有宝贝还是没宝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