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的马车里，王尚书和随行侍卫一路都沉默不语。凌团镇不比京城繁华，马车很快就已经离了镇子，往回路上而去。
“王尚书，你说殿下为什么不肯回去呢？”侍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尚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也许殿下的这个交换并没有这么简单。”
“那要不要我去杀了林忆来？”
“不可。”王尚书扬手阻止，“殿下要留的人，你杀了，反倒激怒了他。”
“可是，殿下明明深爱着太子妃啊，为什么会救林忆来呢？”
王尚书一开始也不明白，但刚才想了想，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林忆来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虽然不想承认，王尚书还是不得不提，“殿下，还是太善良了。”
曾经的白宴，实在太心慈手软了，有时候他的善良都让人无法想象他会是一个太子。也许是刚出生他就被设立成为了太子，所以，从小到大他都处于一个被周围的人完全保护的生存状态，就算大家都跟他说作为太子，该心狠的时候他就必须要心狠，可是，他依然是做不到的。
林忆来和白宴之间的事情，他并非完全知晓，林将军在朝廷里就是出了名的混不吝，以前他们为了白宴找过林将军的麻烦，但每次都灰头土脸的被轰了出来，所以，关于两人很多事情他们是都不知道的。
林家又什么都不肯多说。王尚书凭借过去一些事情包括白宴行为的蛛丝马迹，才判定了两人的关联，但说白了这一切也都是他的猜测，是否真是如此，他也并不确定。
而王尚书都不确定，更别提其他人了，“但也不至于这样啊。”
王尚书叹气，“他们中间一定有什么是我们不曾查到的，你回去以后，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也许知道了原因，我们就能把殿下劝回来了。”
“是……”
客栈的饭食真是越来越难吃了。
“小二，把菜给我换了。”白宴怒拍筷子，再次不爽地把小二给招呼过来。
“客官，都给您换了三次菜了。还不行啊？”
“这是人吃的吗？猪食都比这个味道好。”
“你吃过猪食啊？了解得这么清楚。”林忆来就听不惯这种老为难别人的，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白宴看见她来，顽劣一笑，“嚯，终于舍得下来了啊？”
林忆来摆摆手示意小二离开，自己则径直坐了下来，“可算是解放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白宴冷哼一声。
林忆来已经拉得快虚脱了，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更没有跟他斗嘴的力气，索性开门见山道：“白宴，我这条命，真的是你用太子之位换来的？”
白宴敲着水杯的手一滞，“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林忆来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刚才王尚书的话可一点不像玩笑，而且听他的口吻，白宴之所以会如此，好像就是因为这个交换似的。之前大家都在说是林忆来害得白宴失去了太子之位，本来她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是谣言嘛，他自己作怪怎么可能怪到她的头上来。
但现在来看，似乎并没有冤枉她。
如果真的是用太子之位换来的话，那么，白宴的很多举动就都顺利成章了。
一个所有人都无比看好的未来之君，一个天生心地就善良总为他人着想的人，突然之间就成了一颗老鼠屎，还非得模仿林忆来，走跟她一样的路线，想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若非如此，彻底激怒了皇帝，他也不会被罢黜太子之位。
看来，他是用这样的方式保全住了她。
林忆来的心里蓦地一沉，深吸一口气问道：“所以，只要我死了，你就能回去继续做太子了？”
白宴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嘴角微微一扬，“你以为救你回来，只是交换一下太子之位这么简单？”
林忆来一怔，“还有什么？”
白宴看着她突然凑近的脸，想起那一日，他推着她出现在迁流门的时候。
迁流门的门主说什么都不肯救她，毕竟是朝廷中人，民间压根就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而且，林忆来是被他穿心而亡，送到迁流门的时候，她的身体都已经凉了。她上百斤的身体，用了七八个人才抬动将她安置在迁流门内。
迁流门作为大宁朝第一玄学之府，一向善于处理此类事情。
可是，门主千樽雪再看完两人的八字以后，却更加不愿意出手。
“白宴，你可想清楚，救她的命，等于是用你的命来为她续。人生短短数十载，你能为她续多少？”迁流门门主千樽雪问他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还处于一片混乱当中。
林忆来是因他而死，他没有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在所有人都背叛他的时候，只有她，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身边。
那一刻，他所有对她的厌恶，都已烟消云散。
“门主，只要能救活她，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来续。”
“那你可知，就算你续了，也不一定能救活她。迁流门的回魂之术，是将生存于其他空间，乃至下一世的她强行带回此世。这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那她还是林忆来吗？”
“算是，又不算是。”
林忆来这一生，白宴是她的劫数，她注定是会死在他手上的。
这是她的命，早已天注定。
而白宴与她之间的恩怨也是从此刻结下的。
生死劫，不是此生，就是来生，总是会以各种形态出现并等待化解。
而此生，彼世，虽然林忆来同是一个人，但没有谁会记得自己的前世。也没有人愿意重活一次前生。
这是逆天而行，亦是逆天改命。
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可是，纵然如此，白宴还是选择了将未来的林忆来带回此生。
他从来都不信命，所以他要亲自斩断这个劫数。
所以，为了凑齐回魂术所需要的药材，他几乎踏遍了所有人迹罕至之处，用自己30年的寿命，强行续给了她。
现在想起来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他只记得林忆来醒的那一天，他站在窗外，此生第一次落泪，却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心里的愧疚，也在这个时候得以放下。
“你真的不是林忆来了？”白宴蓦然回首，开口问道。
林忆来点了点头，“不是了。”
早就告诉过他了，她真的不是林忆来！
白宴看着她如此笃定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坠住，一点点下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说不是，他却莫名有些许兴奋。
虽然还是那个身体，但从她出现在书院的那一刻起，他就明显的感觉到，他被这个全新的她所吸引。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气氛有些沉郁。
周围吃饭的人多了起来，一片吵杂，但两人之间却始终有些许沉寂。
沉吟片刻，林忆来才又重新开口，“白宴，那些暗中对我出手的人，和你有关吗？”
“我不知道。”白宴摇了摇头，并不确定，“落日”到底是为何而来，又是谁排遣出来的人马，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当今太子，是你选的吗？”
“不，父皇选的。”
“那还有谁会非要我死呢？”
“不知道。”白宴坦白，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他不想告诉她任何信息。
可是，他越不知道，林忆来就越心慌。
从王尚书和他的对话来看，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应该少之又少，太子党何其多，一旦大家有朝一日知道，林忆来的命是用太子之位换来的，想想她要活着几乎都没啥可能。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这样的筹码可以让任何人疯狂。
想想白宴简直就是为了坑她而存在的啊！
真是本来以为她只是欺负过他，调戏过他的关系，现在看来，这可是权力游戏啊！
稍不留神，最先被玩死的人就是她！
为什么白宴就非得跟她过不去呢？杀就杀了呗，干嘛还要救回来？
她本来活得好好的，因为他的“不忍心”，这下好了，好好地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居然还给她埋了这么一颗雷。
林忆来本来早就猜到她三番四次的受伤不简单了，而且每一次都跟白宴扯到一起，要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实在难以信服，可是看白宴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撒谎的。这种坏事，他是最喜欢承认的了，不是他做的，他都巴不得全赖他身上。
他这么说的话，那想必是真的不知道吧。
毕竟他其实没有理由要她死的。
否则，他干嘛要救她呢？
可是，他不想她死，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她死了，白宴就能重新回去争夺太子之位了。
就算不夺，没有了林忆来这个牵绊，白宴完全就可以随心所欲做回自己，哪里还需要做一颗老鼠屎？
林忆来特别不喜欢这种小命被捏在别人手上的感觉。
“哥，我还不想死。”林忆来无比诚恳的看向白宴。
“你不会死的。”
“我觉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死的可能。”
“不可能。”
“哥，你还是太天真了。”白宴是全国人民的希望，林忆来可不是。
白宴再傻也听出了画外音，林忆来明显是不相信他能够保护得了她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咱两需要保持距离，以后，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林忆来一字一句斟酌回答，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在知晓自己这条命是白宴用太子之位换来以后，她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面对他。也许，互不干涉才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吧。说完，也没等白宴拒绝，林忆来当即起身就离开了客栈。
白宴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像是被她拽了一根线，随着她的离开，一点点跟着她走远。
街道外，凛冽的寒风中夹裹着街市的吵闹扑面而来，林忆来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唯独突然从耳边窜过的一丝凉意，伴随着耳畔流下的鲜红热流，才在一瞬间将林忆来拉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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