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月色下,棠村。

    自桑爷爷上次在祠堂教授《笆斗经》至今,已经是有了旬日的时光了;而自花寄棠御剑离开棠村,去烟霞山之中寻找迎娶花胭脂的聘礼,业已过去了六七个日夜了。

    棠村的夜,仍旧如同往日那般的静。在花寄棠离了棠村的这些日子里,小灰也不在村中闲逛了,棠左宗也不再夜半间舔~着脸去到花寄棠处与小灰抢酒喝了,整个棠村又回到了它数百年以来的清冷孤寂……

    ‘最是深闺耐不住,

    寸寸青丝怨华年。

    年年岁岁君不见

    夜夜哀哀恨如年’

    虽然明知棠左宗的这首短词只是善意调侃。但是每当到了夜深人静,花胭脂静落在她花楼小轩的窗台下,捧出花寄棠的那张绢书痴痴发呆时,棠左宗这首专门为她而作的短词,却仍旧如同入脑魔音一般地,一次又一次地将她面上的颜色晕染地更加酡~红了。

    思念真的好似醉酒一般啊!轻飘飘地,使人不觉忘了时间、失了气力,仿似生魂被人抽走了一般,软~绵绵的教人不舍得清醒。

    手捧绢书看了无数遍的花胭脂只觉的浑身冰冷又燥热,好似这手中的印满了小灰脏乎乎的手掌印的绢书充满了魔力一般,把她的魂魄、她的无数的欢喜哀愁和等待都卷入了进去,把她放置到了一个冰火两重天的欢喜又煎熬的境地……

    “归期即良期……”

    在这深夜里,花胭脂的这喃喃自语的声音细致得仿若蚊蚋。却也依然像是一阵旋风一般的,激起了她轩楼之外不远处的一声轻柔得如同夜风一样的喟叹。

    花胭脂依然痴痴地,恍若未觉;只是拿臻首看了看已在她的房中醉卧了许久的小灰,爱怜地笑了笑。

    花胭脂猿猱起身,笑容轻绽,轻启贝齿,舒了下唇,起身轻柔地抚摸着醉卧着的小灰的四仰八叉的肚皮上荡漾着的肥肉,不自觉地轻笑出了声。

    “胭脂姐姐!胭脂姐姐!”

    与小灰爱黏着花寄棠一样;一直嚷嚷着长大了也要嫁给花寄棠的小紫苏,则是这棠村中数十年的新的一代中,性子最讨花胭脂欢喜的一个了。

    “怎么啦,紫苏?”

    将最近吃得明显有些脑满肠肥了的小灰抱到了闺床之上,花胭脂也不转身,只仍旧是如同往日的花寄棠那般地,慢悠悠地为睡得口角流涎的小灰理净了口面上的污物,又细细地擦拭净了周身和四肢。

    这才款款地回转了身来,脉脉地看了一眼一脸的风风火火,笑得没心没肺的小紫苏,无奈道:“把手伸出来吧!”

    小紫苏这才想起了什么,赶紧吐了吐丁香小~舌,笑容微微一窒,把双手背到了背后,道:“好姐姐,你饶了我吧!顶多,我下次再来你房间的时候,不再穿墙就好了!”

    “那可不行!平日里你们寄棠哥哥是怎么教你们的?要有礼貌!”花胭脂也是哭笑不得,娥眉微皱。

    因为平日里常常和花寄棠、棠左宗在一起厮混的缘故,这小紫苏,如今竟让是连棠左宗耍赖的那一套,也学得七七八八了!

    “等过几日,你寄棠哥哥回来了,看我怎么叫他教训你!”花胭脂也是没脾气,没好气地捏了捏小紫苏的小琼鼻,轻啐道。

    “嘻嘻!”

    得了便宜的小紫苏得意一笑:

    “对了胭脂姐姐!桑爷爷要我赶紧叫你去祠堂的汲灵大阵呢!说是修习了《笆斗经》之后,小蕊的化形要提前了,今天夜里,桑爷爷和我们便要为她护法呢!”

    “哎呀!是真的吗?”花胭脂欢喜道。

    “是呀!桑爷爷说,等到今夜小蕊化形成功了,我们棠村的人口,今后可就又有两百个之多啦!”小紫苏仰起头,欢喜之色更甚:“不过左宗哥哥却又说了……”

    “左宗哥哥说了什么呀?”见小紫苏一脸狡黠,吃吃坏笑着地望着自己,花胭脂心内便没来由地生出了啼笑皆非的情绪,微微地嗔了小紫苏一眼。

    “左宗哥哥说,等过几日寄棠哥哥回来娶了你,我们棠村便很快就会有第二百零一个娃娃啦!嘻嘻!”

    说着,小紫苏便伸手接过了花胭脂为她翻找出来的零食,飞也似地跑了。

    “你这小妮子……”

    花胭脂心中又羞又恼,直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便也顾不得烧滚滚地铺上了面上的红霞,掠起了身法跟着小紫苏一道儿向着棠村的祠堂所在飞掠而去了!

    ………………………………

    与此同时,迷藏花海。

    在没有昼夜和四季的迷藏海华中,只有风;只有那被风絮吹动飘零得铺满了天际的无尽落英,和迷迷莽莽的像无尽的地毯一样的在秘境世界之中延宕开了去的无数鲜花。

    一个昼夜的时间过去了,花寄棠依然在呆呆地站着。山风吹了微漾,掠动了他身前小池里的浮波。

    小小的九色的精致莲花依旧也在随风摇摆着;只是若当是有人定睛细细地看时,便能看见偶然间自九色莲花之中绽射~出来的微弱宝光。

    花寄棠就这般站着,抬手沉吟掣剑,如同化作了一个雕塑一般。

    ………………………………

    终于夜了。

    棠村之中,大大小小的,近两百来号人口,一个个都早已喜气洋洋、满怀希冀,满满当当地齐齐拥坐在了祠堂之内了。算算日子,棠村已经有近十年没有人在这棠村的祠堂之中,突破过道法,举行过化形仪式了!

    “大家伙且都先安静下来罢!”

    待的棠左宗和木乌衣最后也都进入了祠堂,将小蕊的花茧从外面的花海之中抱了进来,再依次落了座;桑爷爷便开始老怀宽慰地指挥着棠村的一干年轻的花木精灵们,驱运起了阵法,驱动了《笆斗经》,开始为小蕊的化形成~人做起了护法!

    只不过,因为这是自教会了棠村中人《笆斗经》之后,棠村的花木一族第一次以此功法来为族人聚灵护法冲玄关,所以今夜桑爷爷便是不得不万分小心了一些,几次又三番地交代了棠村诸人行功的要义。

    “知道啦,桑爷爷!您现在怎么越来越啰嗦啦!”

    “哈哈……!”

    桑爷爷抬眼看了看祠堂里满满当当的人,心中大感老怀宽慰,看看那一个个攒动着的年轻面容,便也没有再计较这群孩子们的调笑了:

    “好了,孩子们!今夜,是我们棠村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夜!我们棠村的《笆斗经》究竟有没有用,作用几何?今夜我们只要等到子时一过,小蕊她顺利地以此法突破了桎梏,化形成功,我们便能够从她的口里明明白白地听见分晓了!”

    “桑爷爷!您这么说我们可就不同意了!《笆斗经》的玄妙,那岂还是需要多言来赘述的吗?这半月以来,自从您老人家教会了我们瓷套功法之后,我们棠村的哪个兄弟姐妹的修为没有精进几分哪?”

    众皆欢喜,于是言语之间便没有往日之间的约束,一阵阵闹哄哄、喜洋洋,有些无忌的哄笑声便自棠村的那些年轻修士们口中响了起来:

    “就是!不说别人了,便只说那乌衣哥;这段时间里,他可更不是又修成了一套法诀,战力又提升了好几分吗?这下,恐怕就是连那花寄棠,也要不如咱们乌衣哥了吧?”

    “谁说不是呢?所以说,究竟还是‘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呢!胭脂妹子你也真是,你怎么就眼睁睁地顾不到,我们乌衣哥的好呢……”

    “所以说啊!如今那花寄棠既然走了,那就让他走罢!我们棠村这百年,在他未来之时,不也是过得这般幽谧安好吗?”

    “你们可都住口吧!再过几日,寄棠可就要从外面回来了!”

    眼见坐于一旁的花胭脂神色渐变,即使是也同样地对花寄棠此次不辞而别心怀不满,棠左宗此刻也只得在心中苦笑了一声,出言来打圆场:

    “寄棠他这番御剑出门,可也是为了为胭脂妹子去寻一份像样的聘礼才去的!你们这些现在这里发牢骚的,为了你们乌衣哥抱不平、对寄棠有意见的,等到到时候寄棠从外面御剑回来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变得惜颜眼如金了!”

    哈哈地笑了一声,棠左宗环视一周,见族人都在他的开口劝诫之后沉默了下来,便知道今日此时到此便算是结束了。毕竟,对于目前的棠村一族多数人而言,花寄棠的‘御剑’,在此时听起来还是太过具有威慑力了。

    不过,到了此时,棠左宗却也是先只打算说这么多了!毕竟,这次花寄棠的悍然离村动静是在是太过于决绝了——即便是他向胭脂留有了绢书,但是其时棠村的其他近两百人对他离去的隐忧,却都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存在了的。

    ——若是不借着此事,好好地治一治那动情起来眼中除了胭脂,便再没有了其他人的花寄棠,这口恨意便难以消填!在心中默然地盘算着这般那般,棠左宗在静默中不自觉地露出了狞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