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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你想的那一刻】

    坐在穿梭机的座位上,自己昔日说过的话语从耳边呼啸而过,看着大海化作板块一样的湛蓝在脚下逐渐远去,阿兰多的脖颈猛的抽搐了一下。

    【我最后的命令。。。】

    爱人死别的幻影混杂在被钢铁和炽光填满的战场幻象中从眼前浮现,让满身伤痕的老兵如同双目被强光闪过一样猛的闭上了,过了一会,阿兰多猛的抬起手,死死的按住脖颈上那已经僵死的金属一般的皮肤下面跳动的血管。他压住那血管好一会,才颤颤的从他拒绝脱下去的破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包,然后从那里面捏出两片锭剂吞下去。

    “这是什么药,队长。”K59就一直坐在阿兰多的对面沉默不语,直到穿梭机脱离大气层并且阿兰多停止抽搐才开了口。

    “治疗焦虑症和高血压的药物,棚户区一个落难的有高血压的心理医生的礼物,”阿兰多看着那已经空了的小包叹了口气,“跟他一同逃出来的女儿要被劫掠者强暴的时候我救了她,这是他当时仅有的药物算是给我的谢礼了,帮我降低心率和血压,避免我的血从皮肤喷出来,吃完了啊。。。”

    “队长,焦虑症和高血压的药对你现在的症状。。。。”

    “你期望我能有个专门的医生在那里给我看么,棚户区就只有他妈的那么点东西,而我需要哪怕是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药物也好。。。”阿兰多颤颤的嘟囔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看着眼前的阿兰多。巴基纳,吉翁的军官,代号K59的月锋。怀特塞德心中涌起一阵阵的不协调感----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的人身上消失了,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牌,甚至连那个因为战场上的悲伤所以面带忧愁的年轻军官都不是了,也不是那个因为爱情滋润而展露笑颜的男人,更不是那个曾经指引过他的思想者。。。

    如果说阿兰多。巴基纳曾经是一尊雕像,而K59是一个瞻仰者的话,K59现在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那尊雕像被抽走了什么重要零件一样。而出于不想被倒塌下来的雕像砸死的恐惧感,59近乎本能的向旁边挪了一挪,仿佛要躲开这满是裂痕的雕像一样的男人---风霜,破碎,没有生机。。。

    看到昔日部下的动作,阿兰多仅仅是眨了眨眼睛,嘴边连讽刺的弧度都没有泛起。仿佛被这种无反应的麻木刺痛,K59重新张开了口:

    “队长,你。。。”

    “我什么,”仿佛那古老开裂的雕像忽然被赐予了生命一样,阿兰多迅捷的回复让K59吓了一跳,“我或许感应不到你的塞克缪波,但是你知道么,在那个每个人的眼神每个人的面部动作每个人的他妈的呼吸都像一个石像但是每个人的行动却都是以【弄死你】为标准的地方,我学到了点东西---我不需要脑波都知道你在想什么59,你觉得我就要破碎倒下了,而你,害怕被碎片砸到,我说的对么?我说的对么?!我说的他妈的对么!!!”

    探起身子咆哮着吼出这样的话以后,阿兰多的胸腔传出某种介于机械和野兽之间的呼噜声,然后他忽然的跌坐了回去,就像刚才那股让雕像动起来的神力忽然消失了一般。仿佛忽然理解了在驱动着眼前的男人的是什么的K59觉得酸楚的感觉涌到眼睛上,晶莹的泪水从K59的面颊上滑下,在无重力的空间中飞行,然后砸在阿兰多的脸上,在对方的耳朵里发出炸弹爆炸一般的轰鸣。

    阿兰多胸腔的呼噜声停止了:

    “你害怕是对的,59,我理解,你厌恶我的话,我也理解,但是你必须搞清楚的一件事是,我能伤害到你和周围其他人的方式不是我崩坏时产生的碎片,我是我体内的东西。”

    “战争会毁灭太多的东西,人道主义者会告诉你战争会毁灭生命和人性,艺术家会告诉你战争会毁灭艺术和古迹,经济学家会告诉你战争会毁灭财富;战争会带来太多东西,人道主义者会告诉你战争能带来对人性的思考和苦难,艺术家会告诉你战争会带来一段段的英雄故事,经济学家会告诉你战争能带来更多的工作岗位,政治家会告诉你战争能带来和平。。。但是作为亲身经历战争的人,你和我,我们都知道对我们来说那不过是不全面的狗屁。。。”

    “。。。你究竟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才变成现在。。。现在这样,队长。。。”K59低下头发出沉闷的声音。

    “战争夺去了我的名字,我不再是郭周义,甚至不再是阿兰多。巴基纳,不再是【吉翁的雷霆】;战争给与了我新的名字,战士,然后是士兵,接下来是反叛者,逃兵。战争夺去了我所知的真相,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的战友们,我的爱,所有这些人抗争的敌人和他们所争取的未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赐给我的不得不接受的世界所认可的【真相】。。。”

    “战争在我的脑袋上钻了个洞,拿走了支撑一个男人的东西,拿走了能让一个男人幸福的支架---【他的爱,他所收到的尊重,他的家庭】;我的爱人现在站在墓碑的另一边,我碰到的只能是冰冷的境界线;我所曾经拥有的尊重消失不见,现在得到的只有恐惧和怀疑;我的家庭支离破碎,她死了,幸太郎死了,太多的人死了。。。”

    “战争夺走了我的名字,夺走了我的真相,夺走了爱,尊重和家庭,然后向他在我身上打开的洞口里灌下了新的东西---痛苦,怒火,悔恨,冷漠,麻木。。。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就像是强酸一样,侵蚀着你现在看到的这个,”阿兰多说到这指了指自己,“这个容器,侵蚀着我,让我龟裂,看看我,这不是一个救了一个星球的男人,这是一个从内部被活活吃掉的失去了很多的男人。。。”

    K59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阿兰多,看着他那绷带下音乐闪着熔岩一般的光芒的血管。

    “你是该害怕我,不过不是要害怕我的碎片,我这个容器的碎片已经没有了重量,破碎了也压不死人;你该害怕的是我这个容器现在里面承载的东西,因为它会活活吃掉你。现在,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想做的,就离我远点吧,我还得控制着不让体内的东西喷发出来。。。”说完这些,阿兰多闭上了嘴。

    “队长。。。”觉得自己的喉管仿佛真的被酸液俯视着一般,K59觉得一阵灼烧撕裂的疼痛侵蚀着他的话语,让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要担心,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阿兰多用手指按了一下面部的绷带的一处,让指尖沾染上泪水的湿润然后举到K59的眼前,“那一滴眼泪目前已经足够了,已经足够我再维持这容器一段时间,谢谢你。。。。。。现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呢,再我回到那个我反叛了的最后离我而去的地方前,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队长,对。。。”

    “不要再说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仿佛消耗了太多参与电力的玩偶一样,阿兰多的声音和身形一起萎顿了下去。

    小小的舱室陷入黑暗之中,沉闷的哭泣声在舱门关闭后响起,宣泄了体内的酸液后,阿兰多。巴基纳将手按在胸口---那里,一枚用感应框体铸造的戒指已经和他的血肉被地狱的火焰铸造在一起:

    “亲爱的,帮帮我,给我力量,给我能坚守你最后的命令的力量。。。”

    星星的光芒从穿梭机的窗口照了进来,照在那枚和血肉熔炼在一起的戒指上,泛起淡淡的光芒。

    【亲爱的。。。。】温柔的低吟在下一刻响起,仿佛一直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