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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叔!元叔!”一处农家小院被敲的砰砰作响。说是敲,但听这声音也知道用“砸”字来形容更为恰当。

    此时正好卯时过半,金乌的光辉才刚普照大地,村民们正是三三两两的起床开始一天劳作的时辰。

    但眼下被砸门的这户人家显然是属于起得晚的,院子里仍是静悄悄的,旁边的人家都已经生了炊烟。

    尚处在睡梦中的老人猛地惊醒,连衣物都顾不上穿,拿起放在床头的医药箱就往外冲。

    老人姓安名元,原是镇上的一家医馆的坐堂大夫,如今年岁已高,回到老宅安度晚年,顺便趁着身子骨还硬朗,给村里的人瞧瞧病。

    元叔打开门一瞧是楼长云,心更是凉了半截,利索的跳上楼长云的背连忙询问:“这次又是哪个臭小子不要命的进山?!”

    大陆上人人尚武,以玄力修为论高下。他们这个偏远小山村,虽然能够修出气机的人少之又少,但总有那么些个做着白日梦,以为听了几个说书人的故事,就真的妄想能在生死之际突破。

    元叔一上背,楼长云便飞速的往自家赶,听到问话这才意识元叔误会了,解释道:“这次不是,是有人染了风寒。”

    元叔心下稍定,比起那些被妖兽啃得只能靠人参续命的还是好上许多,“是哪家的病了?”

    “我家的。”

    “哦。”余音未散,元叔意识到不对劲,“你家除了你这根光棍,哪来的其他人?”

    楼长云张嘴又合上,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正好已经到了家,“您先看病。”

    楼家的病人除了时岁还能有谁。

    楼长云出门前盖得严实的被褥又被时岁踢到床的一角,此时时岁正热的要扒自己的衣裳,但因双手无力,怎么也扯不开。

    楼长云放下元叔,连忙按住时岁的双手,元叔顺势搭上时岁的手腕。

    元叔的眉毛自搭上时岁的手腕后便越皱越紧,楼长云的心也跟着像是被人用手越攥越紧。

    良久,元叔收手,一句不发走到桌前就要写药方。

    楼长云的心咯噔就是一声,连忙用被子将时岁重新裹严实,走到元叔身边焦急开口,“元叔,他到底怎么了,很严重吗?”

    麻黄、桂枝、杏仁、炙甘草,元叔写下这么几味药便放笔。楼长云虽不通医理,但也知道都是极普通的药材,普通的药材治的不就是普通的病吗?可元叔凝重的表情又让楼长云不敢轻易断定。

    “元叔,您倒是说话啊,他的病应该不严重吧?”

    “病倒是不严重,你待会按着这个方子到我家抓药就成,”元叔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日,我保证他又是活蹦乱跳的。”

    楼长云刚松口气,又听元叔道:“但这孩子忧思过重,我这方子只能治他风寒发热,要想治根还需心药。”

    昨日一身的血迹还在眼前残留,楼长云想也知道时岁因何忧思,但眼下还是风寒发热比较重要。

    楼长云蹲下想要将元叔背回去,却听元叔道:“你先去抓药,叔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对了,顺便拿两身意致的棉布衣裳过来,”见楼长云疑惑,元叔没好气的补一句,“快去!”

    安意致是元叔的独子,子承父业,在镇中行医。

    等楼长云拿着东西跑过来,元叔指着时岁脖颈处红的与别处不一般道:“这孩子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住你这麻布衣服,快给人家换了,我去熬药。”

    时岁因发热导致其他处的皮肉也泛着些微的红,但只要仔细一点,还是能看出被时岁扒开的地方同旁处的不同来。

    楼长云懊恼,昨日洗完澡之后就瞧着他总是揪着衣摆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当时还当是衣服大了的缘故。

    于是楼长云赶忙给时岁换衣裳,换到一半突然开窍将脱光的时岁盖严实了跑出去打水,直接用玄力加热将时岁身上的汗珠擦拭掉。

    这么一番下来,时岁身上舒爽了,楼长云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长云,那孩子是你家人?”见楼长云过来,元叔立马将熬药的重任让出去,“看着与你有几分相似。”

    楼长云接过扇子,犹豫道:“元叔,这事说来有些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元叔立马接道。

    “……”楼长云扇扇子的手停顿一下,斟酌道:“元叔您也知道,以前的事我不大记得了。”

    “他是我昨日在山里捡到的,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您猜的没错,他是我的表弟。他一见到我就扑过来唤我哥。”

    楼长云语气低沉缓慢,虽未染哭意,但这一番话下来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唯一的听众元叔听了是忍不住垂首抹了把眼睛。

    但……“不对啊,长云,”元叔凑到楼长云面前,一脸严肃,“你该不会是被骗了吧?你这一脸胡子,人还能认出你是谁?”

    “……”

    随即反应过来的楼长云道:“元叔,您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之前也这么问了他,他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看到我的眼睛,他就知道一定是我。”

    “而且,他知道我的名字。”

    “那你其他的家人呢?怎么就这么一个孩子寻了过来?”元叔又抛出一个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楼长云继续编,先是黯然的叹口气才继续道:“家人皆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那个傻小子不相信,执意要寻我。”

    “这次也是阴差阳错,他原要去永源郡,途径这里时遇上了三阶妖兽,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

    “恰好我上山碰见了他。”

    真是一段可悲可泣的兄弟情,元叔不住感慨老天有眼。

    “你表弟唤啥名啊?”

    “时岁,四时为岁的时岁。”

    “……”

    “……”

    元叔不放心的又问了几个,都被楼长云含着哭意的嗓音挡了回去。

    “行了,”元叔抽抽鼻子,“叔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你表弟。”

    走到门口的元叔不放心,又叮嘱道:“药好了别直接灌,吹凉了一勺一勺的喂,你表弟可不是咱村里那些皮猴子。”

    这话元叔要是不说,楼长云极有可能怼着药碗就往时岁嘴里塞,毕竟他一身玄力又兼皮糙肉厚,是真的不觉得烫。

    于是楼长云一手端着碗一手将时岁搂进怀里,略微吹凉便一勺一勺的全喂了进去,虽然中途时岁的脑袋有轻微摇晃,但总体来说还是极其顺利的。

    喝了药的时岁总算舒展眉心,身上的热度楼长云也觉着比之前下去了些许。忙活了一上午的楼长云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昨夜的时岁怎么也不肯与楼长云同榻而眠,这就算了,这样的小身板还愣是要睡地上,还美名其曰:“哪有客人睡床主人打地铺的道理”,哪怕楼长云说了客随主便也不顶用。

    最后楼长云只好表面答应,暗地里打算等时岁一入睡就将其抱到床上来。然而事不随人愿,许是月色太温柔,楼长云率先入梦。

    直到今早醒来,才发现在地上躺了一夜的时岁脸颊通红,额上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

    “楼大哥!”远远的就听到少女银铃般的声音。

    安月跑到楼长云身前站定,止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呀,楼大哥,你怎么将胡子刮了?”

    楼长云摸摸下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这个时辰你不用下田?”

    安月低头,复又委屈巴巴的抬头看向楼长云,“我是偷溜出来的,楼大哥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爹。”说着,探头往楼长云的身后瞧,悄声道:“楼大哥,我听周婶说你家来了个大美人,在哪儿呀?”

    “……”

    楼长云嘴角一抽,他就知道这个周婶定闲不下嘴,周婶家在村北,安月家在村南,两家的田地也隔得远,就这样,也能在农忙时迅速传到安月耳里。

    “是周婶误会了,没有大美人。”这话其实说的也不对,可要将事情掰扯清楚又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于是楼长云干脆住了嘴。

    这下倒让安月误会了,只见安月当即便露出笑颜,“那我先回去了,楼大哥。”

    说是回去,安月却不动脚,反而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在安月眼里,不管楼大哥是什么样子,都是极俊朗的。”

    说完,安月一扭头就往跑,若是细瞧,还能瞧见一抹粉色攀上安月的脸颊。

    走了安月,还有安蓉、安欣、安蝶……

    走了怀春的少女们,接着是各怀心思的少男们,最后是前来八卦的半老徐娘们,这是楼长云最招架不住的人群。

    “真的,翠大姑,真不是姑娘,”楼长云挡在房门前,“人也是真的病了。”

    翠大姑是远近闻名的媒婆,整个南溪镇所有适婚的小子姑娘,就没有她不知道的。楼长云在刚来到大安村时,曾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骚扰,这次是翠大姑阔别一年后再次登上楼家。

    楼长云一脸真诚,以翠大姑为首的人群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当真!”眼见着还有人往他这小家赶,楼长云急中生智,“翠大姑,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元叔,今早上我才请了元叔来看病。”

    为医者,德为先。除去少数的歪瓜烂枣,为医者无不是德行出众之人,故而楼长云抬出元叔,总算是搞定了众婶婶们。

    楼长云站在院口送别,等到最后一位离开,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虚汗。

    “真是,比面对妖兽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