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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二一脸兴趣的看着王晞:“太子侍读也是朝参官了吗?也罢,有本奏来。”

    安邑坊的房子仓促入住,用具不全,这份奏折还是王晞在东市随意买了些白纸笔墨连夜写就的,当王晞捧着那坨折起的白纸出列的时候,众臣和李二的脸上精彩极了。

    “启禀陛下,臣听闻我大唐军伍伤兵营死亡者众,每遇战况激烈,伤兵营的死亡甚至能达到骇人听闻的八成,因此,臣特献上云梦山医道外伤缝合之法,并伤兵营管理条例,外伤缝合法臣昔日曾在泾阳许家庄施展过一次,成效显著,以此法再配合臣之伤兵营管理条陈,臣以为,伤兵营折损率可降至二成以下。”

    众臣闻言全都窃窃私语,尤其是武将队列,反应强烈,高辅诚挥一挥手,一旁小太监走下来接过王晞的白纸恭敬的呈到李二的案前。

    长孙无忌出列道:“禀陛下,军伍大事,不可轻率,臣请先在左骁卫试行,若果然有效,再推行全军。”

    李二粗略的看了一遍王晞的条陈,点头道:“外伤缝和朕曾听秦怀玉禀告过,就是不知道这些伤兵营管理条陈成效如何,且先在左骁卫择一营试行之,观其成效。”

    长孙无忌领命退下,老程粗大的嗓门在武将堆里响了起来:“战阵刀枪无眼,大好的汉子倒在阵前倒也还罢了,若是在死在伤兵营那群庸医手里还不得憋屈死,若伤兵营折损果真在两成以下,大军战力势必数倍提升,这可是天大的功劳,陛下可得大赏啊!”

    谏议大夫王圭呵斥道:“君前奏议当出列回禀,何故在下面肆意喧哗!当是在市井菜肆吗!”

    老程却毫不理会,兀自拉着尉迟敬德窃窃私语,只气的老王圭手脚发抖。

    李二摆摆手止住群臣议论,笑眯眯的看着王晞道:“知道为国建功了,不错,汝特意上朝呈献良方,可还是要求朕放你入军伍吗?”

    王晞扑通一声跪地,勉强挤出几滴眼泪,大哭道:“臣别无所求,今日先献外伤缝和,请陛下再给臣几日,臣毕将生平所学尽数默于纸上,献给陛下,只求陛下可怜臣年幼无知,放臣一条生路啊!”

    大殿之上,群臣愕然禁声,李二拍案而起,怒视着伏在地上的王晞道:“王侍读何出此言,你有何性命之忧!”

    王晞再拜:“臣自出山问世,飘零苟活,栖身的张家庄子为突厥满门屠灭,仅余臣与义母妹子以及当日临时外出的一位长辈幸存,臣为宣节校尉程处默所救,得幸于陛下,臣以为厄难都到头已,却不想前日臣回张家庄祭奠义父,得知当日幸存的那位长辈与臣救治的许家庄二郎具被自称刑部的官府中人带走,,臣与许家庄乡亲多方打探,却只探听到带走人的刑部官员乃是来自长安,是与臣有关,至今已有两月有余,臣不知所犯何罪,以致累及亲朋,且臣见当日张家庄出征归来的一众府兵,房舍破败,无法过冬,念往日乡亲,便一同回长安居住,怎知归来当晚,陛下所赐宅地周围便有大批不明之徒监视,府兵乡亲们观其皆暗藏兵刃,全都幽闭府中,不敢出府”

    “陛下啊!臣久在深山,不喑礼仪,若有冒犯不敬之处,恳请陛下恕罪!臣贱命而已,死不足惜,但臣身负云梦山传承大任,又有义父临终前托付照看义母妹子,臣眼下还不能死啊!陛下,放臣一条生路吧”说罢涕泪横流,叩头不已,不多时额头就已见血。

    群臣观其言辞悲切,无不动容。

    “陛下•••”程咬金刚要开口,李二怒喝一声:“刑部侍郎戴胄何在!”

    一身朱红的官员急忙出列:“臣刑部侍郎戴胄在。”

    李二怒声道:“带走王侍读家眷的刑部官员到底所谓何事?!”

    戴胄急忙跪下叩首道:“陛下明察,刑部自陛下登基一直协助四卫稳定长安,并未有任何官吏去泾阳拿人啊,刑部所有案件皆有卷宗可查,陛下可命有司彻查,若有不协,臣刑部侍郎戴胄,愿负其责!”

    戴胄虽然姿态摆的很低,但是语气却强硬无比,太子侍读若无意外,必定是太子登基后的众臣,看看长孙无忌等人就知道了,戴胄绝不愿平白无故的招惹是非!

    李二轻舒一口气,却有些明白了,假刑部之名拿人,又使人查不到踪迹,还胆敢在长安城监视官员府邸的,只有外候官了。

    诛心!前几日偏殿面君,李二当着八位大儒的面口口声声承诺以诚相待,如今不过半月,便有此事发生,让一直追随自己的房杜二人作何想?!是不是对他们这些从龙之臣的许诺也是空口白牙?历经三朝见惯了君王无情的老李纲恐怕正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呢吧!说好的于国有用,朕都敢用之•••••若王晞是云梦山放出来试探朝廷对隐士态度的棋子,此事又会作何影响?

    打脸,这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李二的脸!戴胄信誓旦旦的保证刑部绝没有接触王侍读家眷,满朝文武心理自跟明镜一样,内外候官自前隋就有又不是什么秘密。

    李二阴沉的脸令戴胄退下,看着一脸戚容的王晞,压制着怒意道:“宅地安危,朕特许你府中配置弩 弓二十具,以保府中亲眷,朕还会命京兆尹巡防多加看照,被带走的家眷朕会令有司彻查,给你一个交代!此事容后再议,退朝!”说罢龙行虎步,挥袖而去。

    那日自张家庄子返回,王晞便将张石等人安置进安邑坊的宅院,第二天自己带着义母也自程府搬来,程夫人又送了一个厨娘、一个杂役,两名婢女照顾王晞一家。

    好在两进的院子,张石等十五人,几人一间住在前院,王晞与义母带着四名奴仆住后院,倒是也不显得拥挤。

    住进第二日,张石等人便悄悄个告诉王晞,门口卖果子的小贩,挑着担子卖胡饼的大汉,都有些问题,家里的厨娘去买东西时候,眼神好的张林无意间发现胡饼的担子后竟然有刀刃。

    王晞一开始以为是欧阳胤的外候官例行监视,直到第二日夜晚,张石带着几个乡亲出去一圈回来后,说院子四周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好像无视宵禁,王晞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绝不能再有人因自己而死了!于是王晞连夜准备,才有今日朝参的种种。行事虽险,好在,效果斐然。

    李二特许王晞府中二十具弩 弓,这是天大的恩赐,回来时程咬金告诉他,满大唐的勋贵,家里也许有几把猎弓,却绝不会有弩 弓,私蓄弩 弓,等同谋反!

    李二只是给王晞拥有弩 弓的资格,可是弩 弓从哪来呢,买是不可能的,没有哪个兵器坊里会有弩••••••

    好在程咬金围着王晞的小宅子转了一圈后,脸色极为阴沉,当天下午就给王晞搞来了二十具弩 弓,虽然都是左武卫淘汰下来的,但是显然老程做了手脚,并未达到淘汰的标准。

    张石等人做过府兵,对弩 弓自不陌生,想来保全性命,应是无妨了!

    明德殿  偏殿

    “嘭!”欧阳胤被李二一脚踹的起飞。

    欧阳胤爬起,擦擦嘴角的血迹,重又跪在李二的身前。

    “朕对你说过,对朝中官吏的审查要经过朕的允许,你竟敢私抓官员家眷!”李二恶狠狠的看着他。

    欧阳胤伏在地上:“禀陛下,臣抓人时王晞还不是官员!”

    李二一时语塞,不由气结:“那你告诉朕,两个月了,王晞的家眷如何了,可伤及性命?你又查到些什么?如实报来!”

    欧阳胤直起身子:“回禀陛下,那许嗣道颇为硬气,臣观其手臂和腰腹却有受伤缝合的痕迹,只是臣问及王晞之事便闭口不言,每当用刑必破口大骂,那张家庄子的张正骨,也是嘴硬的很,只说那王晞是仙人子弟,得罪了必遭报应云云,臣以其两岁孙儿相挟,才问出些•••••”

    “嘭!”又是一脚,李二怒不可遏:“尔竟然连两岁的孩童都不放过!欧阳胤!谁允你做此天怒人怨之事!朕要汉武的功绩,却绝不会学汉武的酷毒!更不会用枉顾人命的酷吏!”

    欧阳胤咳出一口血,李二当年也是军阵冲杀过,身上有些功夫,两脚含怒而出,欧阳胤也有些撑不住了,但其擦掉嘴角鲜血,又跪下回来道:

    “据张正骨道,王晞乃是张家庄子的村正王起在泾河边捡回来的,而那王起,曾是前隋荣国公来护儿的亲卫先锋官,随来护儿三征高句丽,被赐婚于清河崔氏的庶女,也就是如今王晞的义母崔氏,张正骨也是来护儿家的医匠,后来江都兵变,来护儿为宇文化及所杀,王起便带着崔氏、张正骨逃亡,还与清河崔氏决裂,太上皇在长安登基后,王起曾多次对外人道,永为隋将,不为唐臣!与崔氏、张正骨隐居在张正骨的祖籍泾阳张家庄子,因王起识字,又处事公道,被张家庄举为村正。”

    “直到今年九月,突厥入寇,劫掠泾阳,张家庄子被屠杀一空,只有张正骨带着小孙子外出行医幸免,王晞与义母妹子藏身地窖幸免,再无余者。臣曾亲往张家庄查探当日痕迹,那王起应当是力战而亡,后被突厥枭首,臣命泾阳县府将其安葬在张家庄。”

    李二坐下来,静静的听着欧阳胤的禀告,良久道:“杨广的女儿如今是朕的爱妃,来护儿的幼子在我大唐做翰林编修,朕又如何会容不得一介亲卫,那王起也算是忠义之人。”回头对 高辅诚道:“传诏,追封泾阳县王起为永安县男,将其英勇杀敌、卫护乡亲之事迹广为流传,为我大唐乡民之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