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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雪,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了。”

    谈书润勉强,才忽略掉战寰投注于她身上打量的目光,捧着茶,继续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银装大地出神,身后的酒柜边上,却传来了高遥远的嗤笑声。

    “前些天还有人冒着风雪出门寻找食物,但今天已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谈书润回头,说话的高遥远,此时正拿着剩下半瓶的酒往喉咙里灌,满地的酒瓶横七竖八地躺着,酒渍染红了手工羊毛地毯,脏污不堪,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气,令人作呕。

    谈书润漠然:“你让他们这种天气出去搜罗食物?为何不直白点说想让他们去死?大家都是从丧尸爆发中活下来的,没有谁应该白白拿性命去换别人的生存。”

    “那你说怎么办?!你这么厉害,我们的大谋士,你倒是给出个好建议啊!”

    闻言,谈书润沉默,手心里端着的茶杯极美,青瓷里的茶水澄净,随着她指尖的微晃,而荡开圈圈波澜,如同心底涟漪。

    ——

    眼下,建康城基地内人心浮动,暗潮汹涌。

    自他们从三角洲粮仓回到建康城基地后,高齐的病便越来越严重,然而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建康城基地的下一任军长继承人究竟是谁,却迟迟未定。

    这本是正常,权力继承争夺,别说是偌大的建康城,便是那些即将参加北城幸存者联盟大会的各大基地家族,亦或者是平常百姓人家,儿女之间的财产继承,也会有此情况发生……

    只是建康城,无论是台前的高家两子,亦或者幕后的势力,涉及的东西更特别些,更复杂些;且不久前,半兽的袭击导致了基地内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储备粮再次毁于一旦。

    这样的结果,便将八点档的权门继承者争斗戏码,瞬间直接提高了无数个Level,变成了基地数千号人的生死存亡。

    对于建康城的形势危急,北城那边的意思,她从战寰这里,甚至还有越修那儿已然弄得清楚明白,在建康城的继承人选尚未尘埃落定时,北城那边,无论是哪个家族,都不会轻易出手帮忙。

    ——

    没有任何支援,此时的建康城基地便像极了被海水围困的三角洲粮仓,孤立无援。

    基地内,支持高遥远的守旧派系和以高蔚来为首的革新派系,都憋着口气,想要上台执掌基地事务,想要将对方的人从建康城基地里面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当然,如此做,除了私仇,还有公愤,因为这是他们应对建康城基地内粮食短缺所采取的方法。

    人类面对生存危机时,潜藏于心底最深处的本性激发,为了活,穷凶极恶,自私自利。

    一切都无可厚非。

    只是……

    谈书润怀疑窗户并未关紧,否则怎么会觉得心底有些冷。

    她喝了口茶,当暖意缓缓流入喉咙时,才镇定了些,垂眸,暗自思躇:自从那日她与战寰达成交易后,便想办法混进了越修的阵营里,虽说越修和高蔚来两人仍旧对她抱有怀疑,但是蛛丝马迹中,却也让她得了不少的信息。

    至于此时,已大致猜出——天灾将所有人推到了生死边缘,基地内不久便会有场恶战。

    ——

    谈书润不由得再次喝了口茶,直至指尖稍回暖后,才轻声,问道:“过去的一个礼拜里,只要是由你来领头外出寻找物资,挑选出行的兵士便都是高蔚来那头的人,高蔚来那边亦然。这样的的斗法,有意思吗?”

    “意思?”高遥远将酒瓶猛然砸向对面的墙壁,在玻璃碎裂声中,笑得肆意:“事情本身没有任何意思,但对手一旦是高蔚来,便极好玩了。”

    “高遥远,你说过,只要是这座城市,这座基地的百姓,你都会保护他们。”

    “呵…”

    高遥远冷笑着,从手边的地毯上摸着了瓶红酒,砰地打开,再次猛灌,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汩汩流下,染红了整条白衬衫,谈书润静默,等待着高遥远的愤怒回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高遥远却只是嘲讽地看着她,语气不复原先的少年意气,取而代之的是阴冷到极致:“为了保护基地的百姓,我可以放弃继承权,让越修从北城那里拿到储备粮,救活整个基地的幸存者。但每每想到从我手中拿走建康城基地的人是高蔚来,哪怕是万人唾弃,我都不会让。”

    “知道为什么吗?”

    高遥远的目光虽冷,但谈书润却看得不忍,那里明明悲哀又绝望。

    “说实话,我不懂。”谈书润的确不明白那段过往,但‘同父异母’这四个字,或许已然说明了许多,谈书润抱歉道:“如果有地方,是我不了解却妄加评议的,请你尽管骂我。”

    “呵呵…”高遥远视线陡然一转,看向了战寰,目光交汇后,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话语顷刻间了然于胸,对视极快结束,谈书润想要多看一眼时,高遥远的话却又将她吸引。

    “我怕,怕我妈她会气得忍不住,从阎罗殿里爬上来,大半夜揪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孝。”

    “我还怕,怕我死了以后,到了地下,我妈怪我连个小三的儿子都斗不赢,生我的气,不肯见我。”

    高遥远喃喃自语,谈书润的眼眶微红,她不再说放弃继承的话,转而看向了战寰,她知道,战寰在看戏,看她宛如跳梁小丑,万事求全。

    “其实,事情很简单,在这个交易里面,只要你拿出好的方法,解决了高蔚来和越修两人的威胁,足够基地百姓生活的储备粮便会立刻从北城机场起飞,运抵建康城。”战寰手抵着太阳穴,不耐烦地揉着:“到时候,不用死人,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谈书润不得不承认,战寰说得对极了,并不是非得采取如此极端的作法,只要双方各退一步,缓和余地还是有的,只是前提,谁要来退这一步。

    高遥远不可能,那就高蔚来?可是,谈书润回想这段时间的接触,那个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浑身上下连同发尾都一丝不苟的男人,究竟是白起,还是高蔚来,她已然分不太清楚。

    思及此,谈书润颇有些无奈,其实她何尝不是,她连自己心底究竟在想什么都糊里糊涂。

    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脸上的面具戴久了,哪些和善笑意是装的,哪些悲天悯人是假的。

    她都分不清了。

    “我会想到最好的办法。”

    话音落下,谈书润放下茶杯起身,缓步走到高遥远身边,将酒柜上的龙舌兰拿了下来,那瓶龙舌兰已被高遥远喝得只剩下了半瓶,谈书润用力拆了木盖,反手便将其倒在了地毯上。

    随后,是第二瓶,第三瓶,第四瓶……

    直至酒柜被横扫一空,再无高遥远纵情酒海的可能。

    “阿书!你发什么疯?!”纯粹的金色液体被倾倒,每滴价值千金,高遥远被谈书润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良久后才反应过来,怒斥道:“你有病吗?!”

    “这间屋子里,需要吃药的只有你一个。”

    谈书润蹲下身,从口袋中拿出白色瓶子举到高遥远面前,道:“在拿到这座基地绝对控制权前,你应该也不想两手空空去见你的母亲吧?所以,乖乖地把药吃了。”

    高遥远一时有些怔住,他万万没想到,谈书润会对他说这些。

    然后,他看向了房间另外的角落处,战寰深陷于沙发中,手肘抵着沙发手把,食指指尖点着太阳穴,目光森然地盯着他。

    高遥远抖了抖,立刻拒绝:“我吃不吃药关你屁事!多管闲事!”

    “你的肾移植手术才刚结束,这些药物能让你的身体迅速恢复,继而调整到最佳状态。”

    ——

    十天前,高齐再次病重垂危,高遥远和高蔚来俩兄弟同时做了器官移植的检验,但符合条件的却仅有高遥远一个,在众人的惊讶中,高遥远邀请谈书润成为主刀医生,毅然躺上了手术台,换了个肾给高齐。

    大抵是从那个时候起,谈书润对高遥远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但其实更多的是动容。

    末日之中,开膛破肚地取肾救人,怎么会没有爱。

    ——

    谈书润看在高遥远割肾救父的面子上,默念淡定,抓住高遥远的手,将药瓶直接塞到了他手里,威胁道:“不听话,就别怪我再在你身上划一刀。”

    高遥远不知该不该收下,同为男人,战寰对谈书润占有欲,他再明白不过。但如此分量的谈书润,战寰却仍旧动手毁了她的容貌,回程路上所发生的一幕再次回到高遥远的脑海中。

    高遥远看着黑纱覆面的谈书润,有些同情,继而怔愣中,下意识握住了药瓶。

    “我和越修约好了见面,先走。”

    谈书润松了口气,又叮嘱了些吃药的注意事项,便起身离开。

    门开了,门关上,屋内变得静谧万分。

    高遥远看向战寰,晃了晃手中的白色药瓶,道:“她非得给我的。”

    “她从小便有个梦想,要成为医生里最会画画的那个人。”

    说起过去的儿时回忆,战寰冷峻的神色缓和了些,高遥远翘首以盼,以为能听听八卦,谁知战寰却话锋一转,陡然换了话题,冷声问道:“你真的打算,拿到建康城基地后,便放过高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