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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地里,马老二正步着步子给先到的女人分工,见马玲娘她们几个慢着步子晃悠着来到地头,他抬头瞅了她们几个一眼,说:“以后出工脚步放紧点儿,这样慢慢腾腾的,怕踩死蚂蚁吧。”

    几个女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就挨着个儿站到地头上等着马老二给她们分工。

    “今儿一个人一公(尺)的地,要耙得深些,别跟老母鸡挠食儿似的搂上面薄薄的一层。”马老二给这些女人步着步子分工的同时,向这些女人要求着说,“有的人不自觉,钉耙小还不说,地扒得跟着急上吊似的,就是在上面薄薄的一层土,还没有眼皮深,这样能长出啥好庄稼来?还整天闹哄着说分不到粮食了。地里长不出粮食,拿啥多分?”

    女人们对马老二的话小声嘀咕着些啥子。

    马老二见她们根本没有用心听他的话,抬头瞪了她们一眼,说:“都嘀咕个啥!”

    “嘀咕女人的事儿唄,这个你也管呀?你要是管这个,俺们大声说给你听听?”破瓢嘴见马老二鼓鼻子瞪眼的瞅着女人们,掩嘴一笑说,“她说她这两天来事儿了,身上懒,没劲儿扒地了。要不,你给她堵住了,别让她来事?”说完,她笑得腰都弯了下来。

    马老二给破瓢嘴弄了个红脸粗脖子的,破瓢嘴是在开玩笑,自己又不好发火儿,只好瞅着破瓢嘴说:“就你破瓢嘴整天嘴里没个正经的话。”

    破瓢嘴见马老二脸红脸粗脖子的拿自己也没办法,转头又看了一眼豁牙女人,一手扶着手里拄在地上的钉钯,一手向豁牙女人划拉着摆了几下,说:“看,咱们队长跟个没开瓢的小伙子似的,说女人的事儿他还脸红脖子粗了。”

    豁牙女人也掩住嘴弯腰笑了一阵,说:“人家马队长老实,夜里睡觉就不点灯。”

    “老实?老实,马花那孩子咋来的呀?队长是装老实,晚上回去之后,还不知道会咋的不老实呢!”破瓢嘴见马老二没话接她的话,来了胆儿一样满嘴噗哧起来。

    “你没个完了是吧!”马老二见破瓢嘴说话越来越不上套儿,板起脸色瞪着眼冲着破瓢嘴嚷了几句,“干起事儿来咋的没这个心劲儿呢?胡扯八嗹起来比谁都有心劲儿。”

    破瓢嘴见马老二动了气儿,马上红着脸就闭上她那张胡扯起来能噗噗冒沫的破瓢嘴。

    马老二给这些女人分好工,然后看了看这些女人,说:“干活的时候别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些鞋簸篓子里的话,嘴要是痒了,就往钉耙把儿上蹭蹭。”

    女人们知道马老二的话是说给谁听的,也都不去接这个话茬子,只是大家互相看了看。

    “今儿一天的任务是每人一公的地,到晚上收工的时候都得扒到头了。”马老二把已经站开的女人们看了一遍,向这些女人们强调着说,“再有几天就要到谷雨节气了,不能误了时令!”

    女人们都低头开始干活了,但也有人低下头来先是撇了一下嘴,才有气无力地扬起手里的钉耙,癞蛤蟆上路似的扒起地来。

    马老二见女人们都动手扒地了,围着女人们转了一圈,然后去安排男劳力的活计儿去了。

    女人们见马老二离开了,马上就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了。

    “这陈二嫂子要是天天坐月子就好了,马老二马队长不能天天盯在咱们屁股后面看着咱们。陈二嫂子坐月子也看不了,我们干紧干慢都没人唠叨。”豁牙女人耙了几钉耙,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在肯定了马老二走得远了,她才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你咋还打哈欠了呢?夜里没睡好呀?”旁边一个女人瞅着豁牙女人打了个哈欠,一脸诡笑地问豁牙女人。

    豁牙女人见这个女人一脸的诡笑,就知道这话里有话,就对着这个女人说:“俺能像你呀,天天夜里睡不好。看,把你男人都折腾成啥样了。”

    那个女人干脆停下了手里的钉耙,把钉耙拄在地上,两手垫在钉耙把儿的头儿上,下巴垫到手上,瞅着豁牙女人,头一动一动地说:“你们怕是折腾得多了,眼下没力气折腾了吧。”

    “她牙都折腾豁了。”旁边的破瓢嘴直起腰,冲着豁牙女人咧嘴一笑逗了起来。

    “你都折腾得跟瓢一样了。”豁牙女人见破瓢嘴帮着别的女人跟自己逗,马上就跟破瓢嘴逗了起来,“上面折腾成了破瓢嘴,下面折腾成了破瓢B。”

    破瓢嘴咋的也没有想到豁牙女人会一下子就冲着自己来了,马上就一个激灵地瞅着豁牙女人,针对豁牙女人的那颗掉了的门牙胡扯胡噙起来。

    豁牙女人咋的也不是破瓢嘴的对手,一番胡扯胡噙之后,她觉得自己吃亏不少,就正着脸瞪着两眼瞅着破瓢嘴,手里的钉耙往地上一甩,咕嘟着嘴巴生气起来。

    “恼火了?”破瓢嘴见豁牙女人这样,就嬉笑着瞅着豁牙女人问。

    “谁恼火了!”豁牙女人见破瓢嘴并没有跟自己一样鼓鼻子瞪眼地生气,马上就松开了绷紧的脸色,瞅着破瓢嘴又笑开了。

    “开心斗个嘴,哪儿能往心上去。”起初那个逗着说豁牙女人夜里没有睡好的女人忙解围说。

    “豁牙不会的,斗个嘴说个笑话她哪能往心里去。”破瓢嘴就着这个女人的话看着豁牙女人笑着说,然后弯腰把豁牙女人的钉耙从地上捡起来交到豁牙女人的手里。

    豁牙女人从破瓢嘴手里猛地接过钉耙,冲着破瓢嘴翻了一下白眼,咕哝着嘴说了一句:“你那张破瓢嘴跟个没底儿的粪缸似的,啥话都能倒出来。”

    “咋了?俺这张破瓢嘴就是能胡噙。”破瓢嘴瞅着豁牙女人笑弯了腰说,“要是赶在放牛场上,俺能把你说得跟没穿衣裳站在人面前一样。”

    “好了,干活儿吧。”起初挑起话儿的那个女人见豁牙女人不再生气,就势劝着说,“待会儿马队长过来瞅见咱们这样闲扯了,就会有话儿说了。”

    豁牙女人从破瓢嘴手里接过钉耙之后,一只手往身上拍了拍,像是要拍打灰土似的,然后就着别人的劝说扬起了手里的钉耙。

    破瓢嘴在旁边瞅着豁牙女人,嘴巴撅得能拴叫驴一样长,咕哝了一句说:“这人真是,不经斗嘴说笑话。”

    “你那笑话说的,跟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把人扒光了衣裳似的。要是生人给你这样斗嘴,还不把人斗得投河跳井去!”起初挑话儿的女人笑着鼓起嘴说,“知道的都晓得你这张嘴没个遮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嘴损呢。”

    “我这张嘴就这样,有时候说了啥儿,自己都不知道。”破瓢嘴说,“我张嘴胡噙不经过寻思,这样就常让人听了心里不得劲儿。我也想不说那些多的话,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人们也都知道你说话没啥坏心眼儿,就是有时候你说的话让人挂不住脸儿。”

    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正说得热闹,倒没有在意马老二已经给男劳力分好了工,过来看她们女人干活了。

    “破瓢嘴,你又在那儿噗噗哧哧地瞎噗杵个啥?当心钉耙别扒了自己的脚面子!”马老二在破瓢嘴的身后喊了一声。

    破瓢嘴给马老二在身后忽地喊了个愣怔,举在半空里的钉耙软不拉叽地定在那儿片刻,这才醒过神儿来,慌忙把手里的钉耙往前面的地上扒下去。破瓢嘴这慌忙的一钉耙竟然把钉耙头和把儿甩得分了家,钉耙头在她面前翻了两个跟头,一下子落到离她的前脚不到二寸的地方。要是她再少使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劲儿,这钉耙真的会应了马老二的喊话,扒到她自己的脚面子上了。她一个激凌,后脊梁沟子出溜一下冒了一脊梁沟子的冷汗,不觉在心里喊了一声娘,瞪着地上的钉耙头眼也不敢眨一下,手里的钉耙把儿举在面前也不知道往下放了。

    “你尿壶娘也是屎壳郎跟着夜蝙蝠飞吧。”马老二看着那个刚才挑起话头的女人呵斥了一句说,“她破瓢嘴的钉耙差一点儿能扒到自己的脚面子上,你跟着她,就能把手里的钉耙扒到后脊梁上去。”

    给马老二喊成尿壶娘的女人扬起的钉耙真的在半空里一软和,扑通一声落到了她的身后,好在钉耙齿子朝外,没有伤着她的脚后跟。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在干活!钉耙钉耙吧,对付着用,要是钉耙把儿安得紧了,能会那么一甩就甩掉头了?尿壶娘要是真使劲儿了,钉耙能落到身后去?”马老二让这些女人都停下了手里的钉耙,走到她们的面前来回看了看她们,然后指着破瓢嘴和尿壶娘向女人们说,“就这个样子的干法,这地能扒得深了?能扒得透了?能长出好庄稼?”

    女人们互相看了看,然后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干活的时候都不出力,到分粮食的时候都埋怨着说分的少了,地里长不出粮食,拿啥分?”马老二又把这些女人看了一遍,“你们也该知道,从我接过生产队队长这差使之后,每年都要给大队干部训上三、五回,给公社干部在公社干部会上点名批评三、两回。原因就是说我上交公粮不积极,说我没把生产队里的生产抓上去,咱们村子里总是完不成公粮统购任务。我不就是想少报些产量能多留些粮食分给老少爷们儿们吗?你们这些娘们儿们知道吗?干活不像个干活的样子,就这样干地里就能多长出粮食来?”

    女人们给马老二说得低着头偷眼互相瞅了瞅。

    “我挨训挨批倒没有啥子委屈,只要老少爷们们能多吃一口粮食。可你们自己看看,像话吗?”马老二很生气,“平日里陈二嫂子跟你们在一起干活,说你们一句,你们还心里气不顺!都拍着自己的心窝子好好想想,我们几个为的啥,是比你们多吃一粒粮食了,还是咋的了?”

    破瓢嘴不声不响地捡起了地上的钉耙头,把手里的钉耙把儿安进了钉耙裤子里,尿壶娘也不声不响地把掉在身后的钉耙拽到了面前。

    马老二围着女人们不再说些啥子,他来回看了几遍之后,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马老二走了之后,破瓢嘴满地里找了一块半截砖,把安进钉耙裤子里的把儿又退了出来,又把裤腰带解了下来,顺着裤腰带撕下了一条布条儿,裤子刹紧了之后,把撕下来的布条儿缠在钉耙把儿前头儿,重新安进了钉耙裤子里,然后抓着钉耙裤子在那块半截砖上来回撞了几十下,嘴里还不停地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这下该紧了吧!”

    “再往上泚一泡尿就更紧了!”豁牙女人见破瓢嘴那样卖力地撞着钉耙把儿,捂着掉了一颗门牙的嘴扑哧一笑,说。

    “去,去,去,要泚你脱裤子呲吧!”破瓢嘴瞅着豁牙女人翻了个白眼说。

    “咋的了?不跟俺斗嘴了?”豁牙女人见破瓢嘴冲着自己翻白眼,两个眉疙瘩一下子皱了起来,有些想不透地问。

    “干活!”破瓢嘴硬梆梆地回了豁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