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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已是年尾,各家各户都在置办年货,晏云开没尝到太多年味儿,直到单位尾牙宴举办,他才终于生出一种“原来这一年就要结束了”的感觉。

    镜子前,晏云开正在仔细调整领带,赵盗机站在他旁边洗脸,高大的男人躬着身子,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

    晏云开捏着领带,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看着清水浸湿男人刚毅的脸部轮廓,飞扬入鬓的剑眉、高挺英气的鼻梁、线条凌厉的薄唇……不知怎的,他很喜欢这样做着平凡琐碎事情的时刻,看着赵盗机做着每个凡人都会做的最最普通的事情时,他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他看得有些出神,发现赵盗机抬起手,便下意识取过干净的毛巾递到对方手上。

    “谢谢。”赵盗机淡淡道。

    晏云开回过神来,轻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那一夜的事情,后来二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晏云开是不想提,而赵盗机却是因为对此并不上心。如此一来,晏云开更是当他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是真不懂也好,亦或装聋作哑也罢,他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好在这份感情也只是刚刚冒出一个苗头,尚在控制之中,晏云开乐得体验这种时不时的悸动,却并不把这份悸动放在眼里。

    顺其自然呗。

    两人拾掇妥当,一起出发去参加尾牙宴。

    赵盗机原本是不想去的,他不过是一介临时工,连正事儿都没做过多少,说起来更像是晏云开找回来的饭搭子。但是汪裁和晏云开轮番来劝,左右只是吃一顿饭,他不愿扭扭捏捏,被汪裁叨得烦了,便点头应下。

    酒店包厢很大,来的人也是平日经常在单位看到的那几个,单位二十四小时不能有人离岗,因此还有好一些往常不爱待在单位大楼的人被抓去值班。

    刘臻言开了一瓶葡萄酒,挨个儿给大家倒上,一本正经地发表感言:“各位同志们,大家晚上好。首先,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的辛勤工作,各位的辛苦我都看在眼中……”

    众人:“不辛苦不辛苦。”

    “……今晚我们举行单位尾牙宴,在此,向那些还奋斗在工作岗位的同事们表示诚挚的敬意……”

    大家伙儿举起酒杯,意思意思地碰了一下杯。

    刘臻言继续道:“回顾二零一八年——”

    “有完没完啊?”游优吐槽,“省省吧,坐下吃饭。”

    “就是。”谢智附和,“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众人开始起哄,刘臻言摸了把光头,讥道:“得了,道士念经你就爱听。”

    “那是。”谢智赞同地点点头,朝游优痞笑了一下。

    晏云开笑着听他们胡侃儿,一边给汪裁夹菜,低声问道:“春节和我回家过年呗?”

    汪裁埋头吃东西,犹豫地说:“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晏云开不以为然,“你赵叔也来。”

    赵盗机听到自己的名字,略抬起眼,朝晏云开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要和晏云开回家过年?

    汪裁听到有人作伴,才点点头:“那好吧。”

    “去呗。”晏云开偏过头,对赵盗机说,“就当是帮帮我嘛,我妈妈想见你,唉,这事儿将错就错到现在,我再想解释已经很难了。”

    春节是中国人最为重视的一个节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赵盗机心想,他去了算是个什么事儿,难不成假装跟晏云开回去见家长吗?这事儿要是不解释,以后可怎么整,总不能一直装下去吧?他都觉得晏云开的母亲会来催婚了……等等,中国目前好像还没将同性婚姻合法化。

    赵盗机心中千回百转,表面上还是一派平静。晏云开将他的沉默当做是同意,心满意足地离开座位,去跟其他同事拼酒。

    汪裁啃着一根鸡腿,吃得满嘴油光,问赵盗机:“你跟晏云开是怎么回事啊?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没有碰撞出小火花?”

    “什么?”赵盗机问。

    “嘿嘿嘿,我觉得你们还蛮般配的啊!”汪裁嘀咕了一句,“想追晏云开的人好多的,我看你还比较顺眼一点……”

    赵盗机面无表情地重复:“般配?”

    汪裁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啦!你以为晏云开捡到什么人都会带回家的吗?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他比了个“V”的手势,“我觉得够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赵盗机沉默不语。

    “你会留下来吗?会吧?”汪裁问。

    “没想好。”赵盗机说。

    汪裁说:“人类顶多活个一百年,晏云开看起来好像不想当鬼修或者僵尸……唉,我可不想他百年之后去轮回,到时候就忘记我了……”

    话没说完,被走回来的晏云开一巴掌拍到桌上,“大过年的,你想着我怎么死呢?”

    赵盗机对上他的视线,立刻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吃菜,一副置身事外的无辜样子。

    “开开,快过来。”游优在那边招呼他,“咱开瓶白的!”

    晏云开揉了揉眉心,摆摆手:“我不喝了。”

    “嘿,我说你这人……”游优走过来圈住他的胳膊,将他扯走,“走走走,别怂!看看今年谁能夺得酒神光环。”

    晏云开半推半就地被游优拉走了。

    赵盗机边吃东西边刷微博,突然感觉到脚踝处传来毛茸茸的、又软又暖的触感,他顿了一下,低头朝下看,桌布底下钻出来一只狸花猫。

    “游优居然把小二带来了……”汪裁说,“给它安排的壮胆大会吗?”

    赵盗机低着头,小猫仰着头,一人一猫对视两秒,游小二猛地躬身,反身蹿回桌子底下。

    赵盗机无趣地收回视线。

    “朋友们,快来看!”游优挥舞着一个啤酒瓶子,吆喝,“神兽獬豸与大妖东北虎的基情对决,快来下注,买定离手啊!”

    谢智与钟一琥面前各放着十个酒瓶子,有啤的也有白的,谁先喝完谁就胜出。

    刘臻言骂道:“你们胆子大了,领导面前聚众赌博!”说着,掏出一串开过光的佛珠,搁在钟一琥面前,“我押老钟,东北爷们儿,能喝!”

    晏云开默默衣兜,没带什么东西,只好将车钥匙扔到谢智面前:“我赌谢智,好赖是个神兽吧。”

    汪裁凑热闹地将一根棒棒糖投掷到钟一琥面前:“我跟虎叔!”

    众人纷纷下注,游优一声令下:“开始!”

    谢智率先拿起一瓶啤酒,对着嘴灌下去,连咽也不咽,像水杯接水一样猛灌。钟一琥不甘示弱,拿起两个酒瓶,仰头开始灌酒。

    同事们在旁边起哄,晏云开摇着头啧啧有声,“谢智你行不行啊?两瓶一起吹成不?快别要脸了,两瓶一起上!”

    谢智换酒瓶的时候还抽空朝他竖了一个中指。

    晏云开继续叨叨:“钟哥后来追上了,快快快,加油!这个时候你难道还想着持久吗!”

    “谢智,你这样连游优都喝不过,还想追人家……”他嘲笑。

    “你他娘闭嘴吧!”谢智喝得眼都红了,笑骂一声,握着酒瓶子就往晏云开嘴里怼,“来,替哥喝,回头哥送你一辆新车。”

    晏云开被逼得仰起头,瓶口都怼到他脸上了,流出来的酒水顺着脖颈滑到衣领上。他怒道:“我刚买的西装!”

    “开开,喝!”游优怂恿,“为了新车!”

    “为了新车!”刘臻言附和。

    钟一琥笑着等他:“为了新车!晏小六,我决定配合你,让你赢!”

    晏云开嗤笑一声,扯开领带,挽起袖子,接过谢智手中的酒瓶子。“行吧,为了新车。”他举起举酒瓶子,作干杯状,下一刻,开始灌酒。

    他一瓶接着一瓶地喝,酒水滑下脖颈,没入敞开的领口中,窥探无人知晓的风情。仰首时,脖颈呈现出流畅优美的线条,随着肆意吞咽的动作,小巧喉结上下滚动,性感极了。

    喝到最后一瓶时,他与钟一琥碰了一下酒瓶子,含糊笑道:“钟哥,让着点我啊。”

    钟一琥比了个“OK”的手势,放慢了速度,直到晏云开高高举起手中的啤酒瓶。

    “新车!”

    他喝醉了。

    这次是真的醉了,回到座位上之后,他就睡死了过去,赵盗机将他抱起,准备回家。

    汪裁跳下椅子:“我去给你们找个代驾。”

    “不用。”赵盗机说,“我没喝酒。”

    汪裁从一堆赌注中间扒拉出晏云开的车钥匙,塞进赵盗机兜里,又从服务员那儿拿了一个保温瓶,叮嘱:“这里头是醒酒汤,回家后你让他喝了。他宿醉后会头疼,要是心情不好,你多担待一些哈。”

    赵盗机点点头,横抱着晏云开,汪裁踮起脚给醉鬼披上大衣,免得他着凉。

    一路开车回家,赵盗机又将他抱出来,进电梯。

    晏云开老实得像只鹌鹑,缩在赵盗机怀中,睡得很沉。

    他醉了之后原来是这副模样,赵盗机心想,一醉就睡着,昨天竟然还敢说自己醉了?

    回家之后,他将晏云开放到主卧的床上,给他脱去外衣外裤。晏云开这人臭美得很,秋裤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此时光裸着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屋内空调才刚刚开始制暖,赵盗机连忙给他盖上被子。

    安置好他,赵盗机直起身来,打量了一下主卧室。卧房是很私人的地方,他很少进来这间屋子,如同晏云开很少进书房一样。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靠墙的橱柜上摆着一排各式各样的香水,下边一排是领针、领带夹和袖口,再往下一层放置着领带和各款腕表。

    赵盗机收回视线,出去给晏云开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睡着时的晏云开散着一股书卷气,给人一种特别文静的感觉,赵盗机垂眼注视了他一会儿,无声地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