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的手机响起，从电话里传来了冯倩倩略带沙哑的声音，看样子，从昨天回到警察局，她就没休息过。

“张峰，你能来趟警察局吗？”

“我又犯什么事情了？”

“不是，是我们有个案子，我想你能帮我一下！”

“究竟什么事情？”

“来了就知道了。”

张峰挂了电话，看了林清一眼：“得麻烦你送我去趟警察局！”

“去见你的警察朋友？”

张峰勉强一笑，他心里狐疑，去警察局？帮忙？

他张峰能帮警察什么忙？

得，冯倩倩召唤，他就得去。

车子在警察局门口停下，林清开车走了，张峰刚到门口，就遇到了刘斌，他的眼睛好像都要睁不开了，看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就没闲着。

他们通宵忙碌什么案子？

刘斌看到张峰，一把拉住了张峰：“兄弟，你总算来了！快跟我来！”

“倒底怎么了？”张峰一头雾水的被刘斌拉到了审讯室。

张峰刚一走进去，就呆住了，强光下，一个长发女人，披散着头发，一脸的颓废，纤细的手指中间夹着烟卷。

看到张峰进来，女人抬起头看了张峰一眼：“你终于来了！”

张峰回头看着刘斌：“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把她抓来了，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刘斌刚想说什么，只听女人说道：“你们都出去，留下一包烟，我想跟张峰单独聊聊！”

几个审讯的警察看了刘斌一眼，刘斌摆摆手：“都出去吧！审了一晚上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刘斌带着几个警察出去了，大门重重的关上了。

张峰慢慢的坐下，从桌上拿起了香烟盒，抽了一根，点上，烟雾缭绕中，张峰依稀还能从那张憔悴的脸上辨别出她的美丽。

张峰抽着烟，心情沉重。

他无法不沉重，很多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偶像，能跟偶像相识，这本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却跟她的偶像在这个地方相遇了。

女人深深的抽了一口烟，好半天，都不见她吐出来：“你女朋友很厉害呀！”

这是她跟张峰再次相见，说的第二句话。

女朋友厉害，什么意思？

“亚静，告诉我，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会被抓起来？”张峰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亚静的眼皮微微抬起，那双美目，现在一点神采也没有，她似乎很累，却强打着精神。

张峰不知道，亚静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跟你讲个故事吧！从东海出发，不到一千公里，有一座大山，这座大山里，有很多小山村，其中，有一个小山村，位于这座大山的最深处，那里交通很不便利，村上的人，要到镇上去采买东西，得做好几天的准备，一来一去，就得好几天天。有一年，这个山村里，有两个女娃子，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她们两个，也成了这座小山村众多女孩子里面仅有的两个走出大山的女孩子，很多女孩子，一辈子都没出过山，这是她们的宿命，而这两个女孩子，打破了这个宿命。”

亚静抽烟的速度很快，只几口，一根烟就抽完了，她续上烟，继续说道：“她们的成绩很优异，每年在全校都是前几名，学校里很看好她们，高考前夕，两个女孩子坐在县城的一个大桥边却犯愁了。她们知道，她们考上高中，学费跟生活费，就已经把家里仅有的继续花光了，如果考上大学，她们家里根本没有能力供她们上大学。可能对很多人来说，几年的大学的学费，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两个女孩子来说，确是一笔巨款！她们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们不知道她们的路在何方。那一晚，她们抱着对方，哭了整整一晚上。高考成绩出来了，她们两个成绩名列前茅，她们被录取了，可她们却收拾行囊，准备回家了。她们两个是全村的女孩子里，学历最高的两个女孩子。他们的父母为他们感到骄傲，可他们却无法把他们的女儿从大山送出去。”

亚静抽着烟，情绪非常的平静，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

“几天后，一个女孩子跑去告诉另外一个女孩子，她们可以去读书了。县城里有位好心的企业家，无偿赞助她们上大学。两个女孩子很开心，她们很感激那个好心的企业家。就在她们拿到了赞助，准备离开家乡，前往她们的梦想之都上学的时候。企业家为她们举行了欢送会。那一天，她们第一次喝酒，只喝了一杯酒，她们却喝醉了。”

亚静说到这里，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像是苦笑，又好像是嘲笑：“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当那个恶心的慈善家光着身子，把他那丑陋的东西，捅入两个女孩子的纯洁的身体的时候，他告诉两个女孩子，这是他应得的，他付出了，就要有回报。这是一笔生意，也是她们的命，她们必须接受这样的命运！十八九岁的山村女孩，遇到这样的事情，除了哭，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她们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男人那让人作呕的笑声。她们强忍着屈辱，吐下了那个男人硬塞在她们嘴里的避孕药，离开了家乡。这么多年，她们在外面，无论多么风光，她们都不曾回到过那个地方，那是她们梦魇开始的地方。”

亚静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她们本以为，走出山村，来到大都市，就是她们新生活的开始。可是，她们错了。离开小山村，离开小县城，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她们第一天来到这个大都市，走在夜晚的城市灯光下，那种眩晕的感觉，让她们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晚，她们发誓，死也不回到那个小山村去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就是社会现实，当她们看到那些同龄的女孩子，穿名牌，涂抹着高级化妆品的时候，她们才知道，她们的小山村，跟生活在远古时代的一般无二。”

亚静冷笑着：“当女孩子第一次偷着涂抹同宿舍的女孩子的化妆品的时候，她就发誓，她以后要买很多很多化妆品，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她要做最漂亮的女孩子！”

“她们做到了，是吗？”张峰听了很久，这时候才插嘴道：“那两个女孩子，就是你跟沈雪，你们做到了，不是吗？”

“亚静和沈雪是我们自己后来起的名字。很多人永远不可能知道我们身份证上真正的名字，我叫为王大丫，她叫王二妮，好土的名字，不是吗？我父母，跟她父母，都没有什么文化，也只能起这样的名字！”

“后来呢？你们做到了，你们成功了，你们用自己的努力证明了，就算你们的出身不好，你们依然可以获得成功。”

“成功，也许吧！可是，你知道我们为了我们现在的一切，付出了多少。我知道你以前是个小工，你有今天，也很不容易，你也没少收委屈，没少拍马屁，没少放下尊严，不是吗？要知道，女人的成功，比男人要难得多！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布满了荆棘！我还记得，我应聘的第一份工作，是办公室文员，当时，我很珍惜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可是，这份工作，我只做了不到两个小时。我的上司，把我叫进办公室里去，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还说这是什么潜规则！我笑了，端起了桌子上的滚烫的茶水，泼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听着他猪嚎一样的叫声，我离开了那家公司，我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我告诉自己，有些事情，这一辈子，只能有一次！我的身体上的贞洁没有了，可我精神上的贞洁永存。就这样，一年多的时间，我换了八份工作。我们最为窘迫的时候，连续几个月吃泡面，吃到后来，看到泡面都想吐，就这样，我们也无法支撑下去了，我们只能自己买米熬稀饭，吃馒头，咸菜。有一天，沈雪站在天台上，大声怒吼着，说她过够了这样的生活，她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亚静的神情暗淡下来：“那天，她拉着我去了她的新居，八十平的两居室，全新精装修，什么都有，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沈雪告诉我，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新居。而当我知道这一切是用什么换来的时候，我狠狠的给了沈雪一个耳光，我骂她是自甘堕落，我骂她不要脸，沈雪哭了，抱着我哭了，她说她熬不下去了，那种苦日子她受够了。我知道，打沈雪耳光的时候，我的心，也很疼，我打的是她的脸，打的是我的心。沈雪就是我，我就是沈雪，看着沈雪堕落了，我也觉得自己堕落了。”

“这不能全怪沈雪！”张峰听着亚静她们的故事，好像讲述的就是他在大工棚的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