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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事结束后,华夏射箭队召开了记者会,一方面汇报比赛成绩,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就是解释关于常翊的事情。

    当时让常翊终结运动生涯的比赛也是一个国际赛事,被查出兴奋剂监测阳性后,一切都黑暗了。没有人再提起过他的名字,甚至关于他的一切资料和比赛视频也从网络上消失,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知去向。

    但突然间,因为孔一娴,他又回来了。一个曾经优秀却又充满争议的运动员,成了另一个传奇女运动员的教练,让华夏甚至是全世界的媒体都炸了锅。

    在记者会开始之前,常导接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在质问关于常翊的事情,并且要求常导把这件事压下来。他们可以回国之后秘密进行调查,却不能当着媒体公开承认国家队里存在陷害的丑事。

    这就是所谓的集体利益,也是常导一直秉持的原则。但是这一次,常导也想假公济私一回,替儿子讨一个公道,更为了让这件事不至于在回国后再次被压下。

    所以冒着离职的风险,常导还是一力担下了责任,要在中外记者的面前,把当年的冤情披露。

    “常翊是在赢下冠军之后被告知尿检阳性,也从他的水杯里监测出兴奋剂的成分。所以予以重罚被国家队除名并且取消运动员资格。但其实我们并没有查出常翊本人或通过别人购买兴奋剂的记录,且他本人也一再申明不知情。

    所以综合考虑,我以华夏射箭主教练的职位担保,申请彻查常翊兴奋剂一案,并且会完全公开调查进度和结果。”

    铿锵有力的话语会通过各种媒体和网络渠道人尽皆知,在潮水一般的快门声中,坐在尹毓边上的孔一娴偏过头,一双眼被蒸得水气弥漫。

    而她的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常翊发来的,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别哭,谢谢。

    此时他正在记者会的后台区,以躲避蜂拥的记者。听着外面如潮水一般的快门声和记者叽叽喳喳的问话,突然笑了起来。

    三年,他好像已经习惯被遗忘和孤立了,也习惯了自己新的身份。但突然有一天,躲在暗处的自己又被牵回了阳光下,再次触碰到曾经熟悉的一切,就像隔了一整个世纪一样。

    这都是一娴的付出,她把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兑现了。这辈子最幸运,就是遇到了她。

    可常导要说的,还不止常翊的事情。这次华夏队力压翰国队获得冠军,不仅报了一箭之仇,也终于能把那个证据拿出来了。

    孔一娴平复了一下情绪,接收到常导的示意,点点头将手机里的录音点开,让闵贤珠的声音,被每一个高举的话筒记下。

    她是听不懂翰国的语言,但是自有人懂。尤其孔一娴精明地让闵贤珠自报了家门,还说了一遍英语,也被完整地录了下来,一下子让在场的记者们如获至宝。

    翰国队的女队队长辱骂以及人身攻击别国运动员,这是需要正式出面道歉的大问题,也是她个人的一大污点。

    不止华夏队的队员们,就连众多华夏记者也十分不平,向孔一娴询问更详细的情况。而常导则稍稍倾身,双肘撑在桌面上,以十分强势的姿态靠近了话筒。

    “这段录音,大家都已经听清了。在这里呢,我一定要申明两句。

    世界上每一个民族都是伟大的,每一个人也都是值得尊重的,尤其作为国家脸面的运动员,更应该懂得互相尊重的道理。我们华夏人啊,向来不喜欢挑起事端,但我们的民族尊严也容不得被践踏和轻视。

    所以我要求翰国队的队长闵贤珠,公开向我们华夏射箭队郑重道歉,并且因为她对我们孔一娴队员存在人身攻击和侮辱,所以还要向孔一娴另行道歉。否则我们将用更有力的举措,将这个问题上升到更高的层次上。

    也请翰国队的每位队员甚至是全世界记住,我们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做犯我者虽远必诛。”

    常导的中气向来很足,一个字都能说出震天响的效果,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一句虽远必诛,甚至让旁边几位队员都偷偷握紧了拳头。

    至此,记者会终于结束了,孔一娴憋住最后一口气镇定地离开公众视野,却在下一秒立马扑向了常翊。

    她戴着那枚戒指,紧紧搂住他,甚至连让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也懒得去避讳别人。

    常导自然说不了什么,年轻人嘛激动一下也没什么。章子沁却红着脸跺了跺脚,“哎呀你们注意一下场合嘛!”却反而把另外几个队员逗笑了。

    终于和孔一娴分开的常翊因为激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故意打了个岔,“你嘴唇上沾眼泪了,好咸啊。”

    两个人再亲热下去也不太好了,常导终于清了下嗓让他们俩注意点。常翊抬眼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在沉默了两三秒后,突然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常导,谢谢您为我重审当年的案件,也谢谢您没有否认我过去的成绩。以前是我不懂事,给队里,给教练和队友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辜负了您这么多年来的培养,对不起……”

    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低头的常翊,这次真心地道了歉。常导很感动,却又碍于面子没有表现出来。绷着脸拍了下常翊的胳膊,指尖有些发抖。

    “知道了,你能认错就好。外面那么多人围着你也不方便,你、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国吧?”

    常翊从老爸频繁的眨眼中看出了一丝泪意,想起小时候老爸一有什么心事就喜欢眨眼,突然伸出手,捏住了老爸全是深纹的眼角。

    就像小时候那样。

    这一幕让大家都很感动,但有些人却不大痛快了。华夏女队拿了冠军自然挺胸抬头,但男队却痛失金牌,本来就不痛快,又看到常翊回来,顿时没了好脸色。

    男队里的几个主力,都是常翊曾经的队友,被他欺负可不是一两天,那家伙仗着自己有本事又是主教练的亲儿子,就差把他们当马骑了。这会儿回来算什么?就因为孔一娴拿了冠军,也让他鸡犬升天了。

    其他人只是愤愤不平,只有冼辉的表情不太自然。他半眯着眼,紧紧盯着常导和孔一娴的一举一动,又把目光挪到了常翊的身上。

    直到常导回头喊了他一声,他才勉强应了句,和队友们一起准备出发回国。

    常翊有些犹豫,为难地没有动身,“那个……我跟你们一起不大合适吧?毕竟我都已经……被除名了。”

    所以,他没资格和国家队成员走在一起……

    听儿子这样说,常导肯定是心疼的。但记者会也开了,孔一娴也公开说明了常翊是她的教练以及未婚夫。那随队同行也没什么关系。

    既然这样说了,常翊也没坚持,和孔一娴肩并肩靠在一起。几个女队的队员也是认识常翊的,本来想和他聊两句,又怕尹毓不高兴,只好故作疏远地没有说话。

    至于男队的态度就更明显了,全程不靠近常翊,也没有任何交流,可想而知常翊过去在队里的人缘多差。

    躲过嘈杂闹心的记者群,一行人好不容易才上了飞机,下机后又被国内的各大媒体蜂拥堵截,直到半夜时分才算消停下来。

    其他的队员先去休息了,孔一娴和常翊还在常导的办公室里坐着,三人的神色都有些消沉,各自都在想着心事。

    “那个……这是当年的检测报告。”

    常导打破沉默,从最下层的抽屉里抽出了一个文件袋。带领队伍打了这么多天的比赛,又被无数的电话扰得头痛,这会儿已经面露疲色连声音都哑掉了。

    孔一娴和常翊对视了一眼,接过了文件袋。里面的资料很详细,孔一娴却不太看得懂,“这些……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么?”

    常翊抿着唇斟酌了一会儿,拿过关于水杯里物质成分的拿一张纸出来。

    “这里说了水杯里的药物浓度,很低,其实如果真要口服兴奋剂的话,这点浓度是不够的。所以当时的结论定为常翊在喝下了含有兴奋剂的水后冲洗过水瓶,才会只残留这么一点。”

    孔一娴扇了下眼皮,觉得这样的解释实在太牵强了,“所以常导你的意思是?”

    常导没有说话,看了眼常翊。常翊喉头一噎,“我都说了我没有我不知道啊。”

    可他的这句话,却让孔一娴很不痛快。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比赛,又在一路上都被记者们围追,光是那些相机灯光就把她照得眼花头疼,她这会儿已经累得想吐了,还得想破脑袋为常翊翻案。

    可他就只一句不知道?

    她的脾气上来,当着常导的面将手里的文件夹一把甩在常翊的怀里,“那你知道什么?这是你自己的冤情啊你就没一点想法?!”

    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常翊有些愧疚,就连常导也闷叹了一声,伸手示意孔一娴先冷静下来。

    “来小孔,你先别急,你已经很累了我也理解,但是……这真不能怪常翊,当时我们草草定了他的罪,连让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还是我亲自把他赶出去的……他没有机会找证据。而且我其实也偷偷查过,没查出什么有意义的线索。所以这事儿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

    孔一娴刚才只是一时急躁,向常导道了歉就捂着额头揉了揉,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一点了,就劝常导先去休息。

    常导毕竟上了年纪,确实撑不住了,拍了拍两个年轻人的肩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伴着空调微微的声响。

    “一娴,你也先去睡会儿吧。”

    孔一娴闭着眼摇摇头,“要睡也睡不着,还不如想想到底有什么能当作证据的。”

    之后,又是久久的无言。常翊一直低着头,回想着当时的一切就觉得心里难受,尤其是那些队友们的眼神,从比赛前的畏惧厌恶,到事发后落井下石的嘲讽和耻笑。

    他们的脸,在脑海里一一过了一遍,当想起冼辉时,常翊突然睁开了眼,“一娴你上次说过怀疑冼辉?”

    可一抬头,才发现孔一娴已经睡着了。

    她依然保持着揉额头的动作,眉间不太舒展,呼吸很轻很急促,仿佛一碰就会惊醒。

    常翊看着她紧闭的眼皮,心疼她一路走到现在的艰辛,蹑手蹑脚地把空调温度调高,挺直腰杆坐在她身边,好让她一个偏头,就能靠着自己继续睡。自己则继续回想当天的一个细节。

    难道……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