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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医院的治疗室里传出难以抑制的痛哭声,这已经是这几天的常态了。

    回国后,射箭女队被全国的网友唾骂,不少粉丝甚至影响到了队员们的个人生活,尤以尹毓和孔一娴成为被抨击的主要对象。

    尹毓被通报批评,禁赛两个月,离队思过一个月。孔一娴则被确诊右肩关节骨质增生,长长的骨刺互相摩擦,整个关节内部已经发生炎症了,这让每天的康复按摩都成了酷刑。

    常翊陪在她的身边,见她承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为了让她少去关注微博上的指责,除了没收她的手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期间常导倒是来看望过,当时孔一娴刚抹着泪回病房。常翊本来想回避,却被孔一娴叫住,“不想让我更难过就别走。”

    她的话,常翊一定会听,只好留了下来。可万万没有想到,常导竟会当着孔一娴的面对他道了歉。

    难得有和儿子面对面的机会,常导不再犹豫,生怕常翊扭头离开。

    “儿子,爸要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当初……爸不该这么伤害你,让你这几年受委屈了。是爸的错,你能原谅爸爸么?”

    虽然病房里没有别人,但这绝不会威严的常导轻易能说出来的话。孔一娴很意外,却比不过常翊万分之一的震惊。

    这是常导能说出来的话?当初恨不得没有自己这个儿子,这么对年来也视他为污点,如今怎么就反口了?

    孔一娴见他没反应,忍不住扯了下他的衣角。常翊这才回过神来,不太自然地捏了捏鼻子,觉得有点可笑,“你这是……受刺激了?”

    “啧常翊!”

    常导伸手示意孔一娴不用生气,慢悠悠说起自己的真心话。

    “其实我……早知道自己不应该的,也确实没想到你会受到那么大的非议。这次去世锦赛,我每次看到那些队员在场上,都会想起你,再想想你妈说的话,觉得……确实不该那样对你。儿子,这几年,爸对你的亏欠,能给爸一个机会弥补么?”

    这或许是常翊二十多年来听到过的,最像父亲该说出的话。也是第一次,听到来自父亲的道歉。不得不说,此刻他很想哭。

    他微张着嘴,愣了很久,然后手足无措地四处躲闪着目光,看起来有些茫然。

    常导不急,再次叫住了他,依然保持着伫立的姿势,“儿子,我郑重请求你的原谅,你愿意原谅爸么?”

    孔一娴无声地看向常翊,久久不挪开目光。常翊低着头与她对视了一瞬,才略显窘迫地挠了挠额角,“嗯、嗯……愿意。”

    这个回答,其实也出乎了常导的意料。他以为儿子那样的性格,一定需要磨合很多次才会有成效,也做好了道歉多次的准备。但没想到,他这么简单就原谅了。

    因为他没有体会过常翊那样孤身在外流离了两三年的日子,也不了解作为一个游子,常翊其实是想家的。

    从常翊转头离开国家队的那天起,其实他们父子俩都在反省和冷静,虽然对峙争吵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但打心底里,也都怀着一丝抱歉。

    今天,终于破冰了。

    孔一娴很欣慰常翊能够放下不甘,但很快又想起自己没争得冠军的遗憾,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落寞中。

    常翊看在眼里,有了个想法,又在送爸走出医院的时候注意到街边的一家金银加工店,不由有些出神。

    常导的心情很好,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儿子在愣神,顺着目光看过去却依然不解。

    可常翊却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转头看到爸时,依然还有些不习惯。

    “那个……爸,我能回趟家取个东西么?”

    乍暖还寒的天气终于一去不复返,在艳阳明媚和百花齐放的风貌中,世锦赛的风波很快被人遗忘,孔一娴这个名字也很快从公众的视野中淡出。

    住院的枯燥和每日治疗的痛苦终于盼到了尽头,可直到出院那天,孔一娴都没能打起精神。反而是常翊很激动,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悄悄红了脖子。

    “一娴,你这段时间养伤不用回队里训练。正好嗯……我爸妈也都在首都,所以你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脸色有些泛白的孔一娴反应过来,这算是见父母吧?严格来说她和常翊交往这么久,也是注定一辈子的人,见见父母也没什么不对,所以有气无力地点头笑笑,“那我该准备点东西才行。”

    当天下午,他们就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小区内,常翊在路上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家庭环境,让孔一娴有些发笑,“那这么说,我日后算是嫁入豪门咯?”

    终于能回家的常翊掩饰不住兴奋,连神采也比平常更飞扬些,“你就是豪门,靠自己一手争取来的。”

    可进了门,早有心理准备的孔一娴还是忍不住惊住了。

    格局阔气却不显空旷的豪厅,简约典雅的装饰,被安排得恰到好处的灯光和一尘不染的角落。可以看得出主人家的内涵和修养,相比之下,常翊在江州市的那座小别墅简直是暴殄天物。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中年妇女就是叱咤商场的秦总,但今天她只是常妈妈,围着围裙,踩着拖鞋,手上还残留着水渍的普通妇女。

    知道常妈妈身份的孔一娴有些诧异,郑重地打了招呼后,常导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虽然看得出很高兴,但依旧保持着严肃的面目。

    为了一家团圆,常导是特地请了假的,一边迎着孔一娴坐下,一边倒了几杯热茶。

    “小孔啊,终于出院了?先休养一段时间,不急啊,等伤情稳定之后呢,咱们先制定更为合理的训练计划,定期复检保养,然后——”

    “哎呀老常!”

    听不下去的常妈妈打断了常导的话,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要谈工作回你的队里去,人家小孔今天是以儿子女朋友的身份来的,你就不能不提训练么?公私分明懂不懂?”

    常导在夫人面前向来没脾气,连连说了两句“懂,懂,那我不提了。”

    孔一娴和常翊见他们老夫妻这样的相处,都有些偷笑。

    常翊起身去了厨房,一把揽住自己老妈的肩头,“妈,都说了出去吃一顿就行嘛。你何必那麻烦呢。”

    常妈妈难得下厨,准备的都是儿子喜欢的,还贴心地提前询问过小孔有什么忌口和喜好,既然来一趟,总得招待好才行。

    “哎呀不麻烦,你去陪小孔,不然那个死老头肯定又要啰嗦队里训练的事了,他就是个工作狂。”

    饭桌上,常导的话比平常加起来都多,虽然和常翊并没有太多直接的对话,但其实句句都是说给儿子听的。

    常翊一开始还听得很仔细,逐渐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似乎还有什么安排就早早带着一娴告辞了,“爸,妈,有时间我们会回来的。”

    能听他喊声爸妈,老常夫妻已经很高兴了,反倒是匆匆离开让孔一娴不大好意思,再三道别才转身出门,不满地扯住常翊。“常翊,我说你回个家你那么急着走干嘛。老人家怪伤心的。”

    常翊没反驳,目光总有些闪烁,“还要带你去个地方,来。”

    天气缓和起来,晚上的行人也更多了。常翊一路把孔一娴带到了一个游乐场,夜场很热闹,四处都洋溢着笑声。

    在斑斓的灯光中,常翊牵着孔一娴漫步在彩色泡泡和灯笼球中间,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让孔一娴舍不得挪开眼。

    他回头冲她笑了,“我答应过你,要和你好好再来游乐场玩一次。”

    孔一娴回想了一下,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好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呢。所以呢,还要再帮我赢一个北极熊回来么?”

    谁知道常翊果真把她领到了一个射箭场跟前,而特等奖的奖品,真的是北极熊。

    可这不是常翊此行的重点。

    他让孔一娴站定,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首饰盒。孔一娴有些好笑,上次送的是项链,这次又是什么呢。

    然而当首饰盒被打开,她却有些意外。

    盒子里躺着一枚戒指,黄金的。很细,没有丝毫的花纹,称不上是个精致的首饰。

    常翊有些局促,当着来往那么多游客的面,单膝跪了下来。

    孔一娴又惊又喜,虽然隐隐猜到了他的目的,但还是通红了一张脸。可让她没想到是,这枚看似的戒指,满含着不一样的意义。

    常翊捏出这枚戒指,牵起了孔一娴的左手,说话前紧张舔了舔嘴唇,这样的小动作让孔一娴笑得更灿烂了。

    “一娴,是我用自己所有的金牌打出来的。因为数量不算多,所以只能打出这么细的。一娴……我们从相识到历经磨难,有过误会有过分离,害怕过,伤心过。但这一切只会让我更坚定地爱你,所以……”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抖,孔一娴的视野也有些抖,头一低,眼泪就掉了下来。安静地听他把最重要的这句话说出口。

    “一娴,你愿意嫁给我么?”

    求婚现场的周围围了不少的群众,大家对此并不算太稀奇,却依然乐此不疲地喜欢去见证别人的爱情历程。

    孔一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把金牌拿来打成求婚戒指,又感动又好笑地撇过头,好不容易化的妆都花了。

    她还没回答,让围观的群众都着急了,起哄地催促孔一娴答应,而常翊也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一样。

    孔一娴注意到戒指的内面有个很熟悉的纹路,发现是自己姓名的缩写,另一边还有常翊的。

    对射箭运动员来说,姓名缩写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又在金牌做成的戒指上刻上两个人的缩写,就好像这是他们共同赢来的荣耀一般。

    眼下,过去,和未来都想携手,荣辱与共。

    这一刻,锦标赛失利的阴霾终于掩盖不住孔一娴的欣喜了。她点了头,看着这枚戒指被戴在无名指上,在围观群众的哄闹声中与他相拥,心里的暖意,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甚至还不忘一句“那你现在可以帮我去赢北极熊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