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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半的赛程,层出不穷的你追我赶,连心跳都快骤停的决胜,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孔一娴才觉得好累。

    她没有给湖东市队轻视他的机会,没有让他丢脸。甚至眼眶有些发红,偎在他的怀里吸着鼻子。

    常翊知道她在哭什么,也感动地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啊好了啊,哪有冠军哭鼻子的,咱们先下去吧,想让人家看你笑话啊。”

    孔一娴点点头,正准备跟着他下场又被叫住。常翊见她没反应过来,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真傻了?观众们为你欢呼这么久了,你也不回应一下啊?”

    她这才想起来,还没向观众裁判致谢呢。然后举起手上的弓,向大家鞠躬示意,又对着裁判席的各位深深鞠躬。不管其他的裁判怎么看常翊,但在座中,有一位常翊到现在依然感谢的人,也是她要感谢的人。

    在看到孔一娴如此妥帖的举动后,何斌很欣慰。这个丫头品质不错,她能帮着常翊渐渐学会待人接物。尤其是在她的陪伴下,常翊也改变了不少,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位年近五十的教练难得才露出这样宽慰的笑容,起身为一会儿的颁奖典礼做准备,“哎呀还真别说,他们俩看着还挺配的啊。”

    在颁奖典礼之前,常翊自觉地联系了梁飞,报告了好消息后又给林能进留言,没想到刚发出去就有了回复,这家伙没在训练?

    林能进是直接打电话过来的,开口就是大嗓门,简直比常翊还要激动,“哎呀以前湖东一家独大,现在被抢了风头了,爽不爽?”

    他的话,孔一娴也听个正着,干脆凑过去插话,“当然爽,等着跟你一起喝庆功酒呢。”

    “诶说话算话,那我就真过去了啊!”

    孔一娴愣了愣,才想起来他们不就在湖东么,林能进要过来能有多难,这顿酒是喝定了啊,看来今天是没法回江州了。

    只是回去以后,陆珊肯定要抱怨的,只能多给她带点礼物求饶了。

    半个小时后的颁奖典礼,正是由何斌总教练亲自授奖的。当孔一娴弯腰接受金牌时,他才看到了她右眼的伤疤。虽然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还是挺在意。

    合照的环节,孔一娴依然要拉着常翊一起。本来湖东队的教练还满脸的不愉快,可何斌却很高兴地凑了过来,十分亲昵地拉住常翊,在合照后也不肯松手。

    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这孩子了,何斌的表现倒更像位父亲,“孩子啊,得有两年多没消息了吧,你个混小子,把我忘了吧?”

    在处处被白眼的人群中,有个人还愿意和他如此亲密的说话,常翊说不出的鼻酸,“对不起何总,以前是我不懂事,辜负您的培养了……”

    看他红了眼,何斌哪里舍得,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现在没事了就好啊,没人说得了你什么。哎呀……想必你们也经历了不少吧,小孔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常翊四处望了望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好在他们的周围已经没别人了,才简单说了几句。何斌听着气愤,也拉着孔一娴絮叨起来,“差一点啊,一个这么好的苗子就毁了,你们两个都不容易。小孔啊,可得和常翊处好关系啊。”

    孔一娴笑得很甜,和常翊乖乖应着话。何斌对于常翊来说,一定程度地弥补了父亲这个缺憾,所以对她来说,何总不仅是日后的队里总教练,也是她应该尊敬的长辈。

    送别何总后,常翊还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以后你进队里,得他照应也挺好的。”

    孔一娴点点头,看着远处湖东市队正在集合,远远看着就知道章子沁的心情不好,只是输了个个人赛,至于这样么。不过对于常翊的话,她还是有些怀疑,“可你就这么肯定我能进省队?”

    常翊觉得她可能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捏捏她的脸蛋,“你个小傻瓜,不欣赏你,不想让你进省队,何总跟你说那么多干嘛?而且你都拿冠军还进不去?那谁能进去?”

    不过就算要进去,也得等到元旦之后,反正他们俩都默默地希望进省队的日子能再晚些。毕竟他们能天天在一起不受约束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月了。

    就在他们有说有笑商量着一会儿去哪逛街的时候,孔一娴突然抬头,偶然瞥见一位与他们迎面走来的大叔。那位大叔一脸不苟言笑的表情,看着就很严肃,高高的个子显得不太好亲近。

    本来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常翊突然将她揽住,快步与那个大叔擦身而过,似乎在防着什么。而那个大叔也回头看了眼他们,对着常翊的背影皱眉说了句“臭小子!”

    他的声音不大,已经走远的孔一娴自然是听不到的,但她还是察觉到常翊的不自然,拉住她停住脚步,“怎么了?”

    常翊的咬了咬牙关,勉强挤出了一句“没什么。”可他的表情却和说出的话完全不相关。

    孔一娴不想看到他这么勉强的样子,再回头,刚刚那位大叔已经离开了,“那人你认识?为什么要躲他?”

    “没有,不认识……”常翊不想解释,只想快点带她离开体育馆。孔一娴见他这个样子很心疼,也知道多说无益,干脆放弃了追问,等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

    他们和林能进约了晚饭,在此之前可以去步行街逛逛,尽管从头到尾陆珊都在和她语音聊天,但能这样并肩走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了。

    可自打碰见了那个大叔,常翊就一直心不在焉,孔一娴只能装作不知道,还得想着法子分散他的注意力。

    到了约定的地点,林能进赶着时间才跑过来,虽然十月末的气温已经很低了,但他还是冒了一脑门的汗。

    常翊拉着他先坐下来休息,打趣他何必那么较真赶时间,“今天你们一个个都傻了么?不是没明白自己得了冠军,就是出来吃个饭还怕迟到。”

    “我这明明是上赶着庆贺一娴赢比赛么。诶一娴,了不起啊省冠军,下次全运会摘金,你就是三级跳了。”

    孔一娴笑笑,给他倒了杯饮料,“我可不敢指望什么三级跳,不过今天见到了何总教练,没想到他是这么和蔼的人啊?”

    林能进一口把饮料闷到底,看来是真渴了,“嘿嘿,不和蔼,也不会那么喜欢常翊啊。等你进来,有我这个师兄罩着,又有何总照顾,想想都羡慕呢。”

    “怎么?还需要你罩着?我家常翊就派不上用场?”

    “哟,就你家的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会儿说到省队里的训练生活,一会儿又被林能进调侃起两人的进展,不知不觉喝的有点多,也早过了省队宿舍关灯的时间。

    孔一娴本来还想催着林能进赶紧回去,不过老林作为队里的老油条,偶尔夜不归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加上最近没有大赛,教练也不会管的太严。

    听到这话的孔一娴若有所思,撑着下巴想象着队里枯燥的生活。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她就再没有体会过集体生活了,又在社会中兜了一圈。这个时候再让她回归宿舍,就像把放归野外的野兽重新锁在笼子里。

    想想都让人绝望且抗拒。

    但是要想参加更高级别的比赛,要想拥有更好的前途,她就必须顺应国内人才选拔的大趋势。

    这也是在摘得最高荣誉之前必须忍受的。

    她越想越远,表情也越来越低落,就连林能进的话也没有听进去。没有得到回应的林能进和常翊对视一眼,也猜到了她的顾虑。默契地笑了笑。

    “一娴你别听老林一面之词,其实省队还是挺自由的,你看我们也会去喝酒唱歌啊。那些小孩子要兼顾学习和训练肯定会比较累,你又不用,再说了你忘了自己是个天才么。”

    被夸奖的孔一娴苦笑一声,“什么天才,看你得瑟的。你也别忘了今天我可是勉强险胜,比人家章子沁厉害不了多少。你还说我十拿九稳呢,少在这得意忘形了。”

    常翊被堵得没话说,耸耸肩只好闭嘴,正好时间也不早了,干脆回酒店给林能进多定了个房间。

    只能孤单度夜的林能进甩着房卡,假模假样地惋惜自己和老常很久没有挤过一个房间了,却遭到常翊嫌恶的目光。以及孔一娴那不易察觉的,玩味十足的眼神。

    回到房间里,在接受陆珊的一番轰炸之后,孔一娴才彻底消停下来。一天半的惊险比赛,之后又是逛街吃饭,突然从紧张和热闹中抽身出来的她脑子有点嗡嗡作响。倒在蓬松的被子上,看着天花板连眼睛都没眨动。

    常翊看她表情漠然,以为她还在担心日后的训练生活,走过去欺在她的上方,把席梦思压得咯吱作响。

    “和我在一起还有空想别的?看来是我的魅力还不够大。”说完就让她没了发呆的余地,拿了冠军之后的亲昵,让人格外舒心。

    被他不老实的唇舌抢占得毫无逃避之地,孔一娴终于仰过头大口地呼吸着,可常翊还不肯罢休,与她在柔软被子的凹陷中越沉越深。

    可就当孔一娴的腿根有些打颤,仰面揪着手边的被角,咬唇期待着他的水到渠成时,常翊却突然停了下来,闷在她颈边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的呼吸都有些快,但因为他的戛然而止,都渐渐沉静了下来。

    房里没有开空调,体温消散的孔一娴怕冷钻进了被子里,对他的中途走神有些失望,但更多的还是不解,“怎么了?”

    常翊爬起身来,背脊的线条清晰刚硬,他背对着孔一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了口,“今天遇到的那个人,是我爸。”

    孔一娴的目光稍稍亮了些,但并没有太过意外。“嗯,我猜到了。那你为什么要躲他?”

    常翊回过头,不知道是无法开口解释,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看他这副表情,孔一娴只读懂了一个情绪,那就是心虚。在面对父亲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心虚的。

    可他有什么理由要心虚?他做错了哪件事?

    裹着被子的她坐了起来,怕他受冷又从地上捡起他的外套扔他头上,她就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赛场上的神气劲都哪去了!

    “常翊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没错,既然你坦坦荡荡的为什么要怕他?是他害得你被这么多人奚落,是他派人跟踪我们啊,我们为什么要躲着他?再说了……”

    她沮丧地长出一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终究是要面对的问题。

    “进省队也好,国家队也好,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躲得了一时能躲开他的关注么?除非我不走这条路,和你一起放弃拿金牌。”

    常翊果然急了,转身堵住了她的嘴,“别说这样的话,我只是……不想让他过早地关注你,毕竟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入队,一切都还有变数的可能。”

    孔一娴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失望,闷着被子不再理会他。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拿起弓箭的时候是英雄,训练她也是计划周详考虑全面。

    可一旦转身面对这些问题时,却总是畏手畏脚,只会以逃避来应对,哪怕他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这让她害怕,害怕日后有一天,当他面对无法破解的困境时,会把她也落下……

    本来干柴烈火的热情,被这个小插曲泼灭地索然无味。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各自努力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理解对方的心境。但他们从来都不是无法理解,只是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