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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摄录而不自知的两人仍旧快乐的进行着一日之约。

    许窦逍的安排十分简单,基本上就是他们大学生活的复原版,逛过艺术集市之后,他们扫了两辆小红车,沿着江边慢慢的骑着。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江边露营的时候吗?”

    “记的。”

    大二的时候袁本的体育课选修的是自行车与游泳,堪称是F大的隐藏宝藏课程,不仅传授野外生存经验,同时还能带上小伙伴一起露营烧烤,袁本选的时候是为了混个学分,选完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挖着了宝,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嘚瑟的炫耀,气的没选上的程浅不想理他,连着三张海报推给他画。

    到了露营的时候,袁本自然是带着小男朋友一起去,带上各种肉串,跟着自行车队傍晚出发,天擦黑的时候刚好到江边,支起两人一间的帐篷,美滋滋的吃烤肉。

    夜里滚在一起搂着取暖,天刚一亮许窦逍就把他喊起来看江上日出,金黄色的光沿着水面铺出来,像一条通往希望和永恒的路。

    “我那个时候就想,这辈子就这样了,挺好。”许窦逍把自行车放好,趴在江边的栏杆上看渡轮。“你和我,等退休的时候也可以手拉手的遛弯,你起不来看日出,我们可以看日落。”

    “窦逍……”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的落寞,让袁本不知该不该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如果是二十岁的他,可以自然的去拥抱他,去承诺他,他们可以一起看夕阳,可以一起坐在摇椅上慢慢变老。如果是现在的他,除了沉默就是规劝了。

    我为什么要规劝他?袁本心有不甘,我明明比谁都更要爱他,想要占有他,可却总是把他推的远远的。

    “我们今天就可以一起看日落。”他走到他身边去,背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为什么要等到退休之后呢?”

    许窦逍轻轻地笑了:”是啊,为什么要等到以后呢?我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眉毛皱着,眼睛半合,睫毛落下忧伤的暗影,又无奈又疲惫,袁本像吃了个生柠檬,酸酸苦苦都流到心里去了。

    “明天太远啦,”他说,“但你可以猜猜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什么?”许窦逍问道。

    袁本侧过身去,吻了吻他的鼻子:“我会亲亲你。”

    许窦逍笑了,无奈和疲惫无影无踪,只剩下欢喜。

    “非常老套啊。”

    袁本不在乎:“管用吗?”

    “嗯。”

    “那就好。”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让你实现这样一个愿望?”

    “没有。”

    “在来这边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许窦逍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我梦到自己去开会,在一个海边的酒店里。”

    他从来也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分,但这个梦却讲得尤其引人入胜。

    许窦逍晨跑的习惯雷打不动,从10岁跑到30岁,从国内跑到国外,从学生跑成了合伙人,天大的事情在眼前,他都要出去跑一圈。

    天亮了也好,天暗着也好,车水马龙也好,万籁皆静也好,都和他没关系,他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看,就专注在眼前的一段路上,一步一步的跑过去,出透一身汗,再精精神神的开始这一天。

    今天也是一样,许窦逍穿着一身运动服从酒店出来,寒露之后的秋意扫过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腿,激得他一哆嗦。

    昨天他到得晚,只看见酒店灯火辉煌的门头在黑夜里蔚为壮观,白天才发现此地荒凉,一排仿古的建筑立在马路对面,正中的鼓楼上顶着白底的广告牌,黑色加粗的仿宋体写着“游艇度假”的字样,配着旁边在古风海浪里穿梭的游艇照片,在灰蒙蒙的晨光里显出一种后现代的嘲讽感。

    许窦逍笑了笑,想起古越提到的游艇港湾就在不远处,迈开腿往那边跑。

    游艇港湾不远不近,他跑过去的时候刚好身体活动开了,微微散着热乎气,像一块刚出炉的烤红薯。港湾还在建,一圈白墙三面围,刷着建筑公司的安全生产口号,还有一面临海,用铁网拦着,入口处的大铁门没开,走近了能看见值班室的大爷捧着茶杯打哈欠。

    许窦逍在门口站了会,读了读铁门旁边的项目介绍,他本该接着跑下去,可又觉得心有不甘,仿佛游艇港湾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围墙旁边的铁网子开了个小口,刚好容得下一个人钻进去,它都这么盛情邀约了,许窦逍还能怎么样。

    所有未完成的项目,都自带兵荒马乱的属性,堆在堤坝上的工程废料,空无一人的吊车,偶尔在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升起来,海面上的倒影从远远的一个点慢慢变成一条光带,滑过水面、滑过芦苇、滑过滩涂、滑过水泥的堤坝,不偏不斜来到了他的脚下,金黄的光成了一条路,引向太阳,不宽,但足够让他踏上去。

    也足够再拉上一个,手牵着手,肩挨着肩,缓慢而坚定,总能走向光明。

    他想,我该去拉他的手。

    许窦逍的手动了动,被另外一只手攥住了,干燥的、冰凉的、曾拉过无数次的手。

    “在梦里你拉住了我的手。”许窦逍说,“醒了之后我就在想这世上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疗不好的伤,无法合好的有情人呢?”

    袁本似乎是被他的坦荡震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问题在于,我们还是不是有情人呢?“他不在乎袁本的沉默,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一样。

    袁本的嘴张了又合,合了有张,他知道自己的答案多么的关键,因此更觉得身上有千金的重担,他想了很多,都是他两年前曾经反复想过的,许窦逍的家庭,许窦逍的未来,许窦逍的幸福,却唯独忽略了一点,他们的感情。

    他本以为爱情不过是漫长生命里短暂的荷尔蒙反应,是可以替代的情绪冲动,可时间告诉他不是,爱之所以会被讴歌,会被舍掉生命的追求,自然有其独特的魅力,她能让人战胜孤独,获得完整,到达彼岸。

    没有爱的两年,他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船,也有港口像他招手,可非大即小,总不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是了,在有过最恰当的那个人之后,谁又愿意将就呢?

    他伸出手去,牢牢的握住了许窦逍的手。

    “接下来呢?”袁本问。

    “接下来我们回酒店。”许窦逍牵着他,十指紧扣,一刻也不想分开。

    “这么刺激的吗?”袁本故作惊讶,甩了甩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许窦逍瞟了他一眼:“我是担心你最近工作太辛苦,想让你休息会,不过你要是不累,也行啊。”

    “那不能够累。”放下心里负担的袁本立马上高速,他的大拇指暧昧地拂过许窦逍的手,激得他脖子上都红了一片。

    许窦逍确实是想让他休息休息,毕竟昨天他已经显出疲态来,加上他对英伦陈耿耿于怀,恨不得用自己替换掉对方在袁本私人生活方面的全部内容。

    “就看纪录片吗?”袁本惊讶的看着许窦逍调出纪录片频道,认真的问他想看哪一类。

    许窦逍:“对啊。”

    袁本被他逗笑了,往大床上一躺,一副大爷的样子:“那就看个跟大自然有关的,《太平洋》吧。”

    许窦逍弄好电视,拉上窗帘,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白葡萄酒来倒好,还提供两种小零食供袁本选择。后者被他周到体贴的服务惊到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做梦?其实不是我在是实现你的愿望,而是你来实现我的吧。”

    “你喜欢不喜欢?”

    “等你躺到我身边来之后,这就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了。”

    许窦逍这才满意,为他们各自倒了杯酒,上床和袁本窝在一起看纪录片。

    “这个旁白的企鹅英文是不是说错了?”许窦逍看着黑白双色的企鹅摇摇晃晃地从森林里走出来。

    “是吗?”袁本的声音明显心不在焉,“我听不出来。”

    “我查查。”许窦逍想起身摸手机,被袁本拦着腰抱回来。

    “你干嘛?”

    “窦逍啊。”袁本的手滑进了他的衬衣里,暖烘烘的,让人心猿意马,“你不会真的想看纪录片吧。”

    “我……我……我是,我本来,不过,你要是不看了也行,我们,我们可以……“

    ”我也觉得可以。“他笑眯眯的,不大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缝,”大自然的奥秘我们可以有时间再探索。”

    袁本的手摸到他的后腰,许窦逍被他手上的戒指冰了一下,抖了抖:“你把戒指摘了。”

    “我不,这可是老板特意买给我的。”

    “很凉。”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袁本把他的话还回来,“一会儿就不凉了。”

    “那你把电视先关了。”

    “为什么?”

    “有,有人在说话。”

    “我是听不懂的,旁白的声音不是挺好听的吗?”袁本见他脸色微变,又补了一句,“当然,我最爱你的声音。”

    “你开着电视怎么听得到我的声音。”

    袁本亲了亲他,笑得又坏又帅:“你可以大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