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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窦逍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他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只是从来没有提起过罢了,那间房子是他和袁本之间回忆的载体,是他全部青春的载体,从心理学的角度说,人只有把事件、情感讲出来才有可能放下它走出来,许窦逍不愿讲,正是因为他不想放下。他把这间房子保持原状,按时请人打扫,不过是一种封存记忆的固执罢了。

    这些发生在他潜意识世界中的选择,如果没有袁本问出来,他大概还要过很久才能发现。

    许窦逍当天没有回袁本信息,袁本等了又等,因为各种猜测而心情忐忑,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中国有这么一种电视节目,让精英回顾往昔岁月愁顺道显摆“我就是个天才,我就是有钱。”然后让电视机前的未婚女青年多一个幻想对象,男同胞多一个愤恨对象。

    邹敏媛现在看的就是这么一档节目。

    女主持人成熟稳重巧笑嫣然,坐在沙发上的受访嘉宾穿着烟灰色的衬衣黑色的西服,笑容温和言谈有礼举止优雅,谁说他不是精英谁思维系统有问题。

    “真帅啊。”敏媛手里捂着热牛奶盘腿坐在沙发上感慨。

    厨房里切水果的男人假意不满的回头反驳:“帅?有我帅?”

    “比你帅。”她逗着自己那个明显有自恋倾向的男友,“人家那是什么气质啊。年收入500万美金,每秒净赚70元,一个深呼吸就是一件耐克新款啊。”

    “喂,我说,是他本人帅还是他工资帅啊。”

    “都帅。”开心的看他手端着托盘对自己无奈的笑,实话实说,不管别人说自己因为有爱才有爱,还是怎样,自家的这个比起电视的那个毫不逊色,而且,比起电视上那个精英,面前这个会给自己切水果的男人更实在些。

    男人也不理,倾身放托盘的时候眼睛很自然的飘向了电视,身子不被察觉的一僵。

    “人家是CEO呢。这么年轻,和你同岁。”敏媛拈了块苹果,自然的往男友身上靠去。

    “是啊。”

    没等到意料中的反驳,“我就是一公务员你嫌弃我啊。”敏媛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他,可他只是盯着电视,目光中有着温柔和……苦涩。

    电视节目仍在继续,女主持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本来也是娱乐大众的节目,问题算不上尖锐但也满足了人类的好奇心。

    受访的精英从头到尾保持笑容,回答的既不泄露隐私又不让人觉得冷淡,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让人听得舒服,这样的声音,去做电台的主持人都是可以的。

    “你不是喜欢那种带点沙哑的声音吗?别拦着我抽烟啊。抽着抽着就会变的。”

    “不拦着?让你死于喉癌?”

    记忆里的人略带不甘的搔了搔自己微微泛黄的头发,把口袋里的最后一袋香烟上缴。

    最终声音还是变成了这样啊。看电视里的男人时不时的轻声咳着,心里微微的疼,抽烟怎么这么没节制呢?

    “现在我要代表广大女同胞们问一个问题了,听说黄先生现在单身,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成家这件事呢?”

    “呃。”精英难得的卡了壳,愣了三秒才作答,“我很享受自己现在的生活,而且,我觉的自己不够成熟,还没有扛起一个家的勇气。”

    “那,最后黄先生可以通过我们的节目对家人和朋友说一句话。”

    许姓CEO盯着镜头,有别于刚才的礼貌从容,目光中有了满满的认真,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一字一顿。

    “我现在过的很好,我还是以前的那个许窦逍。”

    然后就是惯例的“谢谢参与,观众朋友们请关注我们下期的节目,我们下一期将邀请的是著名的XXX。”

    许窦逍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回到自己的车里,松开衣服的扣子有点颓然的摊在驾驶席上,掏出香烟点上,烟雾在密闭的空间里萦绕,绕回两年之前。

    “振作点好不好,别这样下去了,这样,不是我认识的许窦逍。”

    那人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带着哭腔。有着几分凄冷几分脆弱几分慌张和满满的不舍得。

    慌张脆弱凄冷不舍得。

    你才是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啊。

    你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吗?

    你不是嚣张直接无所畏惧的吗?

    你不是乐天至上没心没肺的吗?

    你不是毅然决绝不会回头的吗?

    怎么会这样呢?

    对了,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是我啊……

    我现在过的很好了,我还是那个许窦逍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许窦逍趴在方向盘上,在这个繁华的夜晚里让手中的香烟燃成灰烬。

    另一个城市,敏媛推了推身边对着广告发呆的男友。

    “袁本?”

    “恩?”

    “牛奶都让你抱冷了,我给你热热去。”

    “哦,好。”袁本乖乖把手里的马克杯递出去,然后看着她在那个半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妈妈的话冲破记忆跳了出来。

    “你不结婚是想等他先结,那他何尝不是在等你呢?你们两个总有一个要先迈出这一步的。”

    他不是个同性恋,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只是在那个青葱岁月遇上了许窦逍。

    他不是个情圣,这只要是认识的人都清楚,他不会一辈子抱着那场爱情孤独终老。

    许窦逍于他,不能说是不爱了,也不能说是还爱着,他和他们的爱情是他心里永远的一根刺,横在那,不去碰,会想着,去碰,会疼。

    敏媛于他,不能说是特别爱,也不能说是完全不爱,她和他们的感情就像是一碗白粥,不贵但是解饱,简单纯粹,其实,这也是自己一直想要的。

    一直这样拖着,也是因为许窦逍,他不放心他,总想着,这人这么犟,身体怎么样了啊,和家里人的关系怎么样了啊,他倒是不担心他的工作,那个人啊,只要不为了工作搭上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现在,他过的很好了,自己是不是该迈出那一步了呢?

    “敏媛啊,我说,我们结婚吧。”

    敏媛手里的牛奶差点都泼到他身上,闲着的手指着他声线颤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吧。”他想起什么的摸摸下巴,“这样是有点随便了,怎么也要有个戒指,我们明天去买吧。”

    敏媛手里的牛奶最终还是泼出去了,她不去管地上的马克杯和横流的牛奶扑过去抱住他:“好,我们结婚。”

    她等他这句话等了很久了,并且以为会等更久。

    他们认识三年,一年朋友两年情侣,按理说比起那些数年恋爱的要短的多,可要命的是他们的年龄,29和26。

    她认识他时23大学毕业风华正茂,和他恋爱时家里人像是吃了定心丸,逢人就说我这女婿啊,模样好,人品好,工作好,家世好。那时她翻白眼,还没结婚了就女婿,我以后要是踹了他呢?

    可过了两年,家里人急了,也不含蓄了,见了他们就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结婚。不怪他们心急,自己的同学都是孩子他妈了,自己还这么悬着。袁本是没事啊,29那是风华正茂,自己可快成老姑娘了。

    每每提起这事,袁本的伶牙俐齿都不见了,就那么沉默着。前几次这样的时候,她以为他根本就不爱自己,可是啊,他对自己是那样的好,好的同事朋友说他是二十四孝男友,好的自己觉得自己对他的怀疑是一种罪。后来她发现了,他心里有这么一个人,或是这么一件事让他放不下,如果放不下,他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和自己结婚。

    邹敏媛是什么人啊,她认定的事谁能改得了。所以她对他说,袁本,我爱你,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只要你不说你不爱我,我就不会放手,你不说结婚我们就不结婚,我等,我等到你说结婚为止。

    现在他对自己说了,她知道,他放下了,他怎么放下的?因为什么放下的?放下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他觉得合适会告诉自己。

    现在该干什么?她扑在他的怀里眼泪一直流。对了,对了,打电话给爸妈,以后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叫他女婿了,有国家公证的叫,叫一辈子,他们的一辈子,自己的一辈子。

    他们要结婚了。

    袁本醒来了,他眼角湿漉漉的,他陪着梦里的姑娘哭了一个晚上。

    这个梦他做过很多次了,从在医院见过宁钧之后就开始做,他反复的梦到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女朋友,看到许窦逍有了光明的未来,他终于能够放下无望的执念,走上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

    这或许是某种求偿心理,袁本在连续梦了七天之后自我诊断,他已经预见了许窦逍的光明,所以潜意识里在为自己寻找出路。

    可是他没法想梦里一样给自己找个女朋友,他以为是性取向的问题,可他也没有办法给自己找个男朋友。

    或许等我真看到许窦逍结婚就好了,正如梦中的母亲所说,他们总有一个人要迈出第一步的。梦中是他,现实中他可以等许窦逍先迈。

    许窦逍已经迈出去了。

    可自己怎么又退了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