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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荣华到湛垟是还有些遮掩,而荣慎到湛垟时却发现皮都揭了,于是也不遮遮掩掩了,但还是没有到昭告天下那份上去。

    只是不同荣华,胡家的人全到渡口迎接,荣华借着身体不适留在胡府上陪着同样病恹恹的荣絮。

    观云阁

    荣华看着眼前这匣子,眉一挑,抬眼问荣絮:“皇姐这是什么意思?”

    荣絮笑着将匣子再往荣华那处推几寸,咔哒一声将匣子打开,一时冷光乍出,珠光宝气。

    荣华伸手合上匣子,脸上神色不变。

    荣絮见此,笑得更为温柔,“我出嫁时父皇特意给的我的添妆。”荣絮露出个怀念的表情,双眼迷茫,忆作当年。

    “只可惜,”荣絮笑容有些苦涩,“只可惜我这辈子恐怕都用不上了。”

    荣絮顺着过嬷嬷的手喝了口茶,抬头看着荣华,“所以皇姐这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煜苧可愿帮皇姐这个忙?”

    “皇姐请说。”

    荣絮将匣子拿起塞到荣华怀中,荣华手腕一转,将匣子一压,不接匣子。

    荣絮笑着说:“煜苧,莫要误会了,这匣子我希望煜苧能替我带回上京转交给母妃。煜苧,你是知道我这身子的,我怕……”

    “……我怕有一日就这样,去了。”

    “殿下!”

    过嬷嬷握住荣絮的手,老眼婆娑,眼泪哗哗。

    “皇姐不必如此,就算张御医不行,还有院判,院使,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是隐世神医,父皇素来疼爱皇姐,定会皇榜悬赏天下名医。”

    荣华淡淡地将匣子给了过嬷嬷。

    荣絮拉住荣华衣摆处,“煜苧不愿,是以为我不怀好意吗?”

    荣华微微惊讶,没想到荣絮如此直白。

    荣絮咬了咬唇,“煜苧,就算我想要做什么来陷害你,也不必把父皇御赐拿出来,这岂不是我自个也逃不了吗?”

    荣华抚下荣絮的手,“皇姐聪慧却是糊涂了,煜苧怎会这般想,只不过这东西登记在册,皇妹就算带回给了淑嫔娘娘,若是给父皇瞧见了也不好交代,父皇亲自赐下的,皇姐这边免不了说辞。”

    荣絮苦着脸笑了笑,“煜苧所言极是。”

    荣絮从过嬷嬷手中拿过匣子,自个打开取出一平安扣,拿到荣华眼前转了转,“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的确很好,这一整套全是给新生儿准备的银饰、金饰与玉饰。这平安扣是整块玉壁制成,玉色通透无半点杂质。

    荣絮又取出一枚纯金长命锁,脸上的忧愁再也遮不住了,配上脸上勉强的笑真是比哭丧也好不到哪去。

    “……这,你也瞧瞧是不是极好的东西?”

    说着,荣絮将长命锁递给荣华,荣华心生警惕想要避开,却又不得不接下。

    荣华心想:这般不入流的把戏荣絮应该不会使吧?她又不是没在宫里折腾过,或是出了上京到这湛垟太久了而忘了那些。她定是有后招准备在别处。

    于是荣华小心翼翼地接过长命锁,沉甸甸的,荣华仔细端详,而后递回给荣絮。

    “很漂亮,很适合小孩子用。”

    荣华恶劣地往荣絮心头捅了一刀。果然,荣絮笑容一僵,也不再“显摆”她那些东西了,然后又用了“乏了”的借口赶了荣华。

    出了观云阁的荣华看着指尖。白嫩的指尖有个小小的血洞,细小的血珠渗出。荣华想着荣絮接过长命锁时隐晦地看了她的手一眼,猜测难道是巫蛊之术?思此,荣华皱了皱眉。

    来风瞧见荣华低着头忙问:“殿下,怎么了?”

    荣华手在里衣处一抹,抬眼说:“无事。”

    可来风分明看见了荣华抹捈的动作,来风睫毛扑扇了几下,还是乖乖地什么也没有问。

    荣华出了观云阁到了胡家大门的时辰刚好。说起来胡家这大门大开十多天里开了两次,算得上是胡家第一次了。

    众人俯首做臣,“臣等(草民),参加殿下。”

    就连和她一样离得较远的来风都跪下了。

    荣华斜靠在半月型的拱门旁,茶白色的衣摆坠落至鞋面,层层叠叠的广袖随风微微飘荡,颜色简洁却是款式繁杂,祥云文竹,金丝银线,坠有血色玉珠的系带随意耷拉,领口微微竖立,一枚圆润珍珠扣住,隐约看那抹细白。

    荣华凤眼微挑,细长的眼眸挑出几分风情却又透着矜贵威慑,粉唇似笑非笑地勾勒出细细的弧度,长长的秀眉一弯,瞧着荣慎略显得意的神情,荣华想着,恐怕这权势就是这么得蛊惑人心,令人欲罢不能吧。

    “起来吧。”

    荣慎虽是甚是高兴,却又心底觉得这身份的破皮幌子就这样戳破了到底是不好,尤其是父皇交代下来的事情。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抬眼到处搜寻。

    荣华指尖一蜷衣袖,缓缓走过去,“皇兄是在找皇妹吗?”

    不得不说荣华这一出声引得所有人眼光投向荣华,甚至被其惊艳到了,身姿若竹,行路夹风,清雅丰华,面如瑾瑜,目似春光,风华胜月。

    荣慎向来知荣华生得好,但这一身还是看愣住了一会儿,平日荣华素爱深色,倒是这般风光霁月的颜色不曾着过。

    “皇妹天姿!”

    荣华面色不改,吟吟开口:“皇兄舟车劳顿,不若先作番歇息再行洗尘宴一事。”

    虽是美色在前,荣慎还是记得正事,“好。”然后吩咐梁芳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荣华微微偏头向来风叮嘱了一两句,来风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跟在荣慎后面。

    荣华好手段,胡家人还没有开始巴结几句荣慎,主角就被她使走了,一时胡家人只能作鸟飞兽散了。

    荣华手抚上玉牌,忽然眼皮子一敛,眼光跟着荣慎身后的一身影,舌尖轻轻一抵。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啊!

    “殿下,请随微臣而来。”

    说话的是梁芳,荣华想了想便知道定是荣慎刚才那番话的缘故。

    眼尾翘起,“好。”

    梁芳收回了打量的眼,眼皮子一垂,脚往旁边一缩,沉默着将荣华引向胡府外。

    梁芳不得不说这位主子明显就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向来善于以色侍人,可这位明明生得一张在男人中游刃有余的脸却是这般性情。

    许是荣慎一走带走了不少注意,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荣华的离开。

    胡滦静静地看着那道茶白色身影,唇微微抿起,忽的猛地一转眼,便对上一双不带情愫的眼,胡滦唇微微勾起,无声地朝着对方念了两个字。

    胡韫脸上笑容不改,率先别开眼,干脆地离了此处。

    “梁大人可是要与本宫说什么?”

    荣华隔着滚水浇在茶叶上时升腾起的水汽看着梁芳。梁芳将茶杯推向荣华,“微臣尚在白县便从三殿下那听说殿下执意插手奏折一事,所以斗胆敢问殿下此事?”

    “执意”二字被梁芳稍稍咬重。

    荣华指尖搭在杯壁上,一抬眼瞥了一眼梁芳,“若问真假,那便是真。”

    其实照荣华这人本想回句“既是斗胆,那又为何要问?”

    梁芳自知此事真假,他本意不在此,“殿下为何要插手此事?”

    这是梁芳想不通的,更是想不通为何皇上要派荣华来此,更想不通荣华为何不当她骄奢淫逸的公主而是要主动参与这些事来。

    荣华广袖一扬遮脸,梁芳惊诧地听到那袖下传来的笑声。

    为何?

    荣华乍一听竟不知作何回答,对呀,她为何啊?为何死死执着于那个位子?她想了很久,一开始是为了那个女人,她怕过那个女人。

    每次父皇不在,那个女人会癫狂地摇着她,精致端庄的妆容都无法遮掩那个女人的疯狂,永远都是满地锋利的碎片,尖锐刺人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个女孩啊?为什么啊?”

    当锋利的碎片刺破肌肤,鲜红的血从一道道豁口流出时,她也只会眼都不眨地仰着头看着那个她的母亲的女人,一言不发。她不会喊疼,因为那个女人根本不在意,一个人哭就好了,不需要两个人一起哭。

    荣华害怕了,怕她喊了,反而被她拿着锋利的瓷片划在她身上。

    那个女人醒来后又会满脸泪地抱着她哭:“皇儿,皇儿,对不起,疼吗?母后错了,你打母后吧!”

    那个女人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她握住那个女人的手,愚蠢地问:“为什么?”

    那个女人抚摸着她的脸,悲伤地说:“你是个女孩,你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

    她什么也不说,任凭那个女人抱着她。

    那个女人总是这样发狂,她后来才发现每次发狂后,父皇会来凤栖宫,因为她“调皮”伤了自己。

    后来,那个女人笑呵呵地抱着她,问:“皇儿喜欢那个位子吗?你知道吗?只要皇儿想要,你舅舅说他会帮皇儿的。”

    她点了点头,那个女人开心得不行,唇上的胭脂痕印在她的脸上,“皇儿果然是母后的好皇儿!”她从未见过那个女人笑得那么开心,像是父皇来的时候。这再也不会发狂了吧。

    她没有问过那个女人为什么不生个男孩,因为她知道那个女人生不了了,除了她注定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

    沾染了权势那刻开始她再也放不开了,若问她为何?她只想说,看到这天下人了吗?或许我吃得不一定最好,甚至随时都可能死在一碗汤羹上,但是我要他死,他便只能死!

    那些说什么平安顺遂是福,高处不胜寒,不过孤独终老的。

    她荣华宁愿死,也要葬在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