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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上元节只有两天了,京城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郁,而因为招贤榜的缘故,兰河帝国大开天下道路,因此那些距帝都城近些的人也早就赶来住下。

    今年上元的帝都会比往年都要热闹,不仅是因为招贤榜,还因为那天也将会是帝婚之日。

    深夜,一队看似平常的商队开进了帝都城,在简单的盘查过后,城门的卫兵给予放行。

    商队在帝都城内穿梭,七拐八拐的穿过几片巷落,最后停在了皇宫的某处侧门。

    这处门看起来很少被开启过,门锁上铜锈斑斑。门边一名邋遢的男子正抱着酒壶睡觉。

    “陛下,我们到了。”车夫下马替林昊炎铺好马阶。

    只是过了许久,都没见动静,车夫有些慌张,几经考虑还是决定去掀马车的帘子。

    车夫当然知道,这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不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的。车夫心里默念着,但是却仍然紧张,加入皇卫军后,这是头一回离陛下那么近。

    离这个世界上站得最高那个人那么近。

    和一路的护送一样,车夫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的,用甚至有些颤抖去拨开马车的帘幕。

    他已经不记得陛下的模样,毕竟只是匆匆一瞥,而他其实也不用记住陛下的模样,他只是陛下的士兵,现在则是陛下的车夫,没有区别,他要做的都是留下挺拔而坚毅的背影。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最不该忘掉的是,在这辆马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洒落在车中那名女子的身上,而那名女子美丽的双目中亦是含笑映出了整个夜空。

    “嘘。”诗依秋俏皮地将手指放在了嘴前,做了个世人皆知的手势。林昊焱正平躺在马车中,头枕在诗依秋的腿上,而诗依秋的手抚在他的发间,想要帮他轻轻理顺那些情丝。

    时间仿佛静止,又或者该用倒退来形容,在那个瞬间时间的流逝便失去了意义,因为那幅美好的光景根本不会凋零于时空,多少年后都会那般那般的永远流传在那名幸运而大胆的车夫的脑海里。

    诗依秋自然是怜惜林昊焱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在这个与自己关系最为紧密的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能很明确的从林昊焱身上感受到一股急迫感,那是一种急切到担心自己会失去一切的恐慌。

    但是他越是急,她便越是不能急。

    不是因为她不懂他,懂不懂都罢,这都是自己的私心。

    因为他已经很累了。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想要他好好休息,哪怕他会因此失去什么,我也不想再见到他受苦。

    车夫的手僵在半空,诗依秋似是有些不满,她瞪了那名逾越的车夫一眼,这才吓得那车夫将帘子合上——尽管严冬解禁,春风过境,但她也不允许他受到些许寒意。

    车队就这样停靠在皇宫不起眼的那处侧门,完美的融入这寂静的盛夜,哪怕招贤榜一出天下俱动,代表了绝对权力的皇宫仍然可以保持它的寂静。

    打破了这寂静的是几名举着灯笼来自长情殿的小太监,他们打开了那扇紧闭许久的侧门。

    “陛下,太后要见您。”

    数个时辰前,长情殿。

    “你们是说,死了四个人,还都是跟程先生练过武的学生?”

    “是的,虽然都是些半吊子,但是可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儿,况且当时陛下……”黑暗中,一名老者正跪着向高坐在前方那雍容的妇人汇报情况。

    “不许叫他陛下!那个杂种根本不配当我们林家的皇帝。”坐在那儿的妇人怒了,热茶随着那个她自称极为喜爱的骨瓷杯一同向老者脑袋砸去。

    “是老奴言错,当时林头领身边并没有其它人,我查了当时在西北活动的所有夜狼,当时并没有别的狼在兰庭。”老者小心翼翼的改了对林昊焱的称谓。

    贵妇人抽出一条毛巾丢下,继续问:“你的意思是那个杂种破功了?”

    老者连忙叩谢,颤颤巍巍的用双手捡起地上的毛巾擦干了头上的茶水擦去了发间的茶渣道:“我猜是的,不然陛下……不然林头领也不会那么急着赶回来。”

    “行了,你下去吧。”妇人再次听见那个称谓有些不喜。

    林昊焱睡得很香甜,所以他现在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谁,是那个每年他出席的祭典都不会出现的“母后”;是那个从小到大从未叫过他一声儿的“母亲”;是那个当年将他养在狗窝的“女人”,是那个无数次往他饭菜里下毒的“妖婆”。

    但是无论如何,今夜在这里,她就是我的母亲,林昊焱抬起头望了望映在长情殿瓦上清朗的星空。

    “陛下,就是这里了。”小太监叫住了还在欣赏星星的林昊焱。

    林昊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微笑谢道“劳烦带路。”

    “母后,您找我?”虽然没见过自己母亲几次,但是林昊焱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个端坐在松椅上的端庄而美丽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为何不行礼?”妇人的话很冷。

    林昊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微笑着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套正礼。

    妇人冷哼一声,只是斜着眼睛用眼角瞥了一下,然后便是整个头都扭了过去,毫不关心毫不在意。

    林昊焱对自己母后的态度早已见惯,自父亲走后,母后便一直是这般样子,还擅自搬到了长情殿。

    “我听闻你在兰庭遇到了些麻烦?”妇人直径问道。

    林昊焱楞了一下,不想自己在兰庭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回了京城,传回了这在他看来有些冷漠而厌倦的宫城。

    林昊焱显得十分坦诚“是的,有几名心怀不轨之人欲行刺于我,不过都已经被林统领当场格毙。”

    妇人有想过很多种回答,唯独没有料到林昊焱居然会毫无遮掩的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只是故事与她预想的有些不大一样。确实,各条夜狼的行踪以她的能力都是能够追查到的,唯独林翰羽是个例外,林翰羽不仅是夜狼部队的统领,更是皇家子弟,他的行踪从来不用向任何人报备。而林翰羽这种头狼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贴身护卫每一代的皇帝,要说是林翰羽帮林昊焱摆平了这些麻烦也没有什么问题。

    “林统领现在人呢?”妇人继续问。

    林昊焱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询问,他微微一笑,恭敬答道:“林统领一路护驾太过劳累,已经睡下……不过,就睡在宫外的墙边,你们那些手脚利索的倒是可以很快就找到他。”

    妇人没有再问,林昊焱自然没有再答,长情殿也就安静下来。安静得林昊焱能听见某处窗户被推开,夜风随之灌入的声音。

    林昊焱得以享受着这悄然溜入的清风。只是没过多久,随着窗台被轻轻带紧的响动,殿内的空气再度沉闷了起来。

    妇人身后的帘幕快速地闪过一道黑影。

    “辛苦林统领了,让他去珍妃那儿好好休息会儿吧,难得回一趟京,让他们母子好好聚聚,你就别打搅了。”妇人确认了情报,露出一副慈慕的面容:“你的安全,我会另外安排人手的。”

    林昊焱明白自己这名挂名的母亲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便就着虚伪虚情假意下去,但是现在他的确很需要时间,而最不能浪费时间的,就是在这种妇人之见上。

    “母后,儿臣此次紧急回京,是又要事相求。”

    妇人冷哼一声:“你想跟那名ji女成亲?还是说你想要一名风尘女子来当我们兰河帝国的皇后?你是想要把我们兰河帝国的脸,把我们林家的脸丢光了么?”

    林昊焱知道自己这个挂名的母亲最讨厌的人便是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她看来过于卑贱的身世。

    “母后……”林昊焱还想争辩。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是一国之君,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妇人不由分说直接打断了林昊焱的想法。

    妇人起身走向书桌,带回几张画卷。

    她尝试动了动面部早已僵硬的肌肉好让自己笑起来更好看些,试着用最温柔的语气劝说林昊焱:“这里有几名皇妃的人选,都是些靠得住的世家小姐,你可以看看。”

    “母后,您是知道我的,我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的。”林昊焱摇头,他原本以为母后会借着这个机会向他提出很多难以接受要求,他也做出了进行最大限度妥协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母后居然会如此的坚定。

    “昊儿,这可是国婚啊,这也不是我们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啊。”妇人语重心长,“就拿这个孙家的闺女来说吧,女红做得极好,为人贤淑,还精通音律、诗画,还是个未出闺房的处子,跟某些居心叵测的狐媚子不一样。”

    “母后,你这意有所指是不是太明显了点?”林昊焱的手摸到了腰间的刀柄上,这是一个不会有结果的谈判——他要的只是诗依秋,而他的母亲,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一阵刀风划过逼出了躲在阴影里的三把剑,但是就算如此林昊焱依然可以将刀锋再进一步。

    “陛下,你若不是想弑母?!”

    “陛下,还请收手!”

    刀刃轻轻的抵到了妇人身侧的椅背上,而后刀锋转动,刮下一地木屑,林昊焱将刃口对准了妇人。三柄剑或许是顾忌坐上之人的身份,又或许是功力不如林昊焱,并不敢再做任何动作。

    “梅太后,我这次来不是找你商量什么的,而是来告诉你,我将在上元节成婚,举国同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