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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三轮车和桑塔纳,区别确实不很大,我爸上手,一开始有点紧张兮兮的,开出几百米就顺过来了,来回地换挡:“这档杆儿可真舒服,比咱家那三轮子强多了,啪一下就能挂上,你看你看,啪,啪。”

    “爸,这叫档位顺滑,不叫啪。”我笑道,大众车这点,始终做的很好,换挡是一种享受。

    顺利开到乡里派粗所,我爸嘚嘚瑟瑟的,把车跟派粗所的井车并排停在一起,派粗所那台也是桑塔纳,不过很是老旧,又很脏,我们的白车跟它一比,显得奔儿精神。

    进了派粗所,我爸却没那么神气了,对柜台里的户籍民井点头哈腰地说:“四哥,我家孩子前两天在市里被人关拘流所了,误关,误关,我寻思你帮我查查,看有没有留案底,我怕影响孩子中考。”

    里面的那位“四哥”正在看报纸,听我爸说完,他从眼镜框上瞟了我爸一眼,慢悠悠地点开鼠标,大脑袋显示器上,出现一个非常简单的系统。

    “姓名,身份证号。”四哥问。

    “唐奕,。”我主动报了出来,虽然我还没成年,但每个人自从领取出生证明时候,就已经有了固定的身份号码,只是在成年之后,才会给发身份证。

    我爸疑惑地看着我:“你咋知道的?”

    我笑笑没说什么,“四哥”用一根手指,笨拙地输入姓名和身份证号,点击“查询”,刷,屏幕上出现了两排红字,还真显示了我前几天在少棺所被关押,直到今天,还没出来呢!

    “谁录入的啊?”我皱眉嘟囔道。

    细一想,应该是老周为了跟李福祥有交代,才把关于我的所有手续,都弄成了真的,要不然,李福祥会以此为借口闹事,把我重新弄回他们西矿集团的安保部门关押。

    “四哥,你看,能想想办法给消了不?”我爸递过去一根石林烟,谄媚道,“老弟不会忘了你好的,四哥。”

    四哥撇撇嘴:“这是市局录入的,我怎么消?”

    “四哥,我听说,您跟市局的老董不是亲戚嘛,消个信息,还不是老董一句话的事儿。”

    四哥得意一笑:“你知道的还挺多。”

    “老董是谁啊?”我好奇地问,市局的人,大部分我都很熟,没听过这个人。

    “市局办公室的。”我爸说。

    市局办公室,现在的主任应该是刘凤丽,副主任是刚来的江月,下面还有两个科员,也都不姓董……

    哎,我想起来了,有个从事业单位借调过来帮忙的人,好像是姓董,叫啥我忘了,等“几年后”我上班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也还是事业编,不过只是个科员,连副科都没混上。

    我记得刚开始不认识他,去办公室拿材料,看他长得老,还以为他是办公室主任,对他点头哈腰的,他倒也挺能装,背着手,腆着肚子,一副首长派头,让我给他的花浇水。

    回来之后,周芳告诉我这个老董的身份,此人既油滑,又势利眼,能力本事一概没有,唯一的特长就是下象棋,老周不是喜欢下棋嘛,所以才让他一直呆在局里。

    一开始是在办公室,后来因为他干活总出错,耽误事儿,还死不承认,就给他调到老干部科了,最后,临退休的时候,老周也算是投桃报李,终于给了这位老董一个副科级的待遇。

    这种闲人、懒人,庸人,体制里不在少数。

    “我给老董打个电话问问,看能不能办。”四哥拿起固定电话,拨出一个手机号码,并示意我跟我爸回避。

    我们爷俩出了户籍室,我爸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大概有四、五千,嘟囔道:“也不知道够不够。”

    “干啥啊?”我问。

    我爸白了我一眼:“帮你消案底,不得花钱呐!”

    “删了不就行了么,花什么钱?”我不解地问。

    我爸搂着我肩膀,坐在台阶上,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小奕,你还小,这个社会上的事儿,你不懂,找人办事,疏通关系,这些都需要花钱的……”

    我爸正在跟我讲人生大道理,那个“四哥”叫我们进去,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

    “好、好!”我爸喜不自禁,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数出两千块钱,放在了桌上。

    “四哥”眉头皱起:“谁跟说是两千了?”

    “那是多少?”我爸问。

    “两万呗。”我笑道。

    这个老董啊,可真没看出来,原来这么黑,怪不得他一直赖在局里不走,一个区区办公室小科员,就敢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牟取这么大的利益!

    “四大爷,我借您座机打个电话,行吗?”我恭恭敬敬地问“四哥”。

    “打呗。”

    我拿起话筒,直接给局办公室拨了过去(井局的办公电话轻易不会变号,随单位搬迁两次,也没变过),接电话的人是个女的,听着耳生,应该不是刘凤丽。

    “您好,哪位?”我礼貌地问。

    “你是哪里?”对方问,普通话很标准。

    “卧凤沟,我找江月副主任。”我说。

    “我就是,有事吗?”

    江月,我只在马钰家里隔着窗户,看见过她和王帅住在对面,还未正面交流过,只知道她被老周调过来后,分配在了办公室当副主任。

    “江月同志你好,我是唐奕。”我自报家门。

    “唐……呀,唐总,怎么是你呀?你怎么跑卧凤沟去了?”江月惊喜地问,声音还蛮好听的。

    “我老家在这边,”我说,“那个老董在不在?”

    “没在,刚才出去了,你找他吗?”江月问。

    “我不找,江月,我跟你说个事情,你直接汇报刘主任。”我看了一眼“四哥”,他一脸懵逼,不知道我在跟谁讲话。

    “呃,唐总,刘主任也不在。”

    “那你直接跟老周汇报。”我皱眉说,怎么上班时间,人都跑了?

    “……我直接找周局,合适吗?”江月小声问。

    “就说是我反应的情况,我跟老周啥关系你还不知道?”

    “略有耳闻。”江月笑道。

    “嗯,我在我们老家的派粗所,前两天我不是在少棺所呆了几天嘛,这个有可能影响我参加中考,我寻思让这边的户籍人员帮我消除一下,结果他找到老董,老董他俩要讹我两万块钱,你去跟老周说一声,把老董给开吧。”我平静说完,再看“四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又看了看电话的“屏幕”,可能在怀疑我是装腔作势,并没有真打电话。

    “这个老董,太过分了!”江月气愤道,“我这就去跟周局汇报!稍后再帮你消除那个记录。”

    “嗯,你去吧。”我没说谢谢,说了江月反倒会不舒服。

    “走吧,爸,解决了。”我对我爸说,顺便把桌上的两千块钱拿了回来。

    我爸终于反应过来了,但他做出的,却不是正确反应。

    “四哥、四哥,你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瞎闹呢!”我爸把我拽回来,又把钱放在了桌上,“先给您2000,剩下一万八我下午给您送来,您看中不中?”

    本来四哥信以为真,听我爸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一脸不悦:“唐奕啊,不是四大爷说你,做人呢,得实诚点,你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能有啥出息?”

    “是、是,他四大爷教训的对,”我爸赶紧附和,又递了根烟过去,“四哥,消消火,消消火,咱事儿还得办对不对,不能耽误孩子考试啊。”

    我笑而不语,盯着桌上的电话,不到十秒钟,电话响起,我一看,是老周办公室的座机号,xxx0001。

    “四大爷,接电话吧。”我笑道。

    “四哥”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起:“谁啊?”

    我按下“免提键”,以便让我爸也能听见。

    “我,周宝德,”老周冷声道,“你们所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