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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啊,你们抢走了我家的东西,还把我的孩子弄没了,我的孩子啊,你们还给我,还给我啊!”女人嚎啕大哭道,鼻涕眼泪混在一起,那张脸就更是不堪入目了。

蒋能来真想一脚踹开这个无理取闹的疯女人,然后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这么多人在场,他什么也做不了,想跟这个疯女人说几句话,都无法沟通!真是气死人了!

小陈和小马上来,用力地想拉开这个疯女人,可是疯女人却更疯了,她扯着蒋能来的衣服不放,然后索性就坐在了地上,死死抱着蒋能来的大腿,还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都蹭到了蒋能来的衣服上!

真他玛的活见鬼了!蒋能来看着这个疯女人在心里骂道。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了,大家不劝反而大笑起来。

囧得蒋能来简直是无地自容!

正当蒋能来几人无计可施的时候,人群里走来一位中年男人,他似乎是刚从地里回来,裤脚上还沾着泥巴。

只见他拨开人群,径直走向这个疯女人,然后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很心疼地呵护道:“别闹了别闹了,乖啊,这是集团的人来给咱送慰问呢,我们应该感谢他们。”

“不是啊,是他们抢走了我的东西,是他们杀害了我的孩子,还我的钱啊,还我的孩子啊!”女人虽然还叫着,但是已经松开了蒋能来的衣服,在男人的搀扶下,回到了屋子里。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我家女人的疯病又犯了,让你们受惊了,对不起!”男人把疯女人送进屋里后走出来对着蒋能来他们说道。

“你是李根彩?”蒋能来问道。

“是的,我就是李根彩,那是我妻子,她疯了,是个疯子,时不时就会发作,你们别见怪啊!”李根彩说道。

唉,也真是个可怜的家庭!蒋能来在心里叹口气,这样的家庭这个男人确实让人同情!

“好好照顾你的妻子吧,这样的情况还是要送医院治疗。”蒋能来说道。

“是,我也想送去,可是条件不允许,送医院每个月都要很多钱,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我自己来照顾她。”李根彩很无奈地说道。

正说着,乌有片的书纪张敏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现场。

“对不起蒋次长,我来晚了!”张敏说道。

今天没接到任何消息说集团里的领导会下来啊!怎么突然间就到了乡民家里?而且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不是站里的人反应,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儿。

只是张敏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蒋能来白了张敏一眼,根本没接他的话,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关键的时候没出现,现在来了也是白来!

“就这样吧,你们好好过个好年,有什么困难,再向集团提出来。”蒋能来讲完这句话,就开溜了。

在这个地方再多呆一分钟,他都浑身难受!这个疯女人,真是让他丢尽了脸面。

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怎么第一个就被自己给碰上了,真他玛的背!

蒋能来边走,心里的气还是没处发泄。难道这是那个小女人故意给自己弄的这一出,让自己来这里出洋相?他玛的,这样做也忒损了吧?

张敏一路跟在蒋能来的后面,忙不迭地解释道:“蒋次长,真对不起,这户人家很复杂,我没想到您今天下来,不然的话,我不会让您一个人去这户人家里慰问的。”

“怎么个复杂法?说来听听!”蒋能来放慢了脚步。

这么不寻常的遭遇,倒是让他对这个疯女人的家庭产生了一点兴趣。

“李根彩的家原本还可以,不是这么穷困的。但是经历了一场变故后,一切都变了。”张敏说道,“前年,李根彩的妻子怀了二胎,在七个月的时候被片计生办强行给抓去引产了,结果又引产下来一个儿子,看到那个血淋淋的孩子,当时这个女人的精神就不正常了。那时候,李根彩还在外面打工,听说妻子疯了后,他回来照顾了她一阵子,后来感觉妻子好了一些,然后就又出去打工了。家里一个六岁的儿子一直是他妻子在带。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女人带着孩子出门去干农活,孩子一个人在石头岭上玩,不知怎么突然间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女人又急疯了。过了两天,在山塘的石窟里看到了孩子的尸体,原来孩子是掉进石窟里淹死了。从那时候起,这个女人就彻底疯了。李根彩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门去打工了,每天守着这个女人,整个家也就这样毁了!”

张敏说得很沉重,蒋能来听得也是心里发凉。

他没想到,这个家庭原来遭遇了这样的人生劫难,难怪这个女人要发疯!

唉,可怜的女人啊!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蒋能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一家人有低保吗?”蒋能来问道。

“有,也是去年才给补办的。”张敏说道。

“有就好,总要能维持生存吧!”蒋能来说道。

太多这样的家庭悲剧,又如何能一个个全部拯救过来呢?

只是今天的这场遭遇,让蒋能来的心里多少感觉还是有点背。这样的事情,怎么偏偏就让自己给碰上了?为什么古丽青不自己到这儿来慰问?

蒋能来把这样不幸的遭遇归结到古丽青对他的算计上,所以心里对古丽青又多了一份嫉恨。

因为这件事,蒋能来这一整天都没有好心情,每走一户,都是匆匆而过,甚至连假意的寒暄他都不想做了。再加上这些特困户一个个都是那么木木的,根本看着就是傻子,连句好话也不会说,真是没意思透了。这样的慰问,真是活受罪!蒋能来心里想,真不知道那个小女人这是抽什么风,要挑选这么一些傻乎乎的人来进行慰问,图个什么?

张敏这一天跟着蒋能来,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原本他就不是蒋能来的人,蒋能来对他一直都不待见的。

他是古丽青一手提拔起来的,这回在他的地盘上受了这等窝囊气,张敏还不知道这个蒋矮子将来要怎么收拾和报复他呢!

张浩威走访慰问的是画眉片。

这个片就是古丽青的老家古家庄所在的片。

张浩威走访的第一家,就是古家庄的特困户古雷宝家里。

古雷宝是古强胜的爸爸,当年那个因为患白血病而死去了的孩子。

这个家庭因为这唯一的孩子的离去,也奔溃了。

古强胜当年花光了家里和大家捐赠的所有钱,最后还是没有挽回生命。他的离去,整个家庭就散了。古强胜的爷爷因为承受不了小孙子的离去,没多久就死了;她妈妈因为失去了最爱的唯一的儿子,精神奔溃了,整日神志不清,只会搂着强胜的书包,每天一遍遍叫着强胜的小名“强强”;古强胜的爸爸古雷宝再也没有出去打工赚钱了,而是留在家里,陪着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这个家庭没有了任何的希望,古雷宝也就失去了生活的动力,到现在只能依靠低保度日,这个家庭在垂死的边缘挣扎。

张浩威来到古雷宝家里的时候,古雷宝正陪着他的女人坐在走廊上晒太阳。

集团办的副主任顾元生跟在张浩威的后面,他对着走廊上这一对被太阳晒得有些晕乎的人说道:“你们好,集团张书纪特意来看望你们了,给你们送来了过年的物资。”

古雷宝双手交叉插在棉袄的袖口里,坐在那把摇摇晃晃的竹椅子上,闭着眼睛,有些睡眼朦胧的。

听到这声音,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果真几个穿着很得体的领导人模样的人站在自己跟前。他愣了一下,从袖口里抽出手来,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吃惊地说:“哦,哦,张书纪好,张书纪好!”

张浩威上前,握了握古雷宝的手,说:“我代表集团,来看看你们,给你们送来了一些过年的物品,希望你们能过个快乐的春节。”

“谢谢,谢谢党和集团的关心!”古雷宝激动地双手握着张浩威的手,眼里噙满了泪水。

旁边坐着的女人这时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她的手里依旧抱着一个旧书包,颤巍巍地站起来后,她嘴里也弱弱地说道:“感谢党,感谢集团,感谢党,感谢集团……”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张浩威看着这对人到中年的夫妻,如今这样凄惨地生活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古强胜的事情,他当年也知道,那是古丽青在团集团的时候除了桂智明之外塑造的第二个典型,当时为了给古强胜治病,全集团的各中小学都行动起来了,连贵和市和隆江集团都有很多人为这个孩子捐钱,这在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么多人的爱却没有挽回孩子宝贵的生命。这对可怜的夫妻在痛失了爱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生活的勇气,从此这样一蹶不振。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在这对乡村夫妻的身上,展露无遗。

张浩威叹了口气,说:“好好生活,好好照顾嫂子,可以的话,再生一个孩子,或者去领养一个孩子,给生活一点希望。”

“唉……”古雷宝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说到孩子,就是他心头最大的痛。

孩子走了之后,他们也尝试过再生一个孩子,哪怕年纪再大,只要有了孩子,生活就有了希望和寄托,可是,无奈女人就是怀不上,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家族里的人为此也劝古雷宝,抛弃这个疯子一般的女人,重新找个,哪怕是个残疾也好,只要能生孩子就行,好歹让老古家有个后啊!可是古雷宝狠不下这个心,女人为这个家,为他,都付出了很多,如今人到中年,又是一个不健康的身体,自己要是抛弃她,女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无论如何,他做不出这么绝情的事情。所以,他宁愿守着这个女人,两人就这样孤独终老吧!

“保重,老哥!”张浩威再次握了握古雷宝的手,把慰问金放到古雷宝的手上,然后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这样的家庭,要如何才能拯救他们呢?张浩威心里想,没有了生活的希望,人生也就是这样无聊无趣地活着。

这样的一份悲凉,如不是亲眼所见,又如何能有切身的体会?

张浩威在往下一户人家走的途中,不期而遇到了古丽青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