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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就是说他以前不这样?你妈死了以后才这样?”欧小宝停止了切青瓜,转过脑袋,目光投到段天峰身上,那是带着思考的目光,“那是不是可以说你妈的死给他造成了很大打击,所以他才性情大变?否则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很难性情大变。”

段天峰也停住,突然间发现欧小宝还有细心的方面,他说这些好像段天峰从来都没有想过,段天峰只是在想段一手从城里回来必定在城里经历过一些很痛苦、很无奈的事情,然后回来结婚生孩子,他妈又死了,把责任归咎于他,所以从小到大对他是各种折磨。

段天峰听欧小宝这么说,想想不是没有道理,段一手那不是折磨他,而是折磨自己,他以为老妈的死对段一手的打击只是迁怒他而已,没想过性情方面,因为从有记忆开始段一手就这个性情,慢慢长大了,别人和他说年轻时段一手的性情他都不太相信,但其实那应该是真话。

看段天峰愣愣的站着不动一动,欧小宝拿着菜刀靠过来两步,菜刀在段天峰眼前晃了晃道:“傻啦?”

段天峰反应过来道:“不说他了,做饭。”

段天峰匆匆把米洗好,放电饭煲里,插上电,然后把烧鸭倒出来,有盒子,还有袋子,刚刚用来砸了段一手,没有砸散,只是汁漏了一些,还得出去打扫,段天峰对欧小宝道:“你做吧,随便炒在一起,我去打扫那一地的油。”

段天峰直接往门外走,拿拖把弄湿回来,把神台外的烧鸭油汁拖干净,这时候段一手已经不在客厅,大概在房间,门半掩着,段天峰试图看看他在里面做什么,脑袋刚探进去就看见一只拖鞋飞出来,段天峰立刻收回来,往傍边闪。

段一手从里面骂道:“王八蛋,看什么看?找死是不是?”

段天峰正准备走,突然房间里又飞出来一个东西,这次不是拖鞋,而是一个黑皮面的笔记本,质量还非常好,很厚,有两公分左右。

段一手的声音又传出来:“这东西拿去,只能你看,不能给别人看,而且要保管好,如果弄丢,你给我切腹谢罪。”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段天峰捡起来翻开第一页,看见四个大字,一手笔记,往下翻了几页,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段一手的做菜笔记,里面记录着许多秘菜做法,就像市面上卖的菜谱一样,但有着巨大区别,这做的都是复杂的美食,外面不常吃到,甚至许多听都没有听过,更别说见过了……

段天峰正看着,段一手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你现在干这个行业,多研究、多琢磨,推陈出新,顺时势口味变化而变化,不要照抄,不要一成不变,因为只有不停创新才不会落后,才会走在最前端。”

奇怪,段一手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自己没有联系他,他没有联系自己,他又不到城里,村里也没有人知道自己做什么!怀着疑惑,段天峰道:“你怎么知道我做这个行业?”

“你是我儿子。”

“我一直以为不是。”

“王八蛋,那你是石头崩出来的你满意没有?滚蛋。”

段天峰匆匆把笔记合上,拿回房间放进包里再出去,进厨房帮欧小宝的忙。

在古怪的气氛中吃完一顿饭,段一手去了午睡,段天峰和欧小宝准备好祭拜用的东西往村后走,村后两公里远是一座大山,他妈就安葬在半山腰,路上欧小宝道:“哥们,不是挖你的伤疤,但是很好奇,你妈是怎么死的?”

“问这个干什么?”段天峰有点不高兴,因为这是段天峰心里的痛。

“想帮你分析分析你爸的心态而已。”欧小宝很认真的口吻,“你说说,逃避不是办法对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邻居大部份说是难产死,小部份说被人害死,我出生那个夜晚有一辆很漂亮的桥车从城里来,段一手那老东西把车砸了,这事不知道是真是假,给我接生的接生婆或许知道,不过我八岁那年她就死了,我问段一手到底我妈怎么死的,段一手不说。”

“怎么听着这么像悬疑剧?你爸干嘛不说?”

“不知道,我觉得我有资格知道,他就是不说。”不但不说,段天峰第一次问的时候段一手还给了他狠狠的一脚,踹的他十分钟都爬不起来,那时候他十五岁吧,然后十七岁生日那天问第二次,这次段一手没有动手,转身走掉。

“你什么时候问过?要不现在你再问问?你会功夫,难道还怕他揍你?”

“你有毛病,你意思是你有枪你就敢对你爸开?”功夫还是段一手教的,五个段天峰都绝对不是段一手的对手,有等于没有,欧小宝不知道,段天峰当然不会告诉他,“所以你这说的就是废话。而且你不了解段一手,他不想说,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说,等他想说了你不想听他都会告诉你,我想大概还不是时候吧,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段天峰不是在自我安慰,确实有这样的感觉,或许等某天自己有了能力段一手就会说,就像给自己做菜笔记一样,为什么以前不给?因为时机不适合。

欧小宝叹了一口气道:“或许吧!”

欧小宝没再问,他们并排在小路上走着,走到山脚下碰见一个背着一只大篓子从山上下来的邻居,这是村里的医生八爷,已经六十岁的年纪,但身体非常棒,每天都上一趟山里去挖药,而之所以叫他八爷,是因为他只有八根手指,右手缺了两根,段天峰快步迎上去道:“八爷,今天怎么下午才回来?”

“忘了时间了。”八爷呵呵笑道,“好几个月不见,你去了哪儿?”

“去了城里做事。”

“一手那混蛋真把你赶了出去?我听别人说,还不相信呢!”边说八爷边把篓子卸下来,到溪边坐下道,“歇歇再走,你是去拜你妈吧?你这孩子真有孝心,如果你不赶时间陪我聊聊。”

段天峰说了一句好,在傍边坐下来,拿出香烟递了一根给八爷,然后帮忙点燃,再介绍欧小宝道:“这是我同事欧小宝。”

欧小宝连忙道:“八爷老当益壮啊,佩服。”

八爷呵呵笑道:“每天山里来山里去,身体想不好都不行,你们小年轻得注意锻炼,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干好事业不是?”

欧小宝拿了一根段天峰的烟点燃,坐在八爷另一边道:“是是是,八爷说的对,你采这么多药,这要用多久?你还得天天去么?”

八爷道:“能弄成干药换钱,老人家也得吃饭是吧?”

八爷这人很幽默,全村人里面他对段天峰最好,因为是他老婆给段天峰接的生,很可惜段天峰八岁那年他老婆走了,留下一个刚十五岁的女儿,早两年嫁到了城里,不过她特不喜欢段天峰,可能觉得段天峰分薄了她的爱!那时候段天峰基本上每天都去她家帮八爷晒草药、熬草药,有时候还跟着出诊,八爷去市集或者什么地方带回来好吃的东西都会分段天峰一半,而且是先给段天峰才给她,其实换了段天峰估计都会有醋意。

段天峰道:“八爷,香姐这几个月有回来看过你没有?其实你应该依她的意思去城里住,你已经辛苦劳累了一辈子,这年纪该去享享福了,你还窝在这小乡村干嘛呢?”

八爷不高兴起来:“天峰,你这想法不好,这小乡村是你家乡,不要去了城里几个月就把家乡说的一文不值。”

段天峰心里恶寒,嘴里连忙道:“八爷,我不是这意思,我怎可能把家乡看的一文不值?我家在这,我妈在这,我的根在这。”

“这还差不多。”八爷叹了一口气,“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去,再过个五六个年头吧,等我采不动药我就去,现在我不能,我是医生,我走了谁家有个病痛都得到镇子去看,这很不方便。”说到这里,八爷又叹了一口气,“当年一手那混蛋要是愿意让你跟我继续学该多好?我有衣钵传人就能早走,不过你又无法去城里了!”

欧小宝很大反应:“啥?天峰竟然还学过医?”

“学过,还学的不错。”八爷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道,“要赶着出诊,你们晚上到我家来,我们喝着小酒再慢慢聊。”

八爷匆匆走了,背着一篓子草药健步如飞,六十岁的年纪,不容易啊,段天峰都不知道自己到六十岁还能走多远不喘粗气。

段天峰和欧小宝也继续上路,欧小宝道:“话说这个八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当过兵?我在他脚上看见一个伤痕好像是被子弹打出来的。”

段天峰惊讶了一下道:“你也有细心的时候?”

“看你说的,我平常特别粗枝大叶?”欧小宝故意嗲着声音道,“人家也可以很温柔的好不好嘛?”

段天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走远几步才道:“他确实当过兵,参加过越战,他左手缺的两根手指就是打仗的时候伤的……”

“我爷爷也参加过,不过他是伙头兵,上过战场,没杀过敌人。”

聊着到了半山腰段天峰老妈的坟墓,风水是很不错的,背靠高山,面向山下几条村和一条小河,山清水秀,就是左右隔壁没什么邻居,显得很孤单。而且坟墓修的非常简单,墓碑还长满了青苔和杂草,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坟墓是用青砖砌的,不是大理石。段一手没想过迁墓,因为隔壁他给自己留着,段天峰很小的时候他就说过,等他挂了以后把他埋在傍边。

段天峰把东西放好,和欧小宝一起清理坟墓四周的杂草,整整花了二十分钟才清理光鲜,段天峰蹲在墓碑前面,拿出拜祭用的东西摆好,烧上。欧小宝道:“阿姨,你放心,你家天峰拥有着不需要解释的彪悍人生,他会是你永远的骄傲,你安息吧,阿门!”